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方才气氛正好,我兀地问这个做什么呢?我是想知道自已到底身价贵不贵?不是,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想着替自已赎身,只想好好待在他的身边,朝夕相处便很满足了。 那我是想知道别人会不会买了我去?不至于,我入府多年,早已经是他用惯了的贴身丫鬟,虽然“失忆”后忘记了很多活计的做法儿,但是也添了许多新花样,时而博他一笑,时而给他助些力,瞧着他的样子不至于嫌弃我。 排除了这些可能,剩下的方向就指向了答案。我明白了我为什么在感到幸福、温馨的时候却突然想到这里来。 因为我的幸福和温馨全指望着他,凭着他的一句话,就可以颠覆我的世界,决定我的去向。他在外面的世界翻手为云,回到府里之于我,仍旧可以覆手为雨,让我的世界降下泼天大雨,浇灭我的希望之火,快乐之光。 思及至此,我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说道:“公子……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 他柔声说道:“你说。我能办到的,我皆可以去办。” 我嘴唇微微发抖,简单的一句话竟似有千钧重,到了嘴边竟难宣之于口。 他也不急躁,只眨了眨眼睛,安静地等待着。 我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请公子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论什么原因,只要不涉及到公子的生命安全,不要再把我送人了。” 说完我偷眼看他的反应,只见他眼圈微微发红,清亮的眼眸中难得起了波澜,脸上浮现的说不好是悲还是怒。 我担心言重,忙补充道:“我不是责怪公子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在公子身边惯了,又忘了太多,只恐外面风刀霜剑……不如在公子身边,朝朝暮暮——” “我明白。”他突然出声,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 “我答应你,再不把你送人了。”他一字一句,像宣誓般郑重,手上传来的热度,像那日温泉中为我疗伤时一样炽热,从手心一直灼烧到了我的心里。 我眼眶有点热,这段时间一直不明不白在心头盘根错节的郁结瞬间消散了个无影无踪。他没有一丝丝犹豫,也没有流露哪怕一丁点儿被我拂了面子的懊恼,一口便答应了,只剩满眼的心疼。 窗外风声交错,屋内只有他与我。纵使寒气被风驱动,从窗缝中钻进来,也被我们周身的热度化开,变成与屋内温度一样的温暖。 “你,你若是到了岁数不愿意出府,那便留在府中……”他开口道。 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抬手轻掩淡红色的唇轻咳了一声,又说道:“留在府中,左右涂山府家大业大,不怕多养你一个。到时候月例银子年年涨,年底我再——” 我轻轻地笑了,伸手掩住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还是那么软,指尖传来柔柔的暖意。 “多谢公子。有公子这份心意,兰香足矣。” 他抬起手握住我的手,却没拿下来,任由我的手指继续轻放在他的唇上。 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是长久地红着眼对视。
第95章 赌债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这才似从梦中惊醒一般,松开了手。 我随即也收回手指,可手指上仍残留着温软的热度。我捻了捻手指,走去开门。 “少主,姑娘,叨扰了。长宝有事禀报。” 我见门外站着个魁梧的汉子,正是那浓眉大眼、办事稳妥的长宝,想是办完差事又跑回了轵邑城待命。不知道他有何要事这样急着禀报,我忙侧身让出地方,请他进来。 他进门便一拱手,正色道:“少主,小的前几日办差事路过唐各镇,那镇子上有个大赌场,办完差事有的弟兄手痒了,偷着去耍几把小的,说是见到了——” 说罢他微微侧过脸扫了我一眼,涂山璟见状一扬手,说道:“无妨,不必背着她,你继续。” 长宝又对着我一拱手,这才说道:“见到了大公子,在赌场里一掷千金,输了十万两银子,还把夫人从前给他的玉佩押在了赌场,输得精光,还欠了范大公子五万两,这才罢手。” 涂山璟面色不改,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紧握了下,被我偷眼瞧见了。 这大的在外面花天酒地千金豪赌,小的却在外面喝风饮雪地跑买卖,同样是兄弟,忙的却大不同,搁谁听了能不皱眉呢? 他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那他现下何在?” 长宝沉声道:“说是过后范大公子请了去,在范大公子家当地的酒楼里住着,几日没出门,净招些歌姬舞伎上门,关了门胡天胡地。范大公子也没催他还钱,一直客客气气地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天字号上房伺候着,估计是看咱们涂山府的面子,料定咱不会赖账。” 涂山璟微皱了眉头,说道:“范醴此人,奸诈狡猾,臭名昭著,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从前他要和我一起做酒水的生意,提了两三次我都没同意,自此算是结下了梁子。不过他一直做着表面的敷衍功夫,并未撕破脸来找不痛快,怎地此时突然跟大哥混起来了?” 长宝思索了下,回道:“回少主,属下思来想去,没个头绪。既然此人如此不可信,那我回头叫人盯紧了他们的酒楼,莫要让大公子再手头没轻没重,花费更多的银子。” 涂山璟抬头看了看他,说道:“银子多少倒是无妨,让他花便花了去。只是范醴也是岳梁门下的人,我怕他陷进旁的事情里,难以脱身,蓦地惹麻烦。你且回去支银子把玉佩先赎出来,然后一有风吹草动便禀报于我。我手头的事情办完了亲自走一趟去看看。” 长宝得了令,躬身说了声“是”,便要出门去。 涂山璟把他叫住:“慢着,还有一事。” 长宝转身看向他,涂山璟说道:“那些个赌钱的人,回去各打十个板子,惩戒他们破了不许赌博的规矩。打完再一人拨五十两银子,奖励他们探听消息。” 长宝嘴唇一动,像是要开口求情,但是没说出口来。 涂山璟神色严厉,说道:“输了的想回本,便赌着那侥幸,一局一局地跟下去。而赢了的自然想赢得更多,也更停不下手。然而天下哪有常赢不输的赌局,时间长了最终结局还是个输。输过的不信邪偏要继续,赢过的不信命还想再乘东风,赌到红了眼,欠了一身赌债,那怕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治下的道理,相信你能懂。” 长宝深深鞠了一躬,说道:“闻君一席话,胜过十年书。谢少主提点,长宝记下了,回去定按照少主说的办,嘱咐弟兄们规规矩矩的,莫要沾边儿!” 说罢他对我一拱手,便迈大步匆匆出门去了。 我见他走远,去关了门,回身看向沉思中的涂山璟。 我意意思思地问:“公子,那个什么唐各镇,距离咱们涂山府有多远呀?” 他眉头舒展了些,回道:“有些距离,坐马车的话,要坐十多天。” 我嘟囔道:“这么远?!那大公子不在家附近玩儿,巴巴儿地跑了这老远,就为了赌几把大的过瘾?” 他失笑道:“我也在纳闷,难道他是怕在家附近耳目众多,传到奶奶的耳里,奶奶责罚他?” 我撅着嘴道:“那他可真不嫌麻烦!而且,一点儿不心疼钱呐!公子这边忙前忙后,冒着多大的风险送这趟货,他倒好,一晚上就输出去了,说不定我们这趟赚的还不如他输的多呢。” 涂山璟叹了口气,说道:“唉,起先我也觉得不像话,后来又一想他这些年心里的苦楚,又有点觉得让他这么消遣消遣,散散心,解解烦闷也好,强过他在家把矛头对着别人撒气。” 我忙走过去他身边,说道:“公子!刚才谁一脸严肃地说什么不能沾赌,久赌必输?怎么到了自已家里人身上,就变味了呢?” 涂山璟以手扶额,说道:“你是不知道,他前一阵子痴迷于搜罗什么藏宝图,派人四处搜刮了一堆破纸烂图,连那只有半张的藏宝图也不放过。这事儿传了出去便涌上了一大帮人,现画的图做旧一下,狮子大开口,要多少价钱他也都照单全收。比起这个,他赌这点儿银子还算少的了!若不是怕他担上事,我倒宁可他赌一赌,花的比买那些虚无缥缈的破纸少多了。” 我听了大为吃惊,没想到这涂山篌看起来平头正脸,人模人样的,背地里这么疯,莫不是其实他有点儿傻吧! 我咽了口唾沫,有点动心,想着以后磨小灰拿牛皮纸也画那么几张图,看拿到涂山篌面前他能买不,这不比我和小灰苦苦写书要强。左右是涂山府的银子,肥水不流外人田,给外面那些假道土假术土不如给了我。左手倒右手,我替涂山璟攒着,以后多给他买点鸡炖了汤来补一补,我自已再顺便买些点心…… 想得有点儿远,我收了遐思,晃晃脑袋,又试探着问出我真正想问的:“公子,那……那防风府,离此地有多远呢?”
第96章 防风 涂山璟闻言略微一惊,随即抬头看我,放在膝盖上的手又握紧了。 他说不上是个什么神色,有一些无奈有一些羞赧还有一些诧异,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此刻正盯着我。他的眸色原如沉水,此刻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波澜。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涂山璟的声音不喜不怒,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的波动。 “哦,我在辰荣府见过了防风小姐,确实貌美如花,英武……那个英武过人。此刻突然想起来,不知道她来辰荣府远不远呐?防风家离我们青丘近不近呢?”我笑着打哈哈。 他换了一副狡黠的表情,露出了一丝狐族本色:“你莫要绕弯子,不就是想打听她吗?还问什么防风府?” 我感觉此刻他变成了猎人,而我才是那只狐狸,哦对了,我原身本就是个狐狸。 我也换了副谄媚的表情,说道:“公子聪慧过人,才智天下第一,什么都瞒不过公子。我嘛确实想打听打听她,她身后的防风家我也想了解了解,毕竟以后……以后是吧?”后半句我隐去没说,同时没说的还有:我不只想打听她,更想打她呢。刚刚得了涂山篌的消息,这防风意映我也得一并了解一下,毕竟我穿越过来以后,顶顶紧要的自然是涂山璟,其次需要关注的就要数这对野鸳鸯的动向了。 涂山璟细白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不回答我,却说道:“说了这许久,屋里有点热,我口渴了。”说完他抬着眼看我,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气笑道:“是是是,是兰香怠慢了!竟忘了给公子端茶倒水,公子且稍等,兰香这就给您奉上!” 不愧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讨价还价一等一地强。他这里的消息真是金贵,还得我做工来换。早知道我等下过去问瑞阳了,他一天八卦得很,又好和人聊天,各家的丫鬟小厮婆子家丁认识得不少,肯定知道很多背后秘辛之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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