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抖开横滨的地图摊在大腿上,就着渔船甲板上的阳光分析道:“虽然他们没告诉我危险在哪里,但同情的眼神不像假的。” 安室透甚至把他的联系方式抄给了我一份,怎么,是想善意地帮我收尸吗? 居然连收殓的工作都有在做,他兼职可真够多的。 在渔船嘟嘟嘟的行驶声中,我一边看地图一边留意放在脚边的钓竿。 黑黢黢的土匪和雪白的海鸥混迹在一起,眼巴巴等着从别家鸟嘴里抢下一条鱼。 今日风力三级,海面风平浪静,我卷起鱼线,把钓上来的小鱼放进水桶。 和海鸥打架惜败的土匪扑扇翅膀哗啦啦飞过来,它两只爪子扒在水桶边缘,橙色的喙探进桶里,美滋滋喝了口纯天然海水泡鱼汤。 “一二三,三条鱼。”我和黑鸟头凑着头数了数,满意道,“今天午饭有着落了。” 交完学费我真的一滴都无了,仅剩的几枚钢镚在口袋里叮叮啷啷,任我把钱包盯出火花也盯不出买车票的钱。 没事,人这种生物,有腿。 我徒步走到东京湾,在渔民出海的港口等了一会儿,顺利等来认识我的好心渔夫。 “哎呀!你不是那位一个月跟着警察在海边捞了六次尸的侦探小姐吗?” 好心人一拍大腿,“我老爱听你的侦探故事了,真玄乎啊,跟听鬼故事似的。” “来来来,坐我的船。”大叔热情道,“再给我讲讲你从隔壁老三出轨推理出他侄子失手杀人的故事,老三那张气绿了的脸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我手里拖着行李箱,肩上停着土匪,开开心心搭上免费船。 不愧是我,了不起的人脉! 我和好心大叔八卦半天,借了他的鱼竿钓午饭,大叔还搬来一只铺好铁网的烤炉,炭火烧得正旺。 剔鳞的三条鱼刷油整整齐齐躺在烤网上,我挽起袖子,在鱼肉表皮撒上一层薄薄的海盐。 土匪站在我的肩膀上咽口水,忍不住又开始播放川绘栗子肚子饿得咕咕直叫.mp4(循环版)。 “闭麦吧您。”我捏住它的喙,冒烫撕下一小块鱼肉喂鸟,“丢人,海鸥都打不赢。” “惜败!”土匪大声嚷嚷,“只是惜败!” 我:“不要给自己的菜找借口。” 我一边给鱼肉翻面,一边向大叔打听横滨的鱼价。 “横滨什么鱼卖得好呀?”我心里打着补贴家用的小九九,靠海吃海,捕鱼不仅是一项自给自足的食材来源,也是我侦探工作的一部分。 我一个月在海边捕鱼七次,其中有六次钓上的不是鱼。 东京侦探行业竞争恐怖如斯,唯有另辟蹊径才能从刁钻的角度抢下委托费。 “横滨卖得最好的是青花鱼。”大叔爽朗地说,“港口有群穿黑衣服的家伙爱吃,给多少都收,可能是什么青花鱼同好会的成员。” 大叔还告诉我:一般来说,鱼肯定是完整的、活蹦乱跳的更好卖,但这群人很怪,越是凄凄惨惨面目全非的青花鱼开价越高,像和鱼有仇一样。 我摩挲下巴:“这大概就是狂热爱好者与普通人的境界差别吧,同好会的会长可能是个抖S。” 横滨真是一座杀气腾腾的城市,对鱼都那么不友好。 我出生以来十八年几乎都在东京活动,对横滨一无所知,短短几日道听途说,在我心里勾勒出横滨的初印象: 限高,160cm以上威胁警告,多长5厘米我是生死难料; 吃鱼,对某特定鱼种爱好专一,城中疑似有扭曲厨出没,规模之大形成了可疑的黑衣人组织; 排外,本地异能者排斥外地异能者,尤其厌恶来自俄罗斯的外国友人,地域歧视十分严重。 渔船刚从东京地界跨越到横滨地界,比“横滨欢迎您”短信更快一步的是异能特务科的通知,限我二十四小时内前往报备,说明是来旅游、工作、定居还是寻仇。 我:意思是报备之后就可以寻仇了吗? 横滨,好开放一城市。 大叔十分贴心地把我送到了距离异能特务科最近的港口。 靠着网上打印的地图,我徒步走到日本最大的异能者官方管理组织大楼门口,累到气息奄奄地趴在行李箱上,像具在喘气的尸体。 希望这一幕能成为我填报非战斗系异能的有力铁证。 我在一众西装精英公务员的注视下走到办事窗口,把行李箱中的身份证明和入学通知书递给业务员小姐姐。 小姐姐熟门熟路地帮我登记:“川绘栗子是吗?来到横滨的理由是大学入学,非战斗系异能者,于四年前在官方登记……” 她说着说着,打字的手停下来,面露惊愕:“这——我查不到你的保密等级。” 我:我们当侦探的,不神秘一点怎么唬得住委托人? 保密等级的事我并不知情。在官方登记异能的时候我只有十四岁,在警察的陪同下回答了对方几个问题,很快便结束了。 “要不问问帮我登记的人?”我提议道,“不过都过去四年了,让一位社畜强行回忆四年前经手的工作,是不是有点不做人?” 你们异能特务科工作环境好恶劣啊,文件在电脑上都至多保存七天,却要社畜记四年。 “我看看,帮你登记的人是?”她挪动鼠标。 “是我。” 电梯悬停,脚步匆匆的青年向我走来,他的嘴角有一颗小痣,戴一副圆框眼镜。 “又见面了,川绘小姐。”他向我伸手,“我是坂口安吾。” 我对他——主要是对他会反光的眼镜——有印象,礼貌地把手伸过去握手,将业务窗口的位置让给他。 “你连四年前的工作都记得清清楚楚吗?”我面露同情,“脱发算不算工伤?有没有补贴?” 坂口安吾:不算……没有…… 别说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后背似乎中了一箭的青年很快帮我登记完毕,他看见我的入学通知书,道了声恭喜。 “没想到还能在横滨见到你。”坂口安吾在手机上打字,似乎推掉了什么会议,“方便请你吃顿饭吗?” 我欲言又止。 “安吾先生,”我认真地说,“即使不请我吃饭,我也愿意当你推脱工作的借口。” “帮助社畜就是帮助未来的自己,打工人help打工人,不用跟我客气。”坂口安吾:我不是我没有。 他对工作很有热情的,传遍异能特务科的著名名言“不下班等于不用上班”正是出于他之口。 “不是为了工作。”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是我个人,还有我的朋友,想着至少要请客一次。” 我一脸费解:“为什么?” 莫非是有钱没地方花,接济贫穷少女做善事攒功德? 我和坂口安吾仅有一面之缘。 四年前,我的异能力在一桩大案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破案过程可以说与柯学毫无关系,警视厅上层紧急联系异能特务科,前来东京的派遣员便是他。 坂口安吾来得很低调,他独自在案发现场调查了一段时间,问了我一些关于异能的问题,趁着夜色匆匆离去,像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他似的。 我听附近的警察小声议论,说横滨越来越不太平了。 “我们不就只见过这一面吗?”我挠挠脸颊,“硬要说的话,该请客的是我才对。当时安吾先生很忙吧,还因为我不得不赶来东京。” 提到四年前,坂口安吾的头低下去了一点,他嘴唇动了动,试图组织语言,但失败了。 他的手机震了一声,八成是工作的事,因为我很快看见安吾先生脸上浮现出歉意。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他执意递来名片,“过几天,等你入学安顿好后,务必让我请客一次。” 我接过他的名片,仿佛接过某个支线任务的道具。 “行叭。”我看着社畜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土匪啄了下我的脸颊,意思是也要带上它。 “带上你就不能去吃烧鸟了。”我拎起行李箱,向门口走去,“我看了点评,横滨有家很好吃的烧鸟店,是今年新开的店。” 黑鸟抗议地嘎嘎叫,羽毛扑了我一脸。 “说起横滨探店,我想起来了。” 我顺了顺鹩哥的羽毛,“四年前,差不多是在那件案子结束后不久,目暮警官送了我横滨一家温泉旅馆的招待券,我记得是带你一起来的。” 那次是我头一回去横滨,如今都没什么印象了,至少没有发生令我记忆深刻的事。 “难道那天安吾先生又碰见我了?”我尝试推理,“我捡到他的钱包,拾金不昧交给警察,他大为感动,四年来一直心怀感激,再见面时说什么都要请我吃饭?” 土匪:“可是栗子,没捡过钱。” 我的鸟诚实地说。 我:“……” 没错我的金钱运就是如此之差,你心里知道就行不要大声说出来。 推理果然不在我的舒适区,我落泪。 “安吾先生是不是还提到了他的朋友?” 我不泄气,我再接再励地推理,“说不定是我捡到了他朋友的钱包,他代友报恩,心怀感激……” 土匪:“栗子——从来没有——捡到过——钱——” 我“啪”的一下反手捂住它的鸟嘴,把土匪连鸟带羽毛塞进口袋。
第7章 玄学VS推理的第七天 在异能特务科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我到校办完手续,天色隐隐昏黄。 我推着行李箱和土匪一起在学校乱逛,看什么都一脸新奇。 看啊,在篮球场中酣战的男生们,他们的发色多么朴素多么正常,是令人安心的黑色! 我一直没好意思告诉赤司君,我第一次走进帝光篮球部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激情昂扬的广告词:遇上彩虹,吃定彩虹…… 你们是怎么做到队伍里六个人,人人头发都不撞色的? 看啊,还有网球场,跳跃的小黄球多么可爱,没有外旋发球,没有飞燕还巢棕熊落网,没有影分.身灭五感,是正常的、朴素的、不死人的网球啊! “我好感动。”我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我终于能过上远离运动番的正常日子了。” 身为侦探,我就该过着一三五谋杀二四六绑票周末大爆炸的规律生活。 我看什么都新鲜,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和土匪嘀嘀咕咕:“那群人拎着行李箱是要去哪儿?” 土匪展开翅膀飞到人群头顶,遨游一个来回后又落回我肩上,字正腔圆地吐出两个字:“宿舍。” 我:“哦,原来是去宿舍——宿舍!” 我晴天霹雳。 众所周知,大学住宿是要交钱的。 即使比校外租房便宜不少,但对于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来说——算了,说什么都太残忍了,我要对自己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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