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复仇吧。” 争夺科学部门的主管输给宝条的荷兰德,一直对此深深怀恨在心。而杰内西斯作为神罗当年的人体实验的悲哀产物,会向神罗复仇也并不奇怪。 「劣化」的最终结果是变成怪物然后死去。这是杰内西斯遗传基因里自带的诅咒,是可悲的、先天的疾病。 杰内西斯军袭击神罗总部的那一天,她正待在科学部门的实验室里。时间是晚上,刺耳的警鸣忽然响彻整个科学部门的楼层。红色的灯光在昏暗的环境里回旋闪烁,催促所有人前去避难。 恐惧如同疫病传染开来,在走廊的落地窗哗然碎裂时达到了顶峰。原本以为敌人会先突入下面楼层的人群惊叫着四散奔逃,只有她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头盔遮去了敌人的面容,但没有什么能遮掩从他们背后生出的巨大黑翼。冰冷的刀锋映出燃烧的火光,武装到牙齿的敌军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就像用死神的镰刀收割麦子一样简单。 但她好像忽然变成了隐形人,变成了使河水分流的那块岩石。手持镰刀和弯刀的敌军,看都没往她所在的走廊看一眼,直奔其他人而去。 她听见有人说,慢着。 海水翻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逐渐淹没了地平线上的岛屿,吞没了她记忆里的家乡。 在地图上毫不起眼的一片岛屿,那么小的一行字,很容易不小心就会被人忽略过去。 但那个平凡而不起眼的村子,曾经是她的整个世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混乱在耳边轰鸣,心脏撞得她肋骨生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火烧火燎地痛。 终于,声音变成尖刀,陡然划破封闭的喉咙。 “站住!!”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她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站住——!!!” 最诡异的事情出现了:她朝敌军所在的方向追过去时,敌人反而调转势头跑了。 “不许跑!!”她拼尽全力大喊。 “不许逃跑——!!!” 懦夫。胆小鬼。 村子已经没了,他怎么不把她也一起杀了。 他怎么不把她一起杀了。 “懦夫!!懦夫!!!”她口不择言地骂他,嘶哑的声音忽然破碎在喉咙里,她哽了一下:“你倒是把我一起杀了啊!” 巴诺拉村还有一个人活着。现在她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反倒卑鄙地跑了。 那些身影展开黑色的翅膀,纷纷跃入外面的夜空。眼见着最后一人即将离开科学部门的楼层,她脑子一热,陡然踩住落地窗的边缘,奋力往前一扑。 黑色的羽毛擦着她的手指滑过,她抓了个空,世界似乎静止了一秒。千思万虑从心中闪过,同时又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空白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 ……啊,她可能要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怒火在那个瞬间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但她好像又看见了盛夏的阳光,看见了绿意葱葱的树冠。朝树冠张开手时,光芒的碎片仿佛在指间跃动。什么都触手可及。 什么都,触手可及。 …… 她收回手。静止的世界重新流动起来,夜风伴随着失重感呼啸而来。 她落了下去。 落入无边无际,海一般的夜色。
第19章 19 天空在坠落。 凄厉的风声在耳边咆哮,遥远的地面裂开纤细的光痕。 死亡的深渊张开豁口,她朝着粉身碎骨的结局,和倾倒的世界一起,朝着既定的命运急坠。 撕扯的风声震耳欲聋,反而显得周遭寂静无比。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无限拉长。她似乎看见了朝她追来的身影,划破夜空快成一道流光。 视野开始模糊,五脏六腑都涌到喉咙口,心脏仿佛要在强压中破裂开来。在落到地面上之前,她可能就已经要失去意识。 现实变得无比遥远,回忆泛起朦胧的轮廓。她以前好像也有差点死去的经历。当时汹涌的河水没顶而来,像蟒蛇一样缠住她的身体四肢。她无法出声,无法呼吸,但即将被卷入冰冷的水底时,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娜西塔。 突然有人,死死抓住了她的手。 「……娜西塔。」 「……娜西塔!」 再次清醒起来时,她已经躺在河岸上。头顶的树冠碎光迷离,像万花筒一样不停旋转。冰凉的水珠沿着漂亮的红发滴落到她脸上,杰内西斯脸色苍白,嘴巴一张一合。 ……那样的表情,一点都不适合他。 他应该永远骄矜傲慢,永远优雅从容,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打败他。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失态,也和杰内西斯对自己的预期不符。 见她醒来,杰内西斯的呼吸颤了一下。挂在他睫毛上的水珠啪嗒一声,掉落在她脸上。 好凉。 意识仍和现实有些脱节,她迷糊地眨了一下眼睛:「……天亮了?」 目光相触片刻,杰内西斯突然起身别过脸,将关心她的工作扔给了安吉尔。 接下来几天他都没和她说话。 后来是安吉尔打圆场,说教她学会游泳不就行了吗。巴诺拉村长大的孩子,有几个没有差点溺水的经历。 但杰内西斯还在生气。那次他生气得特别持久,简直让人有些莫名其妙。杰内西斯不理她,于是她只好巴巴地跟在他身后,从他出门的那一刻就在他后面跟着。 「……杰内西斯?」 「杰内西斯你为什么不说话?」 「杰……」 “……杰内西斯?” 黑暗中传来燃烧的声音,烈火劈啪作响。视野由模糊到清晰,她发现自己靠着陌生而熟悉的胸膛,巨大的黑翼垂拢在身侧,像天然的防护壁一样将她围在内里。 胸口隐隐作痛,脑袋昏而沉重,之前那种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的不适感还残留着。她应该没有失去意识太久。 她微微抬起眼帘,那个杰内西斯复制体戴着头盔,只露出下颌的轮廓。两人似乎停在八番街附近的建筑物楼顶。这个几层楼的独栋建筑没有受到战斗波及,远方依稀可见火车站的钟楼和塔尖。 抱着她的杰内西斯复制体一动不动,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背,像抱小孩一样将她抱在怀里。一同落下来的还有几个复制体,那些身影收起翅膀停在楼顶附近,似乎在观察附近的形势,同时又好像在等待指令。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还未抓住那个复制体的手臂,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喝:“放开她!!” 驻留在附近的杰内西斯复制体不知何时全部齐刷刷转过身。刀剑相击,火花迸发。锋利的银芒在夜色中一闪,扎克斯后跃出几步,握紧剑柄重新摆出进攻的架势。 夜风卷起飞舞的火星,他神情紧绷,一瞬不瞬地盯着抱着她的杰内西斯复制体,似乎生怕对方下一秒就掐断她脆弱的喉咙。 任何知道巴诺拉村真相的人,都会认为杰内西斯是来处理漏网之鱼的。 扎克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别动她。” 然而,她几乎是同时挣扎着开口:“抓住他扎克斯!” 她哑声大喊:“哪怕只是一只也好,千万别让他跑了!!” 扎克斯愣了一下。周围的杰内西斯复制体抓住这个机会,像鸦群一样哗然张开翅膀。 抱着她的杰内西斯复制体本来也想跑,但被她猛然起身来了一记头槌。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两人同时眼前一黑。那个杰内西斯复制体的身影往后踉跄了几下,被她顺势扑到地上。 “不许……”她呼吸急促地说,“不许跑!” 不许走。 她揪紧他的衣服。“我知道……你听得见。” 黑色的羽毛凌乱地飘落下来。风中传来硝烟的气息。远方的街区被火光映红了一片,猩红的颜色渗进夜空,晕开鲜血般的痕迹。 “我知道你听得见,杰内西斯。” 每次呼吸都像刀片一样刮得喉咙生疼。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忍住眩晕垂下头。 “你……” 声音涌到嘴边。她的手指因脱力而颤抖。 “你……” 戴着头盔的身影在视野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娜西塔!”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朝扎克斯的方向看去,但视野忽然倾斜,身体一下被抽去所有力气。 ……诶? 记忆在这里断掉了。 昏睡魔石的光芒在对方手中渐渐消隐,那个杰内西斯复制体张开翅膀。扎克斯飞扑过去,险险接住软倒下来的身影。但当他再抬头望去时,夜空中已不见敌人的身影,唯余未熄的火光和硝烟交织。 ……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套着梦境,仿佛她在梦里重复活了很多次。 在她的梦里,杰内西斯没有去参军,也没有和父母吵架。成年后,他继承了家里的果园,将生意扩大了几倍不止。 杰内西斯喜欢钻研晦涩难懂的古代诗,看起来像个十足十的文艺青年。他在这方面给人的印象过于深刻,经常让人忽略了他在其他方面的天赋。 聪明人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杰内西斯有自己的想法,喜欢创新而且拒绝循规蹈矩。就算不去参军,他依然能在其他领域把事业搞得风生水起。 不管是哪一世,杰内西斯都是年少成名,然后在风头正盛的时候,突兀地患上无药可医的怪疾。 梦境不断重复。她活了很多次。 不管是哪一次,杰内西斯都没活过三十岁。 有时候他的病得早,二十岁出头就已经出现多器官衰竭。有时候他稍微幸运一点,要到二十代后半身体才会开始腐烂。 她再一次在梦里醒来时,窗外飘进了烂漫的春花。金色的阳光映在木地板上,她坐在梳妆台前,村中的女性长辈一边笑眯眯地给她编头发,一边感叹岁月如梭。 这一次的梦,杰内西斯按部就班地继承了巴诺拉村的果园,按部就班地在苹果花盛开的季节,开始准备和她的婚礼。 就像巴诺拉村所有人期望的那样。就像他的父母一直以来期盼的那样。 他要和她结婚了。 然后过上富足、平稳、幸福无虞的日子——虽然注定短暂,这已经是世上绝大多数人求不来的人生。 庭院里飘来宾客谈笑的声音,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今天是个晴朗的春日,惠风和畅,阳光灿烂,不会有比这更完美的一天了。 她从那完美的婚礼上逃跑了。 距离仪式开始还有不到半小时,她说要一个人平复一下心情,然后趁着所有人离开房间时,毫不犹豫地跳窗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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