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对方尴尬到气急败坏之前,梦子决定再给到他一点压力。 “我不是想要强人所难,只是……我有特殊情况,您明白吧?” 她挑了挑眉,疯狂暗示。 “特殊情况啊——?” 话语的尾音被警官先生拖得长长的,仿佛意味不明,但他应该明白了她的意思,俯身在最底层的抽屉里翻找着,抽出一张发黄的A4纸递到梦子面前—— ——《档案信息调阅申请-超自然情况专用(2005版)》 “麻烦您先填写一下吧。” 他顺手递来一支笔。 对于这张申请表,梦子早有耳闻。 这里可是东京——多灾多难的东京。“自然”的和“超自然”的,压根不存在明确的界限。 但亲自填写申请表,确实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过分狭窄的分隔栏和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入眼中,看得她险些晕了过去。 冷静一下,冷静一下。梦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先从申请人基本信息这一栏开始吧。 申请人职业……一般人估计不懂辅助监督是什么意思,简化一下写成助理好了。 所属的超自然类别……要不就写灵异事件吧。 咦,怎么还要填传真号码,现在真的还有人会用这么古老的通讯方式吗?真不愧是十年前设计出来的申请表。 半是认真半是敷衍,梦子勉强算是填满了表格。毕恭毕敬地双手递上,警官先生却没有多看几眼,把申请表压在了手边的一摞文件里,转头比对起了金发咒言师的信息。 小警署的电脑和高专档案室里的那台老古董似乎是同一时代的产物,运作时的迟钝轰鸣声中裹挟着热风,要等待许久许久,才能得到答案。警官还在安慰她,说着“就算检索不到任何信息也是正常情况”之类的话,听起来倒像有点像是推卸责任。 这么蹩脚的安慰自然派不上用场,而且梦子只顾盯着电脑了,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留意到。 屏幕上倏地弹出了新窗口,监控画面中不完整的面容匹配到了唯一的结果。 以利亚,三十五岁,除了出生年月与三个月前登记的驾驶证信息以外,没有更多履历,如同不曾存在过的透明人。 看呐,这不就是顺且精准利地匹配到了嘛! 梦子暗戳戳地这么想着。警官先生偷瞄了她一眼,估计他自己也在为刚才过分果断的话语尴尬吧。 如果挡住驾驶证照片上的额头与下半张脸,露出的金色眼睛与监控中的如出一辙,是看起来细细长长的形状,眼尾也耷拉着。 很莫名的,她想把自己的样貌与照片上的这张脸放在一起比较,但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不太相像。以利亚……这个名字也很奇怪。 “他是外国人吗?”她指着空白的国籍与姓氏栏,问道,“没有姓氏?” “就是本国的居民吧。姓氏啊?应该有的。稍等,我刷新一下……看,这就有了。” 空白栏目跳出黑色墨字,姓氏是……梦野。 他的名字,叫做梦野以利亚。 心脏猛得颤动了一下。梦子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慌乱,但此刻的慌乱感并不真切,她也不知道她是在为了什么而慌张。 这尖锐的情感是倏地闯入心中的,扼住了她的脖颈,麻痹了她的神经,呼吸沉重而痛苦,脑袋也一阵一阵地钝痛不止。她真的还在喘息吗,怎么总觉得马上就要窒息了? 如果不是有声音远远传来,她一定会彻底忘记呼吸了吧。 “哈喽,小姐。哈喽?”警官先生在她眼前不停挥手,“您还好吗?” 挥来挥去、挥来挥去。扬起的风扑打在梦子脸上,她回过神来,慌忙点头。 “……还好,还好。谢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你刚才脸都变成绿色了,真担心你晕过去。” “哈哈,是嘛。” 绿色的脸……无法想象。 更不能想象她的深红短发和绿色脸庞搭配在一起会是多么丑陋。 梦子把手背到了身后,用力掐了好几下。麻痹的神经还未复苏,她感觉不到太多痛楚,但总算是清醒些了,匆匆从桌上抽了一张白纸,记下关于梦野以利亚的所有信息。 恰是在写完最后一笔时,帐的碎裂声在身后炸开。顾不上向警官道谢了,她直往外冲。 为什么今天总是忙忙碌碌的呢?就连这个问题也来不及思考了。 踏过帐的碎片,洒在草坪上的血渍分外醒目。死去的咒灵正在一点一点消散。绮罗罗靠在秤金次的身上,一条腿无力地耷拉着,嘴角新打的唇钉有些裂开了,正在淌血。她不必担心了,血淋淋的战败场面并未上演——不过在送他们会高专治疗的路上,梦子还是胆战心惊的,紧张到差点把油门踩穿,没有因此犯下交规简直算得上奇迹。 梦野以利亚,能知道此人的存在,应该算是不错的发现。她照例想要上报这则线索,却一直没能联系上五条悟。 他似乎不在学校里,其他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拨打他的电话,可听筒那头只有空洞的沉默,就像把小石子扔进泥潭里,连“咚”的一声都听不到。它只会被泥浆包裹着下沉、下沉、不停下沉,正如她无数次发起的通话。 真是任性的上司啊。她想。 在见不到五条悟的日子里,又有两个孩子失踪了。与菱田家次子的消失如出一辙,周围总会有提前安置的诅咒,残秽以破碎文字的形态散落。再深入调查,不久前也有过几起失踪案,但走失的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事件由警局接手了,直到现在才联系起来。 倘若将现有的线索全部铺展开来,很容易就会发现,失踪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拥有咒力,只是术式尚未成熟。 牵扯到了众多人数,这起事件注定不是高专学生能够处理得了的了。于是负责调查的咒术师越来越多,作战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休息时间无限趋近于零。坐在教室的一角,梦子都忘记这是自己听的第几场作战会议了。 说起来,上次会议讨论出的结论是什么来着?忘记了。 反正她连现在校长在说什么也听不太明白。 脑袋昏昏沉沉,无比艰难地架在她的脖颈上,录音笔的指示灯闪烁着绿光,证明这台小小机器此刻还在正常运作中。她试图记录听到的关键字,可笔尖一点一点变得迟缓,写下的文字像是虫子爬过的痕迹,不堪入目。 现在是关键时刻,可千万别睡呀! 她不停告诉自己,这句叮嘱在心中无限重复。重复、重复、然后重复。像是跳过栏杆的羊,一只一只填满知觉。 啪嗒——笔停下了。 梦境向她而来。
第36章 ゆめゆめ-金色的梦 有些昏暗的方形房间,摆在正中央的是金属的小桌子和一对椅子,吊灯从天花板垂下,三秒钟前灯泡闪烁了一下。 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十六分钟。从头顶吹落的阴冷空调风真难受,让你的脑袋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存在感——换句话说,就是你现在头痛得非常厉害。 一位中年咒术师坐在你的面前,相当面熟,你记得在一年级高专学生叛逃事件的集体会议中见过他,但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时候他就没有对你做过自我介绍,正如此刻他默不作声地来到你所在的这个小小空间,抿着嘴打量你的表情如同注视一个犯人。 于是你也开始反思,思考自己为什么坐在了这里。 昨天你收到了消息,东京有数名儿童失踪,需要请你协助调查。你以为你终于久违地能够被派去处理正经的诅咒事件了,可你只是被带到了这里,因为嫌疑人是名为梦野以利亚的诅咒师,咒术界的高层怀疑你与他有所联系。 再换句话说,你现在也算得上是半个嫌疑人。 你与中年咒术师依旧隔桌相望,如同无声的对峙。似乎持续了好久,久到你都口干舌燥了,摆在桌上的难喝冰美式在这一刻竟也变得无比诱人,可你不想伸手去拿。 准确地说,你一点也不想动。你总觉得一旦做出任何动作,就意味着你在这场对峙中败下阵来了——其实并没有这种事。 你最后还是胜利了,因为他变换了坐姿,向你抛出质问,问你是否知晓梦野以利亚其人。 “不认识。” “他与你之间是什么关系,家人吗?” “也许吧,我不知道。如果你能告诉我的话,那就最好了。”你耸耸肩膀,努力表现出随性的态度,“那个家的事情,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你不能因为他姓梦野就断定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用解释这么多,你只需要给我最简单的回答即可。” “了解了。抱歉。” 他果然不会听你多说什么的。 想要把自己的回答控制在最小限度,这果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你总是忍不住说出太多的废话,为此被他瞟了好几次,多少能看出他的不耐烦了。 大概只有在问到为什么在三个月前来到东京时,你才学会了该怎么给出足够简短的回答。 “不想待在京都了。”你抓住杯子,灌下一大口苦涩的咖啡,冰冷温度已然让你的喉咙如此干燥,“所以来了这里。” “你认识梦野以利亚吗?” “正如之前所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他阖上了笔记本,看来今日的问询到此结束了,但你无法松一口气。 你知道,在梦野以利亚被捕获之前——或是你莫须有的嫌疑被彻底洗净之前,你还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你不知道的是,接下来会不会还要接着被询问这些无聊的问题。说真的,你已经累了。 离开之前,他给你递上了一本厚厚的童话书和一本空白的崭新笔记本,请你抄录其中的每一则童话。你知道这个无聊行为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希望你能够始终保持清醒。 谁也不希望你睡着,更不希望你使用术式。对于他们来说,你的术式光是存在着,就已经足够棘手了。 高高的咖啡杯被第三次注满了冰美式,方形的冰块碰撞出冰冷的声音。从你走进这小小房间时就下起的雨直到现在也没有停下,这会儿似乎还更大了些,啪嗒啪嗒拍打在不透明的玻璃窗上。 从小美人鱼抄到白雪公主,现在终于翻到了爱丽丝梦游仙境这一页,你确实毫无困意,只是写在本子上的字越来越难看,因为你的手指愈发酸痛。 不再有人走进这个房间了。你独自坐在这里,不知道事件的进度究竟如何。 梦野以利亚……确实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呢。能做出诱拐小孩这种事情,估计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还是赶紧落网最好。 如此一来,你也能自由了,也可以停下眼下这无聊的抄写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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