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笑道:“这事大嫂嫂与太太说便可。” 赦大奶奶坐到贾敏身边,拉起她的手,笑道:“自然还有别的事情。” 贾敏问:“何事?” 赦大奶奶微笑:“林举人明日也来府中。” 贾敏惊讶的看去:“这不是家宴么?” 赦大奶奶道:“政二叔原不肯回来,是林举人劝着的。林举人又说林侯爷回姑苏去了,自己独身在京中。政二叔便邀了他明日来府上一同热闹热闹。” “老太太和太太看重姑娘,明日必定是要见他一见的。到时候你在一边……”叹了一口气,赦大奶奶又道:“罢了,老太太和太太看重政二叔,当着他们的面总不好提。” 贾敏点头,这自然不是提断交的时候。但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又不知多久才能见到。 而且又不知道林如海是经历了多少事情才回到现在的。 若与自己一般飘荡了几年,自然看得清二哥一家的作派嘴脸;但若他过世之后便回来了,那时候二哥还是佳名在外,便是政二奶奶也是面慈佛口的。 自己是侯府千金,轻易出不得府,即使出了府去,林如海不是在国子监,便是在侯府里头,哪里那么容易见到的。 况且他们虽然已有赐婚圣旨,但六礼未过,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若叫人发现了,于自己,于林如海的名声都不好听。 更何况这将来的探花郎是要做御使的,若自己持身不正,又如何能理直气壮的参别人呢? 贾敏思虑不断,连赦大奶奶离开都未察觉,想到最后才叹了口气。 左右现在政二奶奶的事情才起了个头,二哥应当还未察觉的,最多等明年上元佳节,再央大嫂嫂带她出府去寻着商议吧。 既想定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没亮就开始下起雪来,早膳过后已经积了一指高的雪。 老太太突发奇想,说要仿照着以前在外头军营里那样,围着篝火吃烤全羊。 太太和赦大奶奶怎忍心叫老太太和小孩子们受冻,劝了半日,老太太才勉强同意将席面都搬到廊下,一边赏雪,一边吃酒吃席。 外头自然有贾代善和贾史氏亲自安排,这内院里,还是归里赦大奶奶和贾敏来管。 贾敏跟着赦大奶奶一起分派小厮丫鬟婆子,搬桌子椅子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在连廊各处都挂上绸锦、珠帘,好遮一遮寒气侵袭。又在连廊转角都放上没有明火的银砖碳,嘱小厮专人看管。 老太太喜欢看戏听曲儿,故此还要在抱厦厅外头的空地上,现搭一个戏台子。 众人脚不沾地的忙活了半日,一直到巳时末才万事具备了,赦大奶奶和贾敏四处查看,确保坐席暖和、再无差漏,两人这才回了老爷和太太,宴席和后院的戏台子都已备好。 太太便携了贾敏的手,一起往荣庆堂请了老太太过来入席。 因大雪不如冬至那般正式,老太太只叫丫头、婆子们伺候着,媳妇、孙媳妇都按照嫡庶、长幼坐了席。又因家中接连喜事、各处差使增多,进项增加,除了政二奶奶面色依旧木木的之外,各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一顿全羊宴,倒是十分惬意。 撤了席面,换上茶点,林如海便托贾政将帖子送入后院,请老封君赏脸,携幼子,往京都北郊长阳山温泉别院小住。 老太太看了请帖,自然知道这是看在贾敏和贾琼落水受寒的面子上,便请了林如海进来说话。这内院的,老的老,小的小,只有贾敏的三个姐姐和旁支做客的女眷回避了。 老太爷当年也是和林老侯爷同朝做事的,老太太对林侯家事倒也知道不少,尤其这林如海和当年的林老侯爷一般的俊俏,因此一见林如海,便笑道: “当年先夫在朝时,你老太爷也在朝中。先皇常夸赞你老太爷面容俊俏、文采卓然、见识广阔,若不是袭了侯爵,定然点他做新|朝第一个探花郎。如海公子甚肖乃祖,明春定能搏个探花郎来。” 林如海笑着应承:“借老太太吉言。老太爷也时常说,都是老祖宗偏要他承袭侯爵位,累他不能凭自己本事从科举入仕。便常教导家父专心科举,哪知当今鸿恩,又袭了一代。倒便宜晚辈做林家科举入仕第一人了。” 老太太心下满意。 太太微笑道:“咱们家的爷儿们太不成器,除了政儿竟没一个学的进去的。只是丫头们倒还学了几个字,琼儿和珠儿也都开了蒙。不知林府上延请的西席,可能到京中来教授学生,也是孩子们的一场造化。” 林如海向南拱了拱手才道:“晚辈老师年纪大了,只在姑苏安养,不愿再出远门。若老太太、太太不嫌弃,晚辈可以提点一二。” 太太连连摆手,推辞道:“孩子们还小,哪里就敢劳动举人老爷。要再耽搁了明年的春闱,便是他们的罪过了。” 林如海回道:“老太爷常说教学相长,父亲和晚辈都是老太爷亲自教导过的。况稚子童言格外天真自然,见解独到,于来年春闱未必就没有益助。”
第17章 回请 老太太笑道:“如海哥儿先与敏儿定了亲,再定下师生名分可不大好。” 贾敏低下头,拼命忍着笑,林如海这次可弄巧成拙了。 林如海转念一想,倒也真是,正要开口,却听贾政道:“四妹妹教不成,不过琼儿和珠儿……” 太太立时出声打断:“琼儿也就罢了,你那珠儿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养的健健壮壮的才要紧。作甚整日的拘在书房里头用功!没得伤身伤神!” 贾政不敢再求。 于是林如海自荐西席失败,虽然有些泄气,但却不气馁,反正待贾敏及笈就娶过来,之后有的是时间。 倒是赦大奶奶站起来,朝老太太和太太欠了欠身,又向林如海微微欠身,微笑道:“荣府自不缺西席先生的,不过家父、长兄应召,不日就要进京,待安置好后,还请林举人不吝赐教。” 林如海一愣,随即回神,语气轻快地拱手道:“怪道父亲回姑苏前与我说要多照应些元家世侄,原来父亲早就知道元伯父要进京了!” 赦大奶奶又欠了欠身:“荣府里头的先生虽好,不过琼儿却是个顽皮的,合该让姑姑、舅舅们敲打敲打。” 赦大奶奶这么说,就是会让贾敏与贾琼一起上元家的家塾,林如海喜不自胜,忙应承了。 却说这元家,也是侯门世家、,原来只听先皇召令的,与如今北静王一脉、忠顺王一脉皆不相亲,便连当今也不甚亲厚。但若当今偶尔交办一二差事,却每次都是办的十分妥帖,深得上心。 老太太和太太也是多方打探,才把元侯家的唯一嫡女娶来做了赦大奶奶。 及至赦大奶奶生了贾琼,忠顺王也派人送了贺礼,老太太和太太这才晓得,元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做了忠顺王的附属。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老太太和太太便不愿让贾珠也去元家旁听了。 贾政却不知其中关窍,只知元家也是书香世家,且不屑与勋贵结交的,只认他们是清流文臣,有意拉拢,于是开口问:“兄嫂父亲与长兄难得入京,可有安排了哪处落脚?” 赦大奶奶欠身道:“元家根不在京中,只凭圣上决断罢了,住在哪处都是便宜的。” 林如海见老太太和太太的面色微沉,便知两位不喜与元侯交往,至于长房贾赦,原本就不讨两老欢心,自然也不会为他上心筹谋。 贾政还要再说,林如海不动声色的给他使了个眼色,贾政却没看到。 林如海只得出声打断,拱手请道:“冬至后,还请老太太、太太赏脸,与家中稚子们同往北郊长阳山小住。” “温泉与老封君腿脚御寒是极好的。再有琼小公子受寒、珠小公子素来体弱,泡一泡温泉不说不用再喝汤药了,总也是有益处的。” “晚辈眼下独身在京中,寒舍简陋,无力设宴回请政二兄、荣公和老封君等。只那处别院是圣上亲赐的,景致上佳,方能配得一二。” 贾史氏回身看老太太,见老太太微微颔首,这才笑道:“难为你有心。既有当今御赐婚约,咱们林荣两府多加走动也是应该的。” 林如海又问:“府上可有什么忌讳、禁口的?晚辈好提前叫下人们着意留心着。去温泉别院是为散心,若冲撞了反倒不美。” 贾史氏笑道:“哪里有什么忌讳的,不过是入乡随俗、听凭主便罢了。” 林如海肃然道:“旁的也就罢了,方才太太说珠小公子体弱,怕要十分在意。” 贾政也道:“方才珠儿不过在外院多吃了两块烤羊肉,肚子就满胀起来,已请了大夫看过,说是吃的太快、太多了。” 老太太皱眉:“不过吃的急罢了,又不是不能吃。说出来没得让人笑话。” 贾敏笑道:“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又有什么可笑话的。不过敏儿看到过一个法子,虽然麻烦了一些,但管叫珠儿吃的过瘾,又不会肚中发胀的。” 林如海问:“什么法子?说了记下来,让厨下的丫鬟、婆子们学着,也好做个防备。” 赦大奶奶用手掩口,微微一笑,打趣道:“这一唱一和的,有那个意思了。叫人好生羡慕。” 贾敏微微脸红,只转头盯着院中的雪去了。 林如海微微摇头:“琼小公子健壮,大奶奶自不知养个娇儿的艰辛。” “咱们家四妹妹看书驳杂,知道一两个法子是不奇怪的。”赦大奶奶忽然话头一转,颇有些犀利的问道:“不过林举人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林举人是养过娇儿的?” 林如海一愣,他可太养过娇儿了! 不论是长女还是幼子,一个个的从出生起就是个药罐子,各种吃食都是怎么精细怎么来。不过这番话,却不好跟外人说了。 林如海心念急转,便拱手回道:“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便是眼前还有一个珠小公子呢。” 随后又岔开话题,拱手问:“敏姑娘说的是个什么好法子?珠小公子与老封君同行,或许即刻就要用到了。既麻烦,便让厨下反复试验几遍再呈上来,也免了差错不是?” 贾史氏转头笑问:“敏儿,是什么法子?” 贾敏脸上的薄薄红晕已然平复,于是俏声回道:“即是吃的羊肉,便用羊肉做例子吧。” “羊小里脊最嫩,只煮烫了便能入口,这是一个。若要吃其他的,就得切成小块儿的,然后用人参……”说到这里,贾敏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终于回想起来,在哪里闻到过血参的味道。 那是前世里,大夫说黛玉和幼子林迁胎中不足,需补气补血,又因稚子体弱,不能直接长期使用人参这样大补之物。 于是他们便将人参混着食物一起蒸煮,叫药性渗透进寻常吃食里,既有了药性,又不至于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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