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璟一颔首,说道:“你也累了,洗漱完不必回来了。我这边夜里不用伺候,你且好好休息吧。” 我和森莺收拾了案几上的残羹冷炙,放回大食盒和食盘中,端到门口放在地上,和涂山璟问了安便关上门回房了。 森莺说我的房间被安排在她隔壁,我随着她走到自已房门前,却并未进门,她看了我一眼,知是我有话要说,打开自已的房门,对我说道:“姑娘请进来,我帮姑娘包扎吧。” 我随着她进门,她点燃了蜡烛,扒拉扒拉了火炭盆,说道:“姑娘,火炭有点熄了,待会儿再包扎吧,仔细冷。” 我看着那炭火变得通红起来,目光移向向她。 她沉默不语,看回我。 我心想,这么默默无语两厢对视的,总得有个人打破沉默,便清了清嗓子,说道:“森莺,好不容易闲下来有工夫我们单独说会儿话,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在玱玹行馆里,你说你是破败之人,我觉得不对,你明明——” 森莺打断了我,冷脸说道:“有什么不对的?” 我急忙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说道:“自然不对,你明明白玉无瑕,只不过溅上了几滴泥点子,洗洗干净,又可以光洁如初了。你什么都没做错,莫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已。” 她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捧着脸哭道:“什么白玉无瑕!墨水滴进了清水里,那水就是再难干净了!那么多人都见过了,知道了当时什么状况,我又洗多少遍能洗干净呢?” 她看向我,眼睛圆瞪:“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洗了无数遍,把自已都搓破了皮,但是晚上一闭眼,我就感觉那……那杀千刀的贼人的脸就在我眼前晃,然后一股血兜头泼了我一脸。那血那么热,烫得我如火烧般,还带了腥臭味,醒了我鼻子里依然能闻得到……” 说罢,她摊开自已的双手,仿佛上面沾了血。随即她搓了搓手指,不安地搅动着,又道:“你倒好,横竖你看过少主的身子,少主也看过你的了,日后你定会被少主纳了去。不像我,命苦……” 我“啊?”地惊讶了一声,随即小心翼翼说道:“不至于吧……我伺候他洗澡,难道不是属于我份内的事吗……他刚刚也只是给我上个药而已。” 森莺冷哼了一声,面容有些扭曲,说道:“你道谁都能近身伺候少主不成?调我和蓝媚来,那都是多年未曾有的事情了!你和静夜,是老夫人观察许久,千挑万选出来的,打小儿就在身边伺候。不信你看那洒扫的金桂,包括比她高一级的蔓声,哪个能近得了少主的身?!少主若是想纳你们,不过是一句话而已,这都是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心知肚明的事!你道你差事做得好,在府里也顺当,是你能力出众吗?哪个不得看你几分薄面,讨好着未来涂山家主的侍妾,还不是你说什么就麻溜地去办?琴棋书画你会哪——” 说到后来,她咬住了嘴唇,吞下了后半段。 被她这么一说,我脑子有点乱,心下更是有点酸楚,喃喃地说道:“我知道我不足之处颇多,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一直都在努力用我会的东西来弥补。但是我不是很明白,看了看就要成亲吗……?” 她忍不住说道:“难不成你还想跟别人成亲?!”
第66章 开解 我为难地说道:“这个嘛……目前还说不好,但是我并没有想要成为公子侍妾的意思。” 森莺惊奇地睁大了双眼,随即又垂下眼帘,说道:“罢了,我也不问你。我连自已能不能嫁出去都不好说,何必操心你呢。” 我抱住她的肩膀,她微微一挣,扭过头去便不再动了。 我柔声说道:“好妹妹,先别提嫁不嫁人了。我其实心里觉着,还是自已最靠谱。自已有钱,想吃什么买了去,想穿什么扯布就做,这日子不快乐吗?自已心里快乐,别人说什么都随她去。日久天长,她见说什么你都没反应,怪自讨没趣的,自然就不说了。你自已的快乐是谁也夺不去的。我知道你内心苦楚,委屈悲愤,你也不必急着让这情绪马上散去,一点一点慢慢来,每天给自已松松劲。你可以不奋力驱赶它,情绪来了就默念,告诫自已事情已经过去了,情绪也会过去,等它没趣了自已消散就好。” 森莺转过头来,泪眼看着我问:“它会消散吗?”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会的,如果近期不会,迟早有一天也会的。你是个要强的,莫要输给它,但也莫要与它一口气斗个精疲力尽。斗得过就斗一斗,斗不过就什么也不做等它过去。你年纪还轻,往后日子长着呢,自然有你的福气在后面等着你。” 她闭上眼睛,小声道:“我只恨我没有力量,把那天在场所有人的嘴封住。” 我摇一摇她的肩膀,说道:“别的我不敢打包票,咱们的人肯定是不会说的。咱们的人不说,涂山府里的人就不知道。玱玹的人也不会来涂山府嚼舌根子,你听不见就当他们没说。” 她点点头,似是觉得有道理。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抓住我的手,急急说道:“小灰!小灰他不是涂山府的人……” 我抚了抚她的手,说道:“你放心,小灰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他断不会到处乱说的。就算他要说,他在府里除了小薇谁也不认识,又不敢出门,他能跟谁说去?你且放宽了心吧。” 森莺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把胸中愤懑都吐出去一样。随即看向我,说道:“姐姐,我刚才心情烦闷,说了难听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妹妹给你赔不是了。” 说罢她站起身来,盈盈要下拜。 我赶忙扶住她,说道:“哎呀使不得!平日里咱们拜这个主子拜那个夫人的,拜得还少吗?私下里不用拜来拜去的了。我就是看你终日郁郁寡欢的,瞧着心疼,逮了这个空当儿特意来开导开导你。你想开了,能像往常一样生活就好。” 森莺笑笑,说道:“谢谢姐姐。姐姐,屋里暖和多了,我给你包扎?” 我转过身去解开了衣服,说道:“谢谢啦。我自已看不见,还真缠不好。这几天乱七八糟地缠了,在衣服里鼓鼓囊囊,一走一动移了位,还硌得慌。你手巧,正好帮我弄平整些。” 森莺道了声“是”,拿着纱布扯开一长条,从我的脖颈前绕过,穿过腋下几圈,漂漂亮亮地打了个结,又去翻了剪子出来剪断。 我摸着平整的纱布,笑着谢她:“果真手巧。谢谢啦。” 她手里拿着剪子,闻言抬眼看我,回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 我见夜已深,不好在她这里多叨扰,见话已说开,便放了心,和她说了声便回房了。 小薇早就睡着了,给我留了个燃着的蜡烛。我轻手轻脚地拿着烛台在外间找到一桶余温尚在的热水,应该也是她给我留的。 草草洗漱过后,我也上床躺下了。心里却反反复复的,不得安宁。一会儿挂怀起大哥,不知他醒了找不见我会不会着急,一会儿又想着说纳就纳那件事,一会儿念头一转又惦记涂山璟身边有叛徒把消息泄露给玱玹,不知怎么样能设个套让他现了形才好…… 结果我像烙大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没睡几个时辰。第二天怕在人家起晚了不好,拼尽全力爬起来。 小薇洗完脸看向我,惊道:“咦?!姑娘你昨儿个何时回来的?!怎么眼睛都肿了,这么大的黑眼圈!待会去伺候公子穿衣梳洗,可得打起精神来啊。” 我有气无力地冲她苦笑了下,穿越前也打工,穿越后也打工,怎么人家穿越都成了皇子皇女大将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怎么就一般无二地劳碌呢?不过想想她们当皇女大小姐的,也见不到涂山璟,我心里平衡了些,哪有十全十美的呢?现在有吃有穿,还能时时做做眼睛的保养,我要是穿成防风意映或者玱玹手下的金萱,还不如现在自在呢,干点活儿就干点活儿吧! 闭着眼换上衣服,咬牙洗漱好,我眼睛才勉强能睁开。让小薇帮草草梳了个头,我便哈欠连天地走到了涂山璟的房门外。 敲了敲门,一个细碎的脚步声走到门前,门打开,是穿着浅绿杨缎衫子,头戴浅黄鸡蛋花绒花的森莺。 开门见是我,她笑了笑,道:“早,姑娘来得正好,我正伺候公子洗脸呢,待会我们一起伺候他穿衣梳头。” 我道了声好,迈进了房间。 昨天待久了不觉得,现下离开又回来,鼻子里就闻到了一股香气,清雅却厚重,丝丝袅袅,和屋内暖融融的氛围混合在一起,让人莫名觉得熟悉又安心,像是故乡春天的风里氤氲的气息。 涂山璟穿着月白的绢布里衣,长发披散,下巴上滴着水珠,正拿着手帕擦着脸上的水。见我来了,对我点点头。 一瞬间,我脑子里飘过“一枝红艳露凝香”“亭亭出水芙蓉净”等诗句,有点理解古人了,美人当前自然是有大把的灵感往外冒,赞美诗句写都写不完。 见我定定凝望着他,他疑惑地望着我。我摇摇脑袋,把我那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晃走,笑嘻嘻地说:“公子早。没什么,我昨儿个没睡好,有点晃神儿了。”
第67章 馨悦 他笑笑,把帕子递给了走到他身旁的森莺,问道:“怎么了?怎么没睡好呢?可是有心事?” 森莺在他身后拿着帕子看着我,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我笑着说:“没有没有,就是被救出来了一下子放松了,然后又见到伙伴们太高兴了,兴奋得睡不着觉。” 涂山璟“嗯”了一声,马上又说道:“若是床铺硬,被子薄的话,不要不好意思,跟我说,我去管丰隆要。” 我忙摆手:“真没有,现在就挺好的了!” 森莺把帕子放在一旁,给他梳起了头发,一边梳一边问:“少主,今天戴哪个冠?” 涂山璟想了想,回道:“戴镂空青玉的那个吧。” 我看着他们,意意思思地问道:“那个,我想学学给少主梳头,今天没什么事,丰隆公子设的是家宴也没外人,可以让我试试吗?” 涂山璟微微一笑,点头说:“好。” 森莺往旁边撤了一步,给我腾了个地方,然后她拿起两撮头发交叉扭了一下,又弯了一弯,对我说:“先这样,然后再盘上去,你先试试,弯好后我手把手地教你。” 我拿起涂山璟柔顺的黑发,如上好的绢丝般细软顺滑,我怕把他扯痛,轻轻地交叉一下,依样画葫芦地扭了一圈,不过没有森莺扭得好,发髻有点歪歪扭扭。 森莺摇摇头,说道:“你扭得太松了,所以这里比较沉就掉下来歪掉了,重来再试试。” 我小心翼翼拿起涂山璟的头发,又挽了一个,这回好多了。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已像在给娃娃梳妆打扮,不禁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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