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特别大的一个村子,多以土坯房为主,少见破败的茅草屋,看得出来整体条件已经算是还可以了。 当然了,青砖瓦房也是稀罕物,走遍整个村子拢共也只看见两户人家住上了这样的房子。 总而言之,不算特别贫困,也不算多富足,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将将于温饱线徘徊的农户罢了。 但,这可是京城,是天子脚下,是全大清最繁华的地方。 “越发不敢想象那些偏远之地了。”胤禛叹了口气,刚好看见前头有个老头儿踏出家门,他便扬声喊:“大爷!前面那位大爷!” “啊?”老头儿转过身来,“喊我呢?” 一行几人无不身着华服气度非凡,打眼一瞧便知非富即贵。 又见身后还跟着好些个带刀侍卫,便更加确信非权贵无疑。 老头儿顿时就慌张起来,“我,我可没犯什么事儿啊。” 林碧玉扬起笑脸,“大爷误会了,咱们不是找麻烦来的,那边的庄子您知晓吧?咱们是那庄子的主家,闲着没事儿来小住几日散散心罢了。 在城里住惯了,这冷不丁到乡下来是瞧着什么都新鲜,正巧赶上一肚子好奇无处问,就瞧见您出来了。 不知大爷这会儿是否得空?带着咱们四处走走聊聊天儿可好?大冷天儿的也不叫您平白受累。” 身后,木槿已经从身上摸出了几块小巧碎银,上前塞进老头儿手里,“咱们家主子年纪小好奇心重,您只帮着解解惑就成,知道什么说什么,不知道的也不怪您。” 也不知究竟是仙子般的小姑娘叫人打消了防备心,还是碎银起了作用,老头儿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小心翼翼地应了。 “你们想往哪儿走?” “就顺着道儿瞎溜达溜达吧。”胤禛一改平日生人勿近的棺材脸,笑呵呵的别提多好脾气了,边走边随意捡着家长里短来唠,还挺得劲儿。 一个是天潢贵胄、含着金疙瘩出生的龙子凤孙,一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老头儿,也不知俩人究竟是怎么聊得到一块儿去的。 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微微落后些的胤禩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眼神深邃莫测,隐隐显露出些许惊奇、忌惮的神色。 胤禟和胤俄倒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表现得也更加直白些,正挤眉弄眼表情精怪,就像看西洋景儿似的新鲜得很。 “素日里咱们老乡地里都种些什么啊?” “种的最多的就是小麦,再有就是蜀黍、栗米这些东西。” 胤禛又问:“亩产大致如何?” “遇上好年景,最好最肥的地一亩能收上来三石上下的小麦,次一些的两石差不离,最差的一石都勉强呢。 遇上老天爷不赏脸的时候就另说了,一粒儿都收不上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说到这儿,老头儿已是止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这就是做农民的无奈之处,很多时候辛勤劳作也未必有收获,而是一切全凭老天做主,是死是活看的都是老天爷的脸色。 对数字极为敏感的胤禟快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张嘴就道:“按这个产量来说,一家几口靠着几亩地好歹吃饱喝足不是问题吧?怎么爷瞧着你们村里人还吃得那样抠搜呢?” 那老头儿听闻此言神情就更无奈了,解释道:“咱们种的地大多是租来的,每年的收成得先交上去一半当租子,再接着还要往朝廷交两斗,余下才是进自家口袋的呢。” “租子竟这样多?” 众人无不震惊。 “嗐,这样勉强还能管管一家人的肚子,若不租地种,日子就更没法儿过咯。” 无可奈何的苦笑叫人瞧着实在不是个滋味儿。 胤俄却十分不解,“那又为何不自己买地呢?即便贵一些,一家子想想法子凑一凑,能买一点是一点,怎么也好过这样租地过活吧?” 老头儿却笑笑,不说话了。 胤禩摇摇头,“上哪儿买?你当这些地都在谁的手里捏着?” 胤俄并不了解坊间普通百姓的一切,但却熟读历史,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自君权专制以来,历朝历代绝大多数时候,全国各地偌大的土地所有权几乎都牢牢掌控在最上层那一小部分人的手里。 乡绅、富豪、权贵、世家……真正落在百姓自己手里的少之又少,辛辛苦苦伺候一辈子的土地,到头来也只不过养肥了最上层的那些人,自己却始终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 而大清入关之后,对于前朝末期的土地政策又有了改动。 皇太极甫一驾崩,一跃荣升摄政王的多尔衮便发布了一条“圈地令”。 即近京各州县汉人无主荒地全部圈占,分与旗人。 说是无主荒地,实际上有主无主自个儿说了可不算,但凡是旗人看上的,它便是无主荒地,不是也得是。 此举既是为了满足自个儿的私欲、养活众多跟随入关的诸王兵丁,也是企图卡住百姓的咽喉,强迫其不得不老老实实依附于满贵族。 后面是直到康熙上位之后才宣布停止了所谓的圈地令,并实施放宽免税年限、减免赋税、减轻徭役等一系列利民政策,普通百姓的日子这才好过了些。 不过等他想要将抢来的土地还给百姓时却还是遭遇了巨大的阻碍——贵族们吃进嘴里的肥肉,想逼他们再吐出来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贵族老爷,而几乎涉及到了所有满贵族的利益,即便是康熙,对此也属实有心无力,只能暂且搁浅下来罢了。 想到这一串历史往事,几位阿哥爷面面相觑俱失了言语,有点哑口无言了。 作为儿子,他们自是支持自家亲爹的想法,但到底还是涉及到了太多贵族,即便心里有意见不满,也着实不好宣之于口,只能闭嘴沉默罢了。 连无所不能的皇阿玛都只能选择退让,这就不是等闲人能掺和的事。 林碧玉下意识瞟了眼身旁的四爷。 青涩的脸庞看起来还略显柔和,不似成年男子那般棱角分明,但凌厉的五官却已初显强势,颇有历史上冷厉铁血的影子。 兴许,有些改革只有他敢做、能做。 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也不知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当真好奇不解,只听胤俄又问:“你方才说种小麦种栗米什么的,怎么却不种稻子?白米饭不比那些粗粮好吃多了?应当价值也更高些吧?” 闻言,老头儿不禁好笑,“谁不想天天吃白米饭啊?只不过咱们这地儿实在不适合种稻子,没法子哟。” “水稻水稻,自然得水源丰富才行,傻不傻啊你。”胤禟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满脸鄙夷。 胤禛就叹:“前朝万历年间有个叫徐贞明的倒是曾提出过‘治水营田’,打算于京畿兴修水利、推广水田,如此既能缓解南粮北济给朝廷带来的巨大负担,又利百姓,还能顺道儿将水患也给解决了。 本是一举多得之事,奈何手握土地的阉人、朝臣等一众豪强权贵却生怕因此而损害到自个儿的利益,故此屡进谗言,以致其被迫草草告老还乡。 如若当初的万历帝不曾被那些奸人所蛊惑,而是大胆放权与徐贞明……可惜了。” 的确是怪可惜的。 林碧玉暗道。 兴修水利她不懂,不过前朝那时就被群起而攻之的事,放在现在也未必能躲得过那些权贵的极力反对。 她还是老老实实干点儿自己能行的吧。 倘若能够成功培育出好的良种,再总结出一些科学种地的方法普及出去,于百姓来说必定也是一大进步,好赖是个帮助。 至于其他事,就真不是她能够管得了的了。 想到这儿,她的心里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只等着过几日回家就同父亲说道说道。 彼时,留在庄子里的几个女孩子正围坐一团吃茶闲聊呢,气氛煞是轻松愉快,远远儿地都能听见她们清脆悦耳的欢笑声,叫人听着都不由得嘴角上扬。 管事婆子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二姑娘,又一位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林黛玉有点懵,“客人不是都到齐了吗?我们也不曾再请谁啊。”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华丽到近乎花哨的身影从婆子的背后钻了出来。 “黛儿妹妹!” “贾宝玉?!”林黛玉大惊。 三春也傻了眼。 “你怎么来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林姐姐别误会,可不是我们带他来的!” 贾宝玉却笑得一脸得意,“你们不带我我就找不到了不成?送你们过来的车夫知道地儿,我就叫他送我来了。” “……” 弄明白了真相,林黛玉一时气得鼻子都歪了,“你究竟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请自来是其一,用计下作是其二! 你简直不可理喻!荒谬至极!厚颜无耻到令人发指!”
第84章 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林黛玉的脾性算不上多好,从来也不是那忍气吞声的主儿,真动起嘴皮子来足以叫任何人头皮发麻。 但,她却也鲜少会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冷不丁见识到了,贾宝玉顿时就慌了,脸色一白,讷讷道:“你别恼,我就是想凑个热闹,偏偏好说歹说她们也不肯带我来,所以我才会这样做。” 林黛玉被他这话给气笑了,“你可真有趣,合着你之所以有如此冒失之举竟全都是她们的错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客不带客,这是最基本的规矩礼仪,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荣国府里的规矩再怎么遭人诟病也罢,府里的孩子也总不至于连这点事都还不懂。 三春姐妹素日的言谈举止可从未有过失礼之处,没道理正经上过学堂的贾宝玉反倒更不如。 即便再退一万步,这人果真就是个屁事不懂的傻子也罢,在他先前闹着要一同来的时候就不信没人跟他好声好气讲过这道理。 而这,才是她如此气恼的真正症结所在。 “道理你都懂,你也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傻子,不过是习惯打着天真无邪的幌子肆意妄为罢了。 反正你再如何任性也不会有人说你一句不是,再如何无理取闹、强人所难也没人敢驳了你的意,谁叫你是老太太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凤凰蛋呢? 凭是谁来也只能捏着鼻子任由你为所欲为,哪怕是天大的规矩在你面前那也得让步。 装疯卖傻、先斩后奏都是你满足一己私欲的常用手段罢了,还满意为今日又与往日无异呢?可又得被你得逞了是吧?笑得那样得意,是在为自己的小聪明拍手叫好呢吧? 贾宝玉,你真真是自私自利到叫我恶心!” 是真正生理性犯起了恶心,一点儿没夸张。 林黛玉用帕子掩了掩唇,强忍着不适,满目讥讽道:“耍这种心机耍到这儿来,你真够可笑的,莫不是被娇宠到得意忘形,只以为天下众人皆是你亲娘亲祖宗,全都会忍着让着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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