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数千数万滴雨水的热风迎面袭来,一下子掀起了你的伞。头顶瞬间被淋湿,你宣告正式阵亡。而同样的风只是温柔地吹拂着五条悟的发丝,你感觉他更像是杂志男郎了。 你努力把掀翻的伞骨掰正。五条悟低头瞄了你一眼,忽然扯了扯嘴角,墨镜后的那双深蓝色眼眸怎么看都透着些许不爽。 这是在不爽什么呢?你完全搞不懂他的想法。 要不是他突然出声,你估计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哎,爱丽丝,你都不帮我撑伞吗?” 真的! 一般人能想到五条先生居然是在不爽这个吗? 你语塞了,一开口只能说出一句迟疑的“啊?”。 “您在说什么呐?”你不自觉地用起敬语了,“您还需要撑伞吗?” 他坦荡荡地耸着肩:“不需要啊,但这并不影响我想要被撑伞。你不觉得下雨天有人帮忙撑伞很酷吗?” 他一本正经的怨念模样真让你想笑:“这种天气,有伞和没伞完全没区别。” 这么说完之后,你是真的不知道撑伞的意义是什么了,巨大伞面逆着风反而难走,干脆收起了伞,就这么坦然地走在雨中。 空气潮嗒嗒的,风也猛烈,压得胸腔难受,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但让你难以喘息的也许不只是这场雨,还有梦野以利亚。 你知道的,在你的记忆中不曾存在过这个名字,这意味着你所记得的人生中并不存在梦野以利亚此人。你试着从人生空白的最初四年中搜寻他的存在,毫不意外也是一场空。 那段记忆本身就是空白的。你根本想不起半点了。 要是与以利亚面对面,他会说出什么很讨人厌的话吗?或者是提起你身为诅咒师后代的身份,将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全都诋毁得一文不值? 糟糕的可能性层出不穷,你根本无法停止你的想象。至于想象究竟有几分能够成真,你也给不出答案。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希望一切全都只局限于想象而已,千万不要付诸实际。 旧别墅愈发靠近,五条悟忽然用手臂碰了碰你。雨水砸向地面的声音实在太嘈杂了,你一开始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直到他提高音量再度重复之后你才终于听明白了。 “我说,有可能你到时候一走进别墅里,就能精准地找到以利亚在什么地方。” 真是有趣的说法。 那些奇形怪状的糟糕想象终于稍稍停滞了几秒,你问五条悟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感觉你们之间会有一点点‘血缘感应’之类的。”他抬手比划着,“我之前玩的一款游戏里就有血缘感应这个技能设定。知道吗,这个技能真的非常好用。” “……什么嘛!” 你笑了——而且不是“扑哧”的那种轻笑,而是仰着脑袋对准了天空的“啊哈哈哈哈”的放肆大笑。 “把我当成小狗了吗,需不需要我现在‘汪汪’两声?” 笑得尽兴的你开起玩笑。 说实话,你不喜欢别人说你与梦野以利亚之间可能存在的血缘关系。 明明谁也不知道你与以利亚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关系,却总有人固执地认定你们一定存在关联。当每一次他们重复这种论调时,都是想要强调你身上所流淌着的诅咒师的血脉。 你憎恨他们这么说你。 所以,在五条悟这么说时,你也应到感到排斥才对,可你并没有觉得讨厌。你只是觉得他这么说很好玩。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因为你对五条悟还算喜欢,所以连他所说的话也不会感到半点气恼吗?还是他说出的这话这话如此有趣,而且他从来就不在意你是诅咒师的孩子?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那么重要,你不想去深入考究了。况且爬满黑色霉菌的门牌已出现在眼前,从此刻起就该是正经的工作时间了。 从房屋的侧面绕过去,穿过杂草横生的庭院,几乎快要长到腰际的高草让每一步都变得分外艰难。脚下软软的,你似乎踩进了泥潭里。湿哒哒的泥浆会钻进你的鞋子里吗?啊啊,不敢想象。真是有够恶心。 你加快脚步。 鞋底又黏又沉,沾满了泥土,你只好以猴子般的步调蹦跶着走到庭院的边缘。黑色后门紧闭着,怎么也打不开,通往地下室的木门也锁上了,幸好腐烂得不像样子。你一脚踹开,久违地终于避开了雨水。 地下室是一间小小漆黑的房间,只要举起你手中大功率的手电筒,就足够照亮此处的每一处角落。 仔细看看,此处只是洗衣房而已——至少在屋主躲避巨额债务弃屋逃离之前,地下室的这个房间承担着洗衣房的作用。 踏着满地灰白色的墙皮,穿过一整排架子。陈旧的洗衣机发出了咣当一声,你停住脚步。 虽然现在寂静到近乎可怕的氛围确实很像是恐怖片,但此刻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由此得出,这声突兀的动静不会是鬼怪在使坏。 你也不会像恐怖片的主角那样优柔寡断犹犹豫豫,不假思索立刻走到洗衣机旁,翻开了脆得几乎一碰就碎的盖子。 从黑漆漆的滚筒中,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你。 必须再次重申一下,你正立足于现实之中,而非荒诞的恐怖电影。注视着你的这双眼睛并不是类似于俊雄或是贞子之类的存在——那只是一个胆怯得颤栗不止的小男孩而已。 看起来,似乎是六七岁的模样,正蜷缩在洗衣机的滚筒里,直到此刻也还想缩起身子,把自己藏到你的视线死角之中。 六七岁的话……是被以利亚拐走的孩子吗?你还没看过事件简报就被五条悟拽到这里来帮忙了,完全不知道失踪孩子们的长相。 总之,这孩子都被吓成这样了,就别再为他多添恐惧了吧。 你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靠近,询问他的名字,向他确认是否一切都好,可他一声不吭,只是偶尔瞄你一眼,像只怯生生的小狗。 “如果你遇到困难的话,可以告诉姐姐我哦。”你挤出你最甜美和善的笑容,“知道吗,姐姐可是咒术师哟。宝贝,你听说过咒术师这个职业吗?” 他飘忽不定的目光终于停下了,怔怔地看着你,嘴唇颤抖般翕动着:“咒术师?” “嗯,咒术师。而且我是很厉害的咒术师哦。” 这句话纯粹是你的谎言。你一点也不厉害。 不过你想,在如此可怕的时刻,无论是撒了怎样的惊天大谎,也一定没关系吧。
第40章 ゆめゆめ-金色的梦 你的谎言起效了。 苍白着脸的男孩终于抛开忍耐,不出声地哭了,笨拙着爬出洗衣机,一下子扑进了你的怀里,倒让你有些不知所措了。 “嘿,宝贝……”思来想去,还是继续用这个腻腻乎乎的爱称比较好,“外面在下雨,所以姐姐的衣服湿掉了。小心点别把自己也弄湿,好吗?” 你这么说是希望他稍稍松开一点,可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你湿漉漉冷冰冰的身躯,摇着头,把你抱得更紧了,小脑袋在你怀里拱来拱去,看来真是怕极了。你其实真的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弄得很不自在,但还是抱住了他。 “宝贝,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爱丽丝。A-L-I-C-E,爱丽丝,和童话故事里一样哦。” “我……叫……”他抽抽搭搭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我叫菱田,我爸爸妈妈也是咒术师。” “是吗?那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咒术师什么都能做到的。” “嗯!” 他用力点点头,但还是抱紧了你。 事到如今,你大概可以对这种满怀希望的拥抱免疫了,也能平静地询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偷偷逃出来了吗?” “嗯。”他又用力点点头,刚淌出来的泪水被甩回到了眼眶里,“那个叔叔用绳子把我们捆在一起了,我好不容易才把绳子弄断……就用的这个硬币。你看。” 事到如今,倒也不用礼貌地称呼诱拐犯为叔叔吧?你暗戳戳地这么想着,不过还是很配合地看向了菱田摊开的掌心。 在他的手中,躺着一枚小小的硬币。上面没有数字,只有一个卡通图案而已。你认出这是某家商场的娃娃机代币,上回来东京的时候,你和硝子一起去抓过那家店的娃娃。 居然能够借由一枚小小的硬币逃离变态诱拐犯,这孩子还挺厉害的嘛。 “真棒真棒。”你揉揉菱田的小脑袋,“他发现你逃走了吗?” “嗯……他一直在找我。他只要一说话,大家就会按照他说的做。他有时候还总说奇怪的话。所以我把耳朵堵住了,躲在这面。我躲了好久好久,然后才见到了你。” 你依然抚摸着他温暖的小脑袋,手上的动作却不经意间一点一点减缓了,正如你迟钝的话语:“你果然是个很棒的孩子呢……所以,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哪怕只是提到这个话题,似乎也足以让他很害怕。他突兀地颤抖了一下,躲避着你的视线,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他说……他要杀死最强的那个咒术师。” 杀死最强的咒术师,关键字到底是“最强的”还是“咒术师”? 你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思索了两秒钟,而后便意识到了“最强的”和“咒术师”这两个词不应当拆开,它们本就应当是一体的——也就是指五条悟。 不知道为什么,你有点想笑。倒不是因为五条悟危机当前,所以你紧张到忍不住做出截然相反的反应。 你只是纯粹觉得以利亚的目的有点可笑罢了。 当然了,你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 湿漉漉的衣服不经意间吸满了空气中的凉意,沉重而阴冷地压在身上。你想起古时候的刑罚,试讲湿布一层一层盖在罪人的脸上,逐渐叠加的厚重水分最终会造成痛苦的窒息死亡。尽管此刻你的面上什么都没有,可你也产生了一点点的窒息感。 一定是胡思乱想得过分了。你告诉自己。 收起所有的想象,你总算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这是为了安慰害怕到不停往你怀里钻的菱田。 “对了,你是从哪里逃出来的?”你向他问起这个关键的问题,“先前其他小朋友和你关在了同一个地方吗?” 他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头了:“我也不知道我被关在什么地方了。” “这样啊……那,你还记得逃出来的时候看到什么了吗?” “看到什么了?唔……” 他的抽抽嗒嗒总算停息了一会儿,仰着脑袋,费劲思索了一会儿,告诉你,他在逃往地下室的路上走了好久好久,走廊总是长长的,又歪七扭八,但他经过了大堂和摆满锅炉的某个地方。 “是吗?我明白了。你真的做得很棒哦。”你决心用甜腻腻的夸奖把这孩子哄高兴,“我去把其他人带出来,你在这里等我好吗?就像刚才那样躲进洗衣机里就好,他肯定不会发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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