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茗坐在阳光底下,以葛优躺的姿势瘫着,长长地叹一口气。 她就觉得特别奇怪,怎么这两个小厮和宁采臣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反而她燕赤霞一到了夜里就要死要活,难道是主角光环不成? 且有件事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原著中燕赤霞手里那把小剑分明可以自己飞出去斩妖除魔,一个剑袋就让庙里的老妖怪不敢靠近,为何现在一点用没有了?莫说是它自己去杀鬼,那寥寥几尺的长度,像个小玩具一样,连防身都做不到。 堂堂燕赤霞竟沦落到如此境地,这上哪说理去? 薛茗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神神叨叨地开始拜起来,想着如今拜玉皇大帝还是妈祖都没了用,干脆拜起了蒲松龄。 嘴里正念着时,宁采臣的声音悠悠传来,“贤弟,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这般神出鬼没。” 这话也没说错,薛茗的确神出鬼没,只是非她自愿罢了。薛茗睁开眼睛望去,见宁采臣换了身绛色衣袍,手里摇着玉骨扇,依旧风流倜傥,十分潇洒。 同住庙中,她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宁采臣还是生龙活虎的。薛茗眼不见心不烦,又将眼睛闭上,敷衍道:“昨日回来时已是深夜,就没敢打扰贤兄。” 宁采臣让小厮搬了椅子在薛茗身边坐下,调笑道:“你这是去哪里风流快活了?” 薛茗身子一僵,睁眼看他,“什么?” 宁采臣指了指脖子,“昨天早上分明只有嘴上有,今日连脖子上都有了。” 薛茗用手摸了摸,朝宁采臣借了面镜子。小厮很快就送上来一面比脸还大的铜镜,她对着一照,就看见自己侧颈上是一大片红痕,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被嘬出来的,有些比较深,还泛着浓郁的血色,在白净的皮肤上显得极为暧昧。 妈呀,那只死色鬼是属狗的吗?怎么啃出那么多印记! 薛茗大为崩溃,用手指搓了搓,见丝毫没有作用,又很快放弃,怒火只持续了一秒就化成满腔幽怨,长叹了一口气。 宁采臣笑道:“贤弟看起来烦心事不少啊。” 薛茗心说等聂小倩摸进你的房里,你跟我也差不多了。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夸赞道:“这镜子倒是打磨得好,照人很清楚。” 宁采臣不甚在意,“不是稀罕物,多花些钱都能买得到。” 薛茗对着镜子细看了一会儿,忽而发现一个不对劲的事。 镜中照出了她的模样,是很秀丽的一张脸。皮肤白皙而细腻,眉毛规整有形,鼻尖点了一颗黑痣,唇上因为有伤口显得比寻常要红,整体看上去十分标致。 这完全不是男子的模样,她的眉眼没有英气,就算是男生女相也说不通,是实打实的女生的脸。 可为何宁采臣与两个小厮都好像瞎了眼似的看不出来她的性别,还以贤弟和公子相称?还是说他们其实都已经看出来,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这时候宁采臣笑话她,“被自己迷住了?怎么拿着镜子还不撒手了。” 薛茗哈哈一笑,将镜子还给了小厮,冲宁采臣道了声谢。好在宁采臣倒也有交际分寸,随口问了两句见她答得敷衍,便没再追问,两人并肩坐了一会儿,东厢房忽而传来惊叫声。 宁采臣道了声怎么回事,就立即动身,带着两个小厮前去看热闹。 薛茗懒得动弹,心里清楚指定是昨夜死在床榻上的赵生被他家下人发现了,这会儿喊得跟见了鬼一样,比薛茗夜里被追时喊得都难听。 这个赵生一看就是色字刻在了骨头上,昨日进门的时候那色眯眯的眼神就让薛茗感觉不适,死了也是活该。 院子很快就变得闹哄哄的,赵生被抬出来时薛茗伸脖子看了一眼,见他身上草草裹了一件外袍,皮肤惨白,脸上的表情更是狰狞无比。他的两个脚底板都被钻了个洞,还有一些细细的血正往下滴着。 赵生整个人瞧着都比昨日瘦了很多,身体里的血像是被吸干了,皮肤很像是真空的塑料纸,皱巴巴地缩成一团。 薛茗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心有余悸。幸好她前两夜都跑得够快,不然肯定也会变成这副模样,死都死得不体面。 宁采臣看够了热闹回来,刚坐下就叹道:“风气日下,人心不古啊。” 薛茗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问他,“贤兄何出此言?” “这赵生虽眼窄鼻宽,看上去不是个心胸豁达之人,但瞧着他下人的衣料想来对下人并不赖,没想到这四人竟为了钱财害主子性命。”宁采臣扼腕道:“可惜此处荒郊野外,无法报官抓了他们。” “你觉得此人是被自己手下的人害死的?”薛茗颇为惊奇,没想到他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可那赵生死状诡异,非常人所能为啊。” “谁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民间邪术。”宁采臣摇头道:“也罢,终归与你我无关,不提了。” 薛茗惊诧无比,没想到这样的情况宁采臣都能自圆其说,就是死活不相信这庙中有鬼。 她也并没有开口劝说,反正还会有人死,如今她这个燕赤霞废物成这样,说不定到最后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到底这朗朗乾坤下有没有鬼,宁采臣很快就会知道。 那边的下人还在给主子哭丧,这边宁采臣已经开始张罗小厮准备早饭。 一整日都不得安宁,四个下人轮流哭,中间歇半个小时换班,薛茗被吵得都没脾气了。她在院中坐了一整天,就算是正午日头最强烈的时候也没进屋,扛着大太阳硬晒。宁采臣劝了几次都被她拒绝,说晒晒太阳身体好。 薛茗觉得这样阳气恢复得快,多吸收点太阳的能力,或许夜里鬼就不敢靠近她了,热了一身汗也觉得酣畅淋漓。 吃食都是宁采臣的小厮准备的,秋生见她上厕所的时候行走吃力,还热心地捡了根棍打磨了一下,给她当拐杖使。 薛茗感动得很,若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定然当场撂下豪言壮语,保护这俩勤快的小厮安然离开鬼庙。 转眼太阳开始往西走,天际染上金色的余晖,薛茗回屋把那把小剑揣在身上,开始往庙的深处走。 宁采臣站在后面问,“贤弟,天快黑了,你这是去哪?” “我去庙中随便逛逛。”薛茗回头应了一声。 “提着灯去吧。”宁采臣对春夜摆了下手,很快一盏灯笼就被送到了薛茗的手上,他叮嘱道:“早些回来,这庙看着不小,当心迷了路。” 薛茗拱手道谢,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拄着木棍,慢吞吞地往里走。 距离太阳落山还有段时间,薛茗的腿酸痛得厉害,走一段路就停一段坐下来歇歇,直到她再次走到荷塘处。 天穹红霞满天,像绚烂的大染缸,赤黄青蓝的颜色揉在一起,变成一幅令人惊叹的画卷。天穹之下的池塘开满了荷花,随着风慢慢摇曳着,摇出了漫天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薛茗看见栈道的尽头有一座小房屋,心里涌出十分安心的感觉,于是也不急着进去,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金光完全消失了,只余下了赤红的云彩,半边天空接上了夜幕,月亮很淡。 “姑娘,是在等我吗?”身后传来俏声。 薛茗扭头,看见聂小倩撑着漆黑的伞,身着雪白长裙站在不远处,长发随风轻舞,看起来仙气飘飘,当真美极了。 薛茗在心里赞叹了句真漂亮,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们坐下来谈一谈如何?”
第10章 薛茗在今天晒太阳的时候思考了整整一天,脑子没停下来过。 虽然她算不上绝顶聪明的人,但至少她发现了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对劲。逃不出去的鬼庙,无法使用的宝贝,没有按原著剧情发展的状况,以及原著中没有提及的那只,住在荷塘中央的男鬼,这些东西存在了太多谜题。 这才在鬼庙睡了两晚她的双腿就快折腾废了,若是再这样持续下去,先死的恐怕是她。 薛茗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她决定与聂小倩聊一聊。 满天的红霞铺在人的脸上,染出了非常温暖的色彩。薛茗席地而坐,身上穿着的黑色织金长袍将皮肤衬托得非常洁白,长发松松散散的半绾着,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些许脖子上的红痕。 她有一双非常澄澈明亮的眼睛,黑得纯粹,蕴含着能够映出任何光明的干净,可脖子上那些悱恻的吻痕又在发丝的遮掩下给她添了几分欲色。她这一身的打扮显得很狼狈,却又有种肆意的漂亮,将身后满塘绽放的荷花都压了下去。 薛茗的眉眼很和善,是长时间当社畜打磨出来的那种温和,笑起来时让人可以轻易放下戒备,“我想了很久,决定跟你谈一笔交易。” 聂小倩眼波流转,偏头朝荷塘中的屋子看了一眼,说:“此地不宜谈话,何不出来随我去屋中坐着谈?” 虽然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薛茗还是观察到,她在看到那座屋子的时候有一些忌惮,这恰恰说明薛茗选的地方是对的。 她轻轻摇头,“只能在这里,我的安全需要得到绝对保证,才可与你交易。” 聂小倩双眉一撇,风情万种的眼睛藏了蛊惑,楚楚可怜道:“我来此处找你已是冒险而为,倘若惊动了里面那位,我可就惨了,先前第一夜我找你时就已经说过,我不会取你性命,为何不信我?” 薛茗默念一句我心如铁,坚不可摧,而后面无表情道:“所以我觉得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我现在只想活着,所以我愿意在不影响性命的情况下给你几口阳气,但你需要解答我一些疑问。” “不过是几口阳气,我也不是非要不可。”聂小倩轻哼一声。 薛茗心想聂小倩要真是不在乎,就不会连续三个晚上都跑来找她?于是利诱道:“我今天晒了一整天的太阳,现在身上阳气很足,你若不要就算了,我进去让里面的那个吸去。” 聂小倩见她当真起身要走,马上阻止,“且慢。” “你想好了?”薛茗心中暗笑,精准拿捏了聂小倩。 “那你先给我吸两口,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薛茗不容置喙道:“先回答。” 聂小倩听后便有些生气的样子,面上邪气顿现,眉眼缠绕着一股黑气,“那我若是说了,你藏进去了不给我吸怎么办?” “我会舍不得这几口阳气?”薛茗道:“给谁吸不是吸,我是诚心来与你交易,绝不会出尔反尔。” 聂小倩沉默不语,像是在认真考虑。 若是换在庙里的其他地方,聂小倩定然要与她周旋很久,细细思考,可薛茗在贪生怕死的脑子里还藏了一丝狡猾,选的这个地方实在巧妙,聂小倩因太过忌惮而束手束脚。 “你想好了吗?”薛茗催促,“要是天黑了我就要进屋,若是去晚了里面的那位发起火来,我就说是你耽搁了我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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