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和风比力气,这可是难得的一场较量。她那抓地力很好的靴子在老旧的木地板上打滑了三次,抵在门框上的肩胛骨都快错位了,才只把门推开了一道小缝而已,如果不是风力在某个瞬间稍稍降下去了些,这场较量估计一整晚都分不出胜负了吧。 步入飓风肆虐的室外,最初能感觉到的就是风。 迎面而来的风压得胸腔好重,喘息也变得如此艰难,外套被扯来扯去,风推着她踏入地面的积水中。 卷起的繁杂雨水四面八方扑来,没过几秒就把他彻底淋湿了。伞早就被吹走了,不知道会飘到什么地方去。梦子努力在暴风中稳住脚步,双手拢紧了风帽。冰冷凛冽的风害她很难睁开双眼,繁密的雨丝也盖住了街灯的光,她像是行走在一片黑暗之中,幸好还是顺利地来到了车上。 转动钥匙,亮起的仪表盘成了视线之中难得的光源。梦子大口大口喘息着,车载香薰的橙花香味在这一刻变得分外浓郁,深吸一口,呛得她只想咳嗽。 水滴顺着发梢不停滚落,啪嗒啪嗒落在肩头,她这才发现头发散开了,至于皮筋去了何处,看来也将成为未解之谜。厚重的风衣倒是派上了用场,虽然被淋得几乎全湿了,但至少保障了内层的干爽温暖,不至于让她冻到发抖。可惜雨水灌进了口袋里,把她的笔记本淋湿了大半,要是用力压一压纸张,说不定还能淌出蓝黑色的水滴呢。 梦子默默解开外头纽扣,把笔记本放进了内袋里——说真的,她早就该这么做了。 至于笔记本的现状嘛……等到事情结束,得闲将它烘干之后再看吧。 眼下的事情已经足够叫人烦恼了,她现在是真的不太想去思考关于自己的笔记本变成了怎般惨状的这件事。 再深呼吸一口气。而后驶入飓风横行的黑夜,驶在无人的漫长道路上。 纤细的两支雨刮正在以最高速率在挡风玻璃上滑动着,搁楞搁楞的声音急促得很像是摇滚乐的鼓点,将铺满雨水的玻璃擦拭干净,可一下秒,浑圆的雨滴就会再次盖住视线,将整个视界都变成水族馆鱼缸般的存在。梦子紧紧抓住方向盘,除了风雨声与雨刮器的运作噪音职位,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折断的行道树倒在眼前的车道上,这是她看到的第八颗断掉的树了。细碎的草叶和垃圾也凌乱地铺在地面,当真像是灾难片中才有的场景。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一路驶来都没有看到哪栋房子被吹得坍塌,也没有看到破损的窗户或是大门。梦子很想以此来安慰自己。 她想告诉自己,既然别人家没有塌,那她陈旧的家一定也会安然无恙。 自我安慰的念头完全是痴人说梦的级别,这趟孤独而寂静的路途依然让她不安。 不过,她的不安最后还是消失了。 当坍塌了后方一角的有栖家出现在眼前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所制造出的自我安慰的肥皂泡至此也可以正式被戳破了。 果然就是没办法熬过天灾的嘛!——好像有个声音在心中大声地这么说。 本该刻着“有栖”二字的门牌消失了,可能是彻底腐烂得精光,也有可能是被风吹走了。她不想考究这个问题。盘踞在住宅前的荆棘倒是长得旺盛,细细密密地织在一起,即便是在这样的风中依然无比稳固。相比之下,坍塌的住宅南侧角落简直像是个脆弱的玩具。 真的好凄惨啊。她忍不住想。 许是风实在太强劲了吧,梦子有些站不稳。身子摇晃不停,头发也一定被吹乱得不像样了。她在大门前站了好久,久到雨水都渗进了毛衣里,她才迈步向前,推开了这扇生锈的门。 其实她没必要再进去了。 旧房子确实塌了,这是从路边一眼望去就能得出的结论。可她还是想要进去看看。 说不定里面的情况比外头更糟呢——她抱有这种恶趣味般的消沉想法。 用不着使劲,也无需钥匙,只要抬起铁门的一侧,就能将门打开了。还来不及阖上,骤起的风一下子把铁门吹断了。 好嘛,这下要维修的部分又变多了,还要担心会不会有小贼偷溜进来,幸好房子里根本没有半点值钱的东西。 这么想着,梦子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她收回目光,嘴角的弧度却不自觉僵硬了一瞬。 来时没有注意,此刻她才发现,在有栖家的对面,有一栋漆黑的建筑物,似乎是高层的大楼,重重叠叠的楼层和玻璃却怎么也数不清。黯淡的街灯投射其上,却无法照亮它。 如同方形的空洞,它就伫立在那里。 在有栖家的对面,存在过这样的高层建筑吗?梦子想说她不知道,但大脑中跳出的回答是“不”——决绝且确信的否定。 有栖家不曾毗邻过这样的建筑物,她只是曾经见过这栋深黑如空洞的建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有些记不太清了。 在浅淡的回忆里,这栋大楼是和五条悟一起出现的。似乎是为了什么事件而把他送到了附近,还记得他好像说…… 他说,现在她还不可能走进那个地方。
第53章 有栖的家 不可以进去……为什么呢? 梦子知道自己不该好奇的,可她果然还是很难避免这种情绪从心头浮起。 勒令某人不能去做某件事,一般这种警告只会招致两种显而易见的结局。其一是听者乖乖遵守这个要求,另一种可能性当然是违背意志而行。 如果自己是恐怖片的女主角,那么梦子现在一定会毅然决然地选择后者。 实不相瞒,她现在确实也冒出了莫名的想要迈入其中的冲动——这绝对是刚才的好奇心所带来的副产品。 当然了,冲动归冲动。她已经放任愚蠢的冲动带领自己穿过飓风来到旧家,能放肆到这种地步,就已经足够了。如果一定要把世界比喻成一出巨大的戏剧,那她也只能是平平无奇的NPC而已。 遭遇任何危机都能化险为夷的女主角?这种完美角色,她可遇不上。 自嘲地笑了笑,梦子踏过荆棘。深黑的大楼被抛到了身后,脚下的尖刺似乎能够穿透厚重鞋底,让每一步都变得莫名崎岖。 要是在这里跌倒,那可就太惨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短短的几十米路走了好久好久,直到拉开木门的瞬间,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好!顺利地避免被荆棘扎穿一百个洞的悲惨结局了! 梦子振臂高呼,轻快地原地蹦跶了一下。 其实这真的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欢呼更是夸张了。但她现在确实很需要振奋一下心情。 踏上玄关,轻快的心情伴随着脆弱的木地板被踩穿了一个大洞,“咔”的一声如此响亮,甚至一度盖住了飓风闹出的声响。 迟钝了两秒钟,梦子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脚。她的靴子消失在了木地板和泥土地的夹缝里,且相当倒霉地踏进了泥土地的一摊积水里,她想要抽出脚,却听到了咕叽咕叽的黏糊声。好像有泥水渗进鞋子里了。 ……好恶心。 而且维修项目又要增加了,真烦啊。 梦子踏上玄关右侧的木板,伸手去开灯,却被塑料开关刺了一下。倒是不痛,指尖却一下子麻了,灯也没有亮起。 好嘛,居然连电都漏到不该去的地方去了。 只能继续借用手电筒的光了。唯一的光源捏在手中,走在陈旧家中的感觉真像是凶宅探险,区别是这里的每一处都比记忆中更加陈旧。 外面是狂风暴雨,屋里则是微风小雨。啪嗒啪嗒,天花板早就湿透了,雨水漏个不停。 上个夏天来到这里时放在漏水处的水桶早就集满,透明的水从边缘溢出,把榻榻米濡湿成一圈一圈的深绿色。还有更多地方开始漏水,可惜她找不到更多能够接水的东西了。 反正房子都塌了一角了,漏水什么的也只是小事了吧。她想。 绕着屋里走了一圈。里头的情况倒是和表面看起来差不多——一样都糟透了。 原以为自家塌了大半,实际看来,其实大部分都还算完好,至少都还保持着正常的房屋形态。这应该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梦子绕到南侧的厨房和储藏室,此处倒是确确实实地变成废墟了。 坍塌的主要位置就在这里,先前从外头看到的塌陷一角正是此处。 有根横梁从中间断裂了,一端还勉强能够搭在屋顶上,但另一端已经倒向了地面,本该承担重负的横梁就这么不争气地斜斜立着。碎瓦片和砖块掉得满地都是,瓷碗的碎片也掺杂在其中,透着惨白般的颜色。不曾停息的雨水浇灌着这处敞开的空间,砸起地上五颜六色的积水,飞溅的水滴落在了梦子的鞋面上。她后退了一步,而后又退了三五步,才终于脱离了这滩看起来很诡异的水。 都怪储藏室被砸坏,存放了十几年的罐头食物全都流淌出来了。现在倒是可以庆幸这场大雨搅动起了泥土和阴沟的味道,毕竟过期了十几年的罐头可不会比阴渠好闻,说不定也不会比进水的书库所散发出的更加刺鼻。 去年夏天来时看过的干燥书库终于也漏水了。这也许不是今日这场飓风所造成的杰作,因为里头的书籍早就已经开始散发出那种潮湿的臭气了。 看来书库里的东西也得全部处理掉才行了。 要修好入口处的大铁门、重新通上整屋的电力、修好南侧一角的坍塌,还有加固地基和防水防潮工作。 梦子默默在心中列好了维修清单,多少能够想象出想要实现这一切项目所需要付出的时间金钱和精力了。 要不然干脆把房子推倒之后重新造一栋房子吧?这么做好像也挺花钱的。而且如此大兴土木的行动,绝对要向政府部门递交申请之类的——保不齐还能和住房局的黑工牌黑泽先生再度见面呢,不过梦子不怎么想同他再见就是了。 一遍一遍游走在这个家里。以后该做些什么,她还是没有想好。她其实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点什么才好了。 已经亲眼目睹了坍塌的旧宅,她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也该安心地回高专睡觉了。可雨好像越下越大了,风也呼啸得叫人心慌,连地板都被风吹得摇晃不止,仿佛小型地震将要来临。梦子合理怀疑,现在驱车回家的死亡概率比起来时翻了个倍。 如果能够在这里等到飓风消失就好了,这绝对是最佳的选择。但这种好事实在难以实现,她也没那么想在旧家待着。 旧家只有漏水的天花板和雨天臭烘烘的味道。她平常就不情愿来这里,更加不会在危机时刻把此处当做避风港了。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绕到了坍塌的厨房前。 雨势果然太大了,积水填满了凹陷的地板,如同潮汐般一波一波扑向边缘,眼看着马上就要漫到走廊了。看不清颜色的菠菜叶和玉米粒被卷到木地板上,浑圆的黄桃果肉正中央挖了个同样浑圆的洞,漂浮在动荡的积水上,像是橙黄色的一叶小船。被砸开的空罐头飘到了脚边,刻在金属盖子上的生产日期只写着“1993”这个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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