又扭头吩咐婢女再搬两盆冰上来。 “只是如今时间还早,若只看这些庸脂俗粉歌舞,太过无聊。”李隆基看着殿中的几个舞姬道。 前几年李隆基还爱纵情声色,好美人美酒,不可一夜无妇人。尤其是武惠妃死后,李隆基寂寞难以排遣,便会放飞蝴蝶,蝴蝶停在哪个美人的宫殿前,他便宠幸哪个美人。 只是自从得了杨玉环后,李隆基便收了心,他自诩自己是深情帝王,自然就不再看其他美人。 杨玉环在李隆基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你不爱美人了还是你年纪上来不行了,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只是面上却依旧柔顺靠在李隆基肩上,提到:“前些日子不是得了一个叫李白的文人。我看过他的诗,他的诗写得不错,何不将他唤来作诗?” 杨玉环自幼熟读诗书,也爱诗。 能得到李隆基独宠,单单有美貌可不够,还要知情识趣,还要精通音律,还要饱读诗书,能和李隆基聊到一处为他提供情绪价值远比美貌要重要得多了。 李隆基想起李白,轻哼一声:“他年轻气盛,还需再磨磨性子。” 前些日子他召李白来作诗,李白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分明只是个翰林待诏,却想做宰相的活,实在是僭越。 若非他作诗的确不错,让李隆基生了爱才之心,李隆基也不会愿意让李白再待在翰林院中磨砺一阵。 翰林院是个好地方,那里面都是他的忠臣,想必能让李白狠狠吃几口苦头,知道什么是该他做什么是不该他做。 “文人总是心高气傲些。”杨玉环轻柔劝着李隆基,“天下又有几人能如三郎一般稳重呢?” 李隆基正欲开口,高力士却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洛阳急奏,洛水决堤泛滥,毁天津桥及上阳宫仗舍,伊川、汝阳、洛阳三县接受波及,其中伊川受灾最为严重。” 李隆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侧面看了一眼杨玉环:“朕先去处理政务,去去便来,玉环先就寝吧。” “国家大事为重,妾身晓得。”杨玉环柔声道。 随后李隆基才匆匆带着高力士来到勤政楼,一边走一边沉声道:“冲毁了上阳宫仗舍,内侍省是干什么吃的?” 上一次洛阳行宫被水灾波及还是开元八年,那一次水灾泛滥后,李隆基命人修缮水道,拿出了好大一笔钱修河堤,一晃而过二十多年,洛阳为何又遭了水灾? 高力士低声道:“许是河堤年久失修。” 毕竟河堤修了已经二十多年了,圣人不去洛阳,洛阳那边自然就冷落了下来,对这些工程的维护也不甚上心。 李隆基坐在龙椅上,按了按头,只觉得偏偏是在自己兴致正好的时候遇到这样的麻烦事,他这个圣人竟然连一天的安稳都没有。 “传工部尚书。”李隆基吩咐道。 “等等,让贺监也来见朕。” 李隆基终于想起了在几个月前贺知章盛给他的那份奏章。 后知后觉地升起了一分懊恼。 若是当初他采纳了贺知章的建议,如今也不会落到洛阳皇宫屋舍都被冲垮,水灾祸及三个县,还要朝廷拿出大笔钱来赈灾的地步。 洛阳是仅次于长安的大唐第二大城,这一场水灾毁坏的财产说不准比其他地方几个州府加起来都多。 如今的工部尚书名为裴伷先,四月末才刚刚升上来,连工部的事务都还没有摸清楚,面对帝王的询问他绞尽脑汁也没能编出来几句话。 好在李隆基也知道他才上任两个月,本也就没打算为难他,只是吩咐他让工部和户部联合赈灾,再去好好修一修洛阳的河堤。 打发走裴伷先后,李隆基才看向气定神闲摸着胡子的贺知章,苦笑道:“朕悔不听贺卿之言啊。” 贺知章倒是很谦虚:“陛下政务繁忙,又岂能事先知道今年会有这么多场大雨呢。” 只用一句话,便把责任从李隆基身上推到了老天爷身上。 李隆基表情好看了许多,又问贺知章:“洛阳那几个县的县令渎职,应当降职罚俸,贺卿认为朝中谁能有本事处理水患、安抚灾民?” 到底还没有完全忘记自己执政前期的本事,李隆基也知道天灾之后的后续处理十分重要。 贺知章沉思片刻:“老臣倒还真有个人选,陛下认为颜真卿此人如何?” “颜真卿是颜回后人,是开元二十二年的进士,担任了三年的校书郎,性格老成沉稳,做校书郎期间但凡经他手的事务就没有出过错,前几年自请停官为母守孝,如今守孝期正好到了,几月前刚返回长安等待户部任命。”贺知章解释着颜真卿的资历。 开元二十七年八月,朝廷制追赠孔宣父为文宣王,颜回为兖国公,余十哲皆为侯。 颜回的地位狠狠往上涨了一截,颜家后人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若非颜真卿在守孝期内,只凭着祖宗余荫也能升上几品官职。 李隆基虽不了解颜真卿的本事,可就看在颜回后人的名头和对贺知章举荐本事的信任上,他倒也愿意任用颜真卿去解决此事。 “那便他吧,命他为伊川县令,立即上任。”李隆基痛快道。 这虽说是挑战但也是立功的机会,要是颜真卿有这个本事能将如今正处在水患中的伊川县治理好,他日后的仕途便会一片坦荡。 若是没那个本事嘛,那就得老老实实再多磨砺几年。 “说起来,这个治水的建议也并非老臣之功。”贺知章有心为李长安请功。 这本来就是李长安的功绩,贺知章不愿意拿着李长安苦心竭力写出的奏章当作自己的功绩。 “哦,竟然不是贺监所写吗?”李隆基顺着贺知章的话往下说。 贺知章道:“乃是寿安公主知晓老臣曾担任过多年的工部尚书,特地到臣府上来找老臣说了此事。” “她小小年纪竟有这个本事。”李隆基轻笑。 李隆基倒是不怀疑李长安去找贺知章的用心,只有太子去拜访臣子才会引起李隆基的不满,李隆基只防备儿子,只把儿子都关在十王宅,公主府想建在哪就建在哪,这些公主在李隆基看来和朝臣有所来往很正常。 更不要提李长安才十岁,李隆基只要没有被猪油蒙了心,就不会去怀疑自己十岁的小女儿会有什么图谋。 ……尽管李长安的确是有图谋。 这一桩烦心事处理好了,李隆基心情又好了起来,他看了看时辰,发现还不算晚,就又起驾回了杨玉环的宫殿。 还将此事当作乐子和杨玉环聊起了此事。 “朕还不知道寿安为何又对洛阳如此上心了。”李隆基笑道。 杨玉环的笑意却是浅了浅。 比起贺知章,杨玉环要更加了解李长安,也更加了解如今的枕边人李隆基。 贺知章想要为李长安请功,杨玉环却知道李长安并不愿意引起李隆基过多的注意,李长安目前更愿意在李隆基面前做一个一心讨好父皇的女儿,而非臣子。 思及此处,杨玉环眼波流转,轻笑一声:“妾身倒是知道安娘为何对洛阳如此上心。” “哦?”李隆基看向杨玉环。 杨玉环捂着嘴唇咯咯笑:“她可买了不少洛阳的地,想在那边做生意呢。还拉了妾身给她投钱,算起来这生意也有妾身的一份利息。” “安娘对她自己的地能不上心吗。”杨玉环轻飘飘便将话题从李长安对洛阳上心,转移到李长安对她自己花钱买的地上心了。 李隆基打趣道:“那这回玉环可就要赔上一大笔钱财了。” “妾身住在宫中,一切吃穿都由陛下养着,就算赔了钱,难道三郎还能不管妾身吃穿吗?”杨玉环情意绵绵地看着李隆基,白了他一眼。 李隆基却颇为受用,哈哈大笑,又拿起金樽饮了一杯酒。 金樽中大半的酒水洒在了地上,打湿了地面。 湿漉漉的地面上满是雨水,雨倒是停了,只是天上的云层还像铅那样灰,压在头顶,仿佛天塌了一般。 陈珠双目无神抱着膝盖坐在地面上,两只木讷的眼睛死死盯着水面。 她没回到家,人群把她裹挟到了山上,陈珠在人群里找了又找,看到了几个认识的人,里面却没有她爹娘,也没有她阿姊。 听逃过来的人说,县东边那些房子都已经被淹了,离河太近,水哗啦一下就冲了过来,根本来不及跑。 陈珠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万一还活着呢,就算三个人里只活了一个人也好啊…… 可已经过去两天了,那些还活着飘在水里的人都已经被这边的人拉了上来,这里面没有她爹娘和阿姊。 所有人都说现在还找不着的人就都是活不了了。 陈珠不信,她还坐在离水面最近的地方看着水上飘过来的东西,万一她家人还没死,抓着木板飘过来了呢? 一边有几个人正在拿着树枝从水里往上捞东西。 大部分人都忙着逃命根本没来得及带粮食,一小部分人带着的那点粮食也不够所有人吃。 县里的孙大夫站在一边,检查着这些人从水里捞上来的东西。 洛阳这边县里还是有不少医术高明的大夫,孙大夫就是孙老神仙孙思邈的徒孙,医术高超,也是他告诉伊川县人从洪水里捞上来的东西不能吃,吃了会得疫病。 只是这么多人饿得肚皮贴着骨头也不能总这样,一天两天还能撑得过去,若是日子再长,没被水淹死也要先饿死了。 孙大夫只好带着几个人从水里往上捞东西,有些缸里的米封在缸里,最外面一层不能要了,里面的那些用天上掉的雨水洗一洗再煮熟了还能吃。 洪水也不能喝,要喝只能喝天上掉的雨水。 陈珠手里死死攥着一团红色的布,那是她阿姊绣的红盖头,从水面上飘过来被孙大夫捞起来了。 她认得这块布,上面这两只鸳鸯是她看着她阿姊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陈珠想,只要阿姊现在能出现在她面前,那阿姊明天就出嫁也行,只要阿姊能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衙役从远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木板和小刀,在询问东西。 陈珠动了动耳朵,听到这个衙役是在询问家里没了几口人。 衙役走到陈珠边上,看着抱着膝盖傻坐在地上的陈珠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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