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璟见状,乖乖地自已把里衣掀了开,半侧身露出伤口给我。我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干净手巾,晕湿了给他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伤口,又如法炮制,跟昨天一样上了药,撕了布条给他把腰包扎起来。 包扎完,我一拍脑袋:“坏了!今儿个在镇子上忘买纱布了!” 涂山璟慢慢系着衣服带子,说道:“无妨,先撕我那里衣吧。” 我站起身,笑道:“公子带了多少件里衣够我撕啊?我是怕越走越冷,你没衣服穿哩!” 涂山璟系好衣服,也站起身,看向窗外的红叶,嘴角微翘,说道:“撕光了再买,公子我这点钱还是有的。” 我笑道:“哈哈!是了!这几日扮穷扮惯了,忘记了公子家大业大,我本不必替公子操心这点儿钱的!还是操心晚上吃什么好!” 正说着,门“笃笃”地被敲了两下,森莺细声细气地在门外说道:“公子,夫人,庄主老夫人说我们远道来的,路上跋涉疲累,待会就开饭,早吃早休息。” 涂山璟“嗯”了一声,答道:“我们这就去。”起身从绿花包袱里取出一个小锦盒塞进衣袖,回身看我:“走吗?” 我正腹中饥饿,忙不迭地应道:“走走走!看看这农家乐有什么山珍野味!” 涂山璟不禁失笑,打开门和我随着森莺往饭堂去了。 没到饭堂我就闻得一阵扑鼻的香气,朝着涂山璟挤眉弄眼:“公子,今天这顿铁定好吃!” 涂山璟吸吸鼻子,笑道:“不错,我闻着像是有小鸡炖蘑菇。” 我知他狐狸本性爱吃鸡,然而并不戳破,笑着说:“是呀,香得很香得很!待会我要大吃特吃两碗饭,好慰劳慰劳我那可怜的馋虫!” “夫人好胃口!”身后传来那个阿立的声音。我回身一看,他端着一盘凉菜,正是要去上菜的架势。 他大大方方,我自然也大大方方地。对着他笑了笑,便侧身给他让了路。他微微还礼,端着盘子快步走过。 来到饭堂,也是个古朴木制的风格。正中一个厚重的深棕色木制长方桌,桌上已经摆了几样菜。庄主老夫人正坐在上座,怀里抱着个约莫十来岁的女娃。她旁边坐着一个驼背老者,拄着拐杖,精神有些萎靡。 再往下手边是一个中年汉子,满脸皱纹,看起来忠厚老实。他旁边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正在给他盛汤,想必是他的媳妇了。桌子斜对面,俞信正捋着胡须,笑着和那中年汉子攀谈。小薇坐在他上手边,瑞阳和小灰坐在他下手边。首位留了三个空座,想必是给我们仨留的。饭堂两侧也有两排长桌,稀稀落落坐了些穿粗布衣服的人,看起来是这庄子的奴仆们,此刻正轻声细语,有条不紊地盛饭布菜。 老夫人见我们来了,忙招招手:“快!请上座!咱们这庄子这几天客人少,没备什么菜,只得有什么现成的做什么,客人莫要怪罪。这顿饭算我请你们的,加上我弟弟一家和我孙子孙女,今儿个咱不分什么主仆,大家一起坐下来热闹热闹!” 涂山璟在首位落座,略微大声地答道:“多谢老夫人盛情款待。出门在外,能住上这样素雅的庄子,吃上热饭热菜,有人欢言交谈,又有美景可赏,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有怪罪呢。” 这回老夫人离得近听清了,笑出了满脸褶子,对那老者说:“你看看,我就说今儿个来的客人彬彬有礼,一表人才,果然不假吧?” 老者扶着拐杖,手直颤抖,喃喃地回道:“不错,好,好……” “三舅老爷,你的酒。”那个阿立拎着一个小酒壶走上前来,给老者倒了一杯,酒是热的,还冒着热气,老者一饮而尽,长出了口气,像是舒坦了一点。 “我这个弟弟呀,中年时候大病一场,好了以后就这样了,喝口酒暖暖身子能好点,客人们莫要见怪。阿立也别忙前忙后了,剩下的让厨娘去弄,你坐,坐!来,吃菜,吃菜!尝尝我们这庄子产的蘑菇,炖今年的小母鸡,可香啦!”老夫人伸出沟壑纵横的手请我们动筷。
第40章 题诗 筷子也是木质的,我拿起来夹了一块蘑菇,余光瞥到俞信已经开动,心下没了顾虑,大快朵颐起来。 这席间的饭菜虽然调味简单,但是胜在原料都是山野里自产的,别有一番风味。我吃了一碗半的饭,把小鸡炖蘑菇、辣椒炒小肉、黄瓜拌凉粉、干黄花菜炒鸡蛋、野菜汤大吃特吃,剩下半碗饭实在是塞不下了,又不好意思剩着,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筷子戳戳边角处,指望着自已待会儿能神力加身,把它吃进去。 涂山璟吃得慢,刚刚吃完他自已那碗。他不动声色地挪过我的碗,径直夹着米饭吃了起来。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没看我,但是留给了我一个微微上翘的唇角。 那中年汉子只顾着吃菜,不怎么言语。倒是那老者喝了好几杯热酒,此时突然来了精神似的,眯着的眼睛一睁,问璟:“这位白公子,听说你是个读书人,我们庄子这景致,不知可否请你赐诗一首,日后文人来了我们也有好炫耀的。” 涂山璟用帕巾按了按嘴角,恭敬地答道:“如此,那晚辈就献丑了。” 坐在老夫人怀里,没吃多少菜的女娃儿跳下地,啪嗒啪嗒地跑去,不多时又跑了回来,在旁边桌子没人坐的地方铺开笔墨纸砚,对着涂山璟说道:“大哥哥,请。” 涂山璟对着桌上众人一一拱手,这才站起身坐到旁边的桌子去。只见他凝神揣摩了一阵,就开始磨起墨来。不多时,便洋洋洒洒地写出一幅来。 我伸着脖子,也看不懂这文字,只知道看个热闹。我看那字虽弯弯绕绕,又带着自已的笔体,下笔有锋,字如其人,圆润中藏着锋芒。那女娃儿趴在桌子边,朗声念了出来:“清霜醉枫叶,淡月隐芦花。炊烟青不断,山崦有人家。” 话音刚落,大堂里一片寂静,随即众人赞不绝口:“这公子有两下子,三两下就写出一首诗来,厉害厉害!” “你说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哈!同样是那些个词,什么枫叶,什么炊烟的,咱日日看,怎么人家连起来就听着那么地……那么地……” “你连夸都夸不出来,可别在这献丑评论人家了!” 那老者颤颤巍巍地连连拍手,赞道:“好,好哇!” 阿立把涂山璟写好的纸张拿给老夫人看,老夫人一脸欣喜:“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天天地就知道疯玩儿野跑,让你读书比要了你的命还难受!” 阿立挠挠头,大声道:“奶奶,我不是这块料嘛!我的出息在别处呢!”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出息!要我说,你自已出去野跑,不如跟了这先生去,给人家干活儿,让人家教你两年,改明儿回来考个功名啥的,也不用日日干这粗活儿!” 未等阿立答话,涂山璟一拱手:“老夫人谬赞了。在下惭愧,未曾考取过功名,若是教教孩童入门倒好,万不敢误贵公子前程的。” 老夫人把纸递给走到她身后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拿下去估计是要裱起来。老夫人说道:“唉,公子惊才绝艳,有朝一日定能高中!” 涂山璟回到我旁边坐下,举起酒杯遥遥一敬:“男儿志在四方,寻得个自已喜欢的营生干,就可以了。” 阿里立附和道:“是了是了,你看,先生都这么说了!”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酒过三巡,众人酒足饭饱,自有那有眼力的仆人撤下狼藉的杯盘,换上雪白干净的,又摆了几盘时令水果在桌上。我是一点儿都吃不动了,眼看着那葡萄紫丢丢儿的,梨子黄澄澄的,都很水灵,不禁大为后悔。涂山璟拿了个梨子递向小薇,又拿了一小串葡萄揣在袖子里,笑道:“见笑了,小薇爱吃水果,夜里怕她闹着要吃,我这便不客气地先备下了。” 老夫人“好说好说”地答应着,又吩咐身后的仆妇晚上给我们房里都再送些去。 涂山璟从袖子里摸出小锦盒,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说道:“萍水相逢,贵庄盛情款待,在下无以为报,唯有途中偶然买到的药膏,听说对腰酸腿疼,伤寒骨痛之流有奇效。我看天气渐凉,贵庄上如若有人有这样的苦恼,不妨抹来一试。” 阿立眼睛一亮,拿起锦盒递给老夫人,老夫人不接,忙道:“公子有心了!这可不敢当!我们开门做生意,哪有收客人钱又收客人礼的道理!” 涂山璟笑道:“我们今晚只是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并无主仆之分,宾客之分也就淡了,朋友之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那小女娃扯着老夫人的衣袖:“奶奶你就收了吧,你不是这两天吵吵天凉了,膝盖疼腰疼的嘛?!” 老夫人皱着眉,望向了涂山璟:“这……” 涂山璟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您就收下吧。若是好用,待我们安顿下来,派我这小厮来一趟,告诉您在哪里买的,何人所配置。” 老夫人叹了口气,随即收下了锦盒,说道:“公子心善,老朽多谢。” 涂山璟笑着又敬了杯酒:“彼此彼此。” 他们这番你来我往之后,气氛更显融洽。俞信更是瞄准了时机,适时地挑了些路上的旅途见闻,添油加醋地说了,引得满堂众人时而啧啧称奇,时而哄堂大笑。 我跟他出来这些时候,没经历过一件他说的事儿,心下有点好笑,不知道他是从哪年的走南闯北经历里移花接木弄出来的,讲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兴许是大米饭吃了太多,我竟有点困了,用手掩着嘴偷着打了个哈欠,抬眼却跟老夫人四目相对。 老夫人清清嗓子,笑道:“哎呦,真是许久未曾出门,听听这些旅途趣闻比什么都有意思!听得入迷,竟忘了时辰,诸位长途跋涉,想来是累了吧?不如我们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再把酒言欢,如何呀?” 注:文中诗句化自元朝许有壬诗作。
第41章 葡萄 她话音刚落,阿立就扶着她起身,说道:“是该散了,奶奶都要到睡觉的时候了,可莫要贪听乐子误了时辰,又该不困了!” 老夫人被簇拥着,和我们点点头就离开了饭堂,剩下那老头儿又恢复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他儿子忙把他也搀起来,和我们歉意地笑笑,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掉了。 我们看有奴仆过来收拾,便识相地各自回房。涂山璟去了俞信房里,我闲来无事,便抓着小灰把昨天他错过的都给他讲了一遍,讲得小灰是又悔又急,恨自已没能赶得上做一把斗匪英雄。 我看他的样子就想笑,揪了粒桌上放着的绿葡萄,哈哈道:“算了吧,你当大英雄那么好做呢?那个什么头儿,连公子也甩不脱他,换成你,指定被赶上捉了,那就是另一种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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