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下去可就更怪了,看来已经到了必须说点实话的时候了。 “斗笠搭配和服,看起来会很怪的。而且您又不是要去化缘,带铁碗做什么?”梦子勇敢直言,“非要说的话,还是先把您的墨镜取下来吧。我不觉得一个搞宗教的人会戴一副小圆墨镜。” “啊,不会吗?” “我想不会。” 五条悟似乎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把墨镜摘下来了,随手丢给梦子,叫她帮忙保管一下。 “不过,我果然还是更习惯眼前有东西挡着的感觉。” 他说着,眯了眯眼,仿佛此刻躲入云层背后的日光真有那么明媚。 梦子不知道是该把墨镜还给他还是好好收起来了,犹豫了小半秒,问道:“是觉得太亮了吗?” “太亮?倒还好啦。其实遮住双眼也是一种束缚哟。” 束缚……是什么东西来着? 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个概念的,可大脑却空空如也,想不到太多与“束缚”相关的内容。她索性不去苦恼了。 所以现在他的诉求是想把眼睛遮起来,没错吧? “需要我帮您把绷带拿过来吗?”她猜五条悟没把平时常用的绷带带在身上。 “再不出发的话会迟到吧?我可不想迟到哟。”他说着,视线落在了她的领口处,“干脆就地取材吧。” 这么说着的五条悟,显然是看上了她的红色领带。虽然梦子真的很想回答说“我跑步很快来回一趟不花时间”,可他的暗示都已经明显到这种程度了,她当然不打算扫兴。 配合地松开领带,递到他的手中。梦子小声嘀咕了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用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但既然他毫无芥蒂地用了,看来是一点也不介意。 她的这条深红色领带其实已经用了很多年,看起来倒还算崭新,泛着丝织品特有的莹润光泽,表面还绣上了浅浅的竖线条纹,只有在强烈的日光下才能看得真切。窄窄的布条不会像绷带那样,把头发压得高高竖起,五条悟的白发就这么耷拉着,看起来分外蓬松轻盈,梦子又想起毛绒小熊的脑袋了。 不过,才三四指宽的领带,真的能够完美地挡住视线吗?她有点担心。 她的领带没那么轻薄,出于质感的考虑,是由两层布料缝起来的,此刻厚重地贴在他的眼眶上,被鼻梁骨撑出了很明显的一层空隙。梦子歪过上半身,而后又歪下去了一点,打量着这处难以忽视的空隙,心想着是不是该用双面胶把领带贴在他的脸上才好。 “在看什么呢?” 很忽然的,五条悟也歪过脑袋,像是在学她。 透过领带的间隙,能看到他垂下的蓝色眼眸——他在看着自己。 梦子直起身子:“感觉您现在看起来很像个盲僧。” “是吗?”这个评价倒是让他很高兴,“盲僧更加专业哟!” “还有这种说法吗?” “有的有的。” 他一本正经地点着脑袋,却压根没有和梦子解释盲僧的专业之处究竟是什么,幸好她对于这个问题也没那么感兴趣。既然眼下最棘手的问题也已经搞定,那就该出发了。 再不踩下油门的话,可真就要迟到了。 住宅局位于市中心的最边缘地带的办公楼里,姑且是个安静又毗邻热闹地带的好位置。昨天梦子好好地拜读了一下国土交通省住宅局的官网,果然这个部门主要负责建筑和不动产的管理,也难怪能给自己谋到这样好地段。 借着导航,找到住宅局的办公室倒不是难事,可惜在寻找停车位的途中兜兜转转了好久。进入办公楼之后,还要循例填写访客登记信息。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住宅局对于办公用品的采购根本不上心,摆在前台的圆珠笔根本写不出来字,而后连续换了三支崭新的笔都是如此,把梦子最后的那点冷静自持都磨没了。 走在通往电梯的路上,她已经开始想象起政府的工作人员会如何刁难他们了。而这种事向来是越想越绝望的,她只能努力忍住快要崩坏的表情,努力安慰自己,至少今天不止有她一个人面对。就算是再怎么可怕再怎么腥风血雨,两个人一同面对的话,痛苦程度肯定能够顺势下降到百分之五十吧。 至于她的好伙伴五条悟先生嘛,他已经完全沉浸到了盲僧的角色之中,刻意放慢的脚步迟缓却稳重,始终走在她的身后。 不知是想要伪造出大事特有的沉稳感,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梦子都已经步入电梯,甚至按着开门键的食指都有点发酸了,他这才徐徐来到他的身边。 “五条先生。”忍到电梯门阖上,且确认轿厢内的确只有她们二人,梦子才小声说,“就算是盲人,也不会走这么慢的。” 她刻意控制着嘴唇的幅度,生怕电梯内的监控会拍到她的唇语——而这明显是她的多虑。 相比之下,五条悟就没什么避讳的,坦然说道:“盲人走得太快也不安全吧。那要不我把手搭在你的肩上一起前进,这样会不会显得更加合理一点?” “……这样只会显得我像是一只导盲犬吧?” 说实在的,他们谁也没盲过,所以谁都不知道怎么表现才算合理。但目前已知的是,盲人绝对不会像五条悟那样拖沓脚步慢悠悠地走,也肯定不会把同行的朋友当成自己的导盲犬。 不多久,电梯便停在了专供会客的八层。这回五条悟总算是用上正常的步调了,不急不徐地走在梦子身后,与她一同步入右侧走廊尽头的小会议室。 虽然来时算得上相当曲折,途中也浪费了不少时间,但他们还是幸运地准点抵达了。反倒是和她约好这个时间见面的住宅局职员姗姗来迟,空等的十分钟事件害她又平添了一堆多余的紧张,而这绝对就是她没能在他进行自我介绍时记住名字的原因吧。不巧挂在他胸前的黑色工牌也翻到了背面,只露出“国土交通省”的字样和图标,毫无参考价值。 既然如此,就暂且先称呼他为黑工牌先生吧。 “想必您就是有栖梦子老师了吧?”黑工牌先生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而后才看向她身旁的方向,“这位是?” “他是……” 忽然传来“啪嗒——”一声。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串佛珠,像模像样地缠绕在了手腕上,合起掌,圆滚滚的佛珠也随之碰撞出清脆声响。他微微躬身,刻意压低放缓的话语带着鼻腔的共鸣声。 “贫僧驻守于乃咒术高专的高僧,五条悟是也。”
第49章 除魔指南 眼下是一个特别严肃的场合,接下来要进行的也是特别严肃的一场沟通。梦子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真的,道理她都懂,现状她也完全了解,可该死的笑意还是不由分说地冒出头来了。她甚至能感觉到放肆的“哈哈哈”马上就要冲破努力紧闭的双唇了。 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快想点别的! 以前所未有的飞快速度,梦子把自己能记得的最悲伤最尴尬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然后悲伤地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什么特别悲伤的事情了。 这个事实倒是有够伤感的。 就连最尴尬的经历,也只想到了几个月前还在练马区支部工作的时候,和五条悟于电梯前相遇,其实根本不记得他的名字,却还要嘴硬说自己认识他的事,现在想来依然觉得尴尬到无以复加。 双管齐下,现在梦子完全冷静下来了。 真的不能怪她忍耐力太差或是笑点太低,而是五条悟的这句自我介绍实在是太出乎意料的好笑了——“贫僧”“乃”“是也”,光是丢出这几个词中的一个,就足够让人压不住嘴角了。 再说了,一个僧人真的会自称是高僧吗?她虽然也不认识在寺庙里工作的人,但自称高僧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就是这么一句奇奇怪怪带着幽默感的自我介绍,居然听得黑工牌先生煞有介事般点了点头,可能是五条悟的盲僧形象太具冲击力,足够让人失去部分理智,也有可能是他真的用了一点不便透露的魅惑术。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其实都无所谓了。眼下的展开看起来很顺利,能够把住宅局的职工唬住更是好事一桩,梦子忽然充满了信心。 看来今天的对话可以顺利进行了! 在小小方形会议桌旁各占一边坐下,黑工牌先生把手中文件夹放到桌上时砸出了沉重的纸张响声,连带着地面也一起颤动了下。还以为是被文件夹砸出的动静,垂眸一看,原来是他的右腿在抖个不停,像是安上了马达。 他应该不是故意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但腿就是不受控制地兜着。他很刻意地把手压在大腿上,而后指尖也随之上下抖动起来。梦子都已经收回目光了,不多久又忍不住看向他的大腿。 他止不住抖腿的原因一目了然,但她并不打算说出来。现在嘛,耐心听他的发言就好。 黑工牌先生清了清嗓子。 开篇当然先是一些没营养的寒暄。他先是介绍了国土交通省住宅局的主要职责,这些信息梦子昨天全都在官网上看到过了,虽然时至今日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但她实在是不想再听一遍。 熬过无聊的开场白,而后才是正题。黑工牌先生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了——绝没有说他刚才不够正经的意思。他沉下面孔说,布洛肯大道888号的旧别墅已是隶属国家的财产,对于咒术高专向国有财产造成实质性损坏,可能需要予以相关的行政处罚。 “根据《国土交通省住宅局关于不动产的管理办法》,如某处房产的所有者处于死亡状态,其名下的所有财产将由国家接手管理。” 意思是政府要公然侵占个人的财产吗?梦子暗自在心里想。 她觉得自己没听说过这么个条款——没听说,而非不记得。 仔细想想,某人死后无人继承其遗产,相关财产转由国家统筹管理,这种安排固然算得上合情合理,可她还是觉得这有点霸王条款的意味。 再说了,布洛肯大道888号的屋主只是失踪了很多年而已,就这么假定对方已经死去,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本国公民确认失踪十年以上,在法律意义上属于死亡状态。” 一定是猜想到了她的疑惑,黑工牌先生如是说。他甚至还掏出了一本像模像样的管理办法,表示相关条例可以在181页上找到。 要是不配合着翻开这本媲美词典的厚书,多少就显得有点不太客气了。梦子尴尬地扯扯嘴角,用指尖捻着纸页,费劲地翻到了181页。 可能是这本管理办法已经老旧,或是印刷质量实在太差,也有可能是她昨晚睡得还不够多,纸上的文字模模糊糊的,只有余光瞥见到的只言片语还算清晰,可一旦移过视线仔细去看,那些清晰的文字也倏地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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