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皱眉道:“我瞧得真真切切的,万万做不得假。” “我不信!没有人会干这种蠢事,除非她是个傻子!” 以己度人,便哪怕是自己要死了,她也只会将东西都留给宝玉。 再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没有儿女可留用,她也宁可选择带进棺材里去,凭什么留给旁人? 别说傻子了,傻子都干不出这种事儿! 不料此番失言又引来贾母厉声斥责,“我方才可是说了,你人蠢就给我少说话!” 扭脸看向鸳鸯,又问:“送东西时那嬷嬷可曾说些什么?” “只说请姑娘放心大胆地收下,又说什么娘娘早与姑娘说好的不是……其他就没什么话儿了。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那些东西先就已经被分成了两份,其中一大半都是给林大姑娘的,余下一小份才分给林二姑娘,竟偏颇得十分厉害,如此做派怕是……着实怪异得很。” “兴许只是皇后娘娘更加喜爱那一个罢。”王熙凤并未多想,满脑子都已被鸳鸯方才所述的那些宝贝疙瘩填满了。 当然了,她也就只敢想想罢了。 油锅里的银子她敢下手捞出来使,有些人的银子她却还不敢碰,只怕有命惦记没命花。 却不想,她是不敢,可另一个人敢啊。 只见王夫人坐在那儿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突然说道:“上回老太太与敏妹妹提的那桩事,我倒觉得甚好……我听说那林家老太太死前也将大半家当全都给了她。” 贾母愣了一下,旋即对着她便是一顿喷,“说你蠢你竟还愈发颠起来了!眼看着人家手里捏着一笔巨额财产,你这就迫不及待想要收入囊中了?你那脑子里头除了钱财二字究竟可还剩下些什么?如何竟能蠢到这般地步? 你只看见皇后给了她那么多宝贝,却怎么也不想想其中缘由?方才你自个儿还说了,哪个好端端的会将自个儿的东西全都送人?平白无故的送什么人?果真就是财神爷降世了不成?” 王夫人一惊,“究竟有何内情?” “我上哪儿知晓去。”贾母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警告道:“总之此事有蹊跷,你别急吼吼地瞎惦记,若闹出什么事端来我可饶不得你!” “是,我知晓了。”王夫人言不由衷地糊弄道,却压根儿不曾当回事放在心里,实在痒痒得厉害。 王熙凤起先并不知内情,但听完两人的对话,她隐约也猜到了些端倪。 凭着同为王家女的直觉,她几乎能够断定她家姑妈不会轻言放弃,这会儿保不齐在心底暗暗盘算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算计呢。 按说她们二人同出王氏一族,是为血缘至亲,且自从她嫁进贾家以来也一直来往甚密,彼此互帮互扶……怎么说仿佛也不该背叛吧? 但上回琏二的事还得亏人家给她指了条明路。 林家姑父……林家姑父固然位高权重,但元春如今好歹也是起来了,万一哪天得个皇子兴许就直接窜上去了呢? 心底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儿在互相撕扯,弄得王熙凤烦不胜烦,纠结得不行。 私下里与平儿一念叨,平儿当时就笑了,“奶奶向来那样精明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反倒是犯起傻来?谁说两边只能选一个了?悄悄的报个信儿,二奶奶那边又不知道是你。” “好丫头,竟是我迷障了!”
第40章 看着面前一脸真挚的王熙凤,林碧玉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我以为你们姑侄二人向来相亲相爱,这回怎么反倒胳膊肘往外拐了?” “嗐,若是等闲人等闲小事也就罢了,我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没有给亲姑妈扯后腿的道理。 但谁叫妹妹你先前帮了我一把,且这又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你怕是对她还不是很了解,她若打定主意要干成什么事儿,那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脏得很。 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但凡沾上丁点儿这辈子也就甭做人了。思来想去的,我实在是没法子装傻充愣,这事儿太亏心。” “没想到你竟也是个有些侠义之气在身上的。”林碧玉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这事儿我知晓了,你放心,我不会叫你难做的。” 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王熙凤登时也就松了口气,“还得是妹妹你,不仅脑瓜子好使,人也敞亮,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这会儿夜已深,我就不打搅妹妹了,改日再来讨碗茶吃。” 才将她人送走,林黛玉就发作了。 “先前打我的主意,如今竟又盯上了姐姐,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子豹子胆不成?她怎么敢!” 连莫名其妙送上门代保管的财物她都敢收,还有什么钱是她不敢伸手的? “两只眼睛除了那点黄白之物就再装不下其他东西的蠢东西罢了,你与她置什么气呢?别平白气坏了自个儿。”林碧玉轻描淡写地安慰道。 神色平静极了,不见丝毫怒意也不见一点慌张,俨然打心底就不曾将王夫人那号蠢东西放在眼里。 林黛玉也被她感染了似的,愤怒不安的情绪略微缓解,脸上的红色也随之逐渐退去。 喝口茶压了压所剩无几的躁意,遂接着说道:“那人爱财爱到近乎痴迷疯狂,为了姐姐手里那巨额财富必定会下狠手……连自己的亲侄儿都能下得了毒手的一个人,这下子也不知究竟有什么阴招儿……”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就顿住了,眼里迸发出惊恐慌乱之色,“她与那个马道婆蛇鼠一窝,万一再用那些邪门歪道来对付姐姐可如何是好?纵然姐姐再怎么聪慧,再是有千般手段,对那些东西也实在防不胜防啊!” “你慌什么?任何事面前保持冷静永远是你首要做的,别让情绪左右了你的判断和思考能力。” “……我省的了。”委屈兮兮的小可怜样。 林碧玉不禁叹了口气,摸摸她柔软的发丝,平静的声音令人安全感满满。 “那马道婆是有些歪门道不假,不过却也绝非她随意想如何便如何,想对付谁就能对付谁,若不然她早该一飞冲天坐享世间荣华了,何苦还要整日里东奔西走、舔着脸去讨那些贵妇人的好,就为了挣那点银钱? 你仔细想想,究竟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林黛玉拧眉细想之下,点点头,“我虽不了解她,不过仅凭薛蟠那件事就能看得出她必定是个黑心肝的,为了银钱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都敢做。 倘若果真是有那通天本领的,指定也不会是现在这般落魄相。 也就是说,她想害人应当是有什么必要条件?仿佛也只有这般才能解释为何她不能真正为所欲为了。” “我猜,必要条件兴许就是目标的生辰八字吧,或许还需要点其他什么‘道具’,譬如目标的头发指甲,诸如此类的东西。” 林家人的生辰八字还落不着一个外姓人的手里,不过贾母倒真说不准知不知晓。 林黛玉显然也想到了一处去,“要不问问母亲?”她现在对贾家人的品性实在是不敢恭维。 即便在王熙凤的口中,老太太似乎极不赞成王夫人胡来、甚至严厉警告了她,但那也不过只是未曾弄明白其中蹊跷之处,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是小心谨慎,而非人品端方。 “不必,那马道婆不会再有机会出来作恶了。”淡漠的言语之中,一缕杀机隐隐流转。 林黛玉一怔,嘴皮子一阵张合,几番欲言又止,神情颇为挣扎。 终究,她只是一叹,“我是打心底不愿伤人性命的,但倘若她的存在会威胁到姐姐,我便也宁可姐姐先下手为强的好。 不过她到底不是普通人,也不知究竟还有多少神鬼莫测的手段,姐姐还是别亲自对上她较好,省得万一一击不成再被她给记恨上招来祸端。 不如咱们找机会与四阿哥说说,托他上达天听?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在京城四处蹦跶作恶,想必朝廷也不会放过她。” “你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指望朝廷去抓那马道婆,能不能抓着人都还不一定呢,便是抓着了,也不可能就地正法。 朝廷也不是万能的,处理这种人命官司必定要更加严谨,绝不可能凭任何人一张红口白牙就立马提刀将人砍杀了,一旦暴露出去势必会舆情四起。 没有实质证据,没有公开审讯……这就叫草菅人命。 而若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一遍再定罪,无疑又是夜长梦多。 普通人下狱那是铜墙铁壁束手无策,马道婆那种有点邪门本事的岂能坐以待毙? 她不希望这件事有任何节外生枝的可能。 对付马道婆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出其不意、一击必杀,绝不能给其留有丝毫反应的机会。 …… 次日将将天黑不多时,突如其来的丧钟响彻整个京城。 佟皇后,薨。 举国服丧,万民同悲。 本正热闹的各处戏院酒肆、秦楼楚馆等娱乐之地仿佛齐刷刷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靡靡之音戛然而止。 随即该跑路的跑路,该关门歇业的关门歇业。 喧闹的京城在顷刻之间被阴云所笼罩,大街小巷角角落落皆弥漫着沉寂肃穆的气息,无一人胆敢再放肆笑闹。 荣国府所有人也都在第一时间内换上了孝服,女眷们纷纷摘掉头上身上金碧辉煌奢华绚丽的首饰,转而都只戴上了素淡的银簪玉饰。 往日里总想方设法偷懒的下人们也都不敢了,一个个进进出出忙上忙下的,企图以最快的速度将府里不该存在的艳丽色彩物件全都替换下来。 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等人则各自分散开盯着指挥众人,每每清理完一处都要亲自再三检查过才肯放心,只生怕有丝毫疏漏。 一旦果真出现意外传扬出去,满府上下主子下人就一个都别想跑了,擎等着齐齐整整上牢里团圆罢。 “先将姑娘们的房里清理干净,其他地方稍晚些也不妨碍什么。”转而又对着姐妹二人说道:“我知晓你们这会儿估计也没什么心情用饭,不过好歹垫垫肚子,明儿一早还要去宫里哭灵,怎么也得养足精神才好。” 话是如此说,但姐妹两个又哪里能吃得下呢。 虽有些许不愉快之处,可皇后娘娘对她们的好却也不掺假,活生生的一个人冷不丁说没就没了,换作谁也不可能平常心看待。 先头猛然听见丧钟敲响的那一刹,林黛玉的眼泪就已经夺眶而出,到这会儿都还没完全止住呢。 林碧玉倒是不曾落泪,只比往日沉默了许多。 这般表现在旁人看来无疑就是冷心冷情的铁证一般。 “太太且瞧瞧,奴婢先头说什么来着?咱们家这位大姑娘实在是冷得很呢,怕是个没心的。” 梁嬷嬷小声嘀咕道:“自打咱们进京以来,大行皇后待咱们家两位姑娘可不薄,尤其是她。那价值连城的遗物大半都归了她,如今人家走了,她却连一滴眼泪都不肯为人家流,端的是凉薄心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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