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栖梦子小姐。” 忽然听到有人在唤她。 梦子猛得抬起头来,意识这才从杂乱的想象中抽离。她看着眼前笑盈盈穿着米色护士服的女性,刚才就是她在念着自己的名字。 既然知道她的名字,难道是认识的人吗? 梦子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不自觉歪了歪脑袋。她能够看清眼前女人的眼眸,还有不算高挺但微微翘起的鼻子,嘴角的礼貌弧度也如此清晰,可这一切零散且清晰的元素拼凑在一起,反而变得模糊朦胧了。梦子认不出她的面孔——甚至有些看不明白了。 就好像盯着一个汉字看了好久好久,认知似乎有点错位了。 “您该前往八区的八号诊室就诊了,可以先搭乘电梯去往四楼。”陌生的护士提醒她。 后知后觉的,梦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中正捏着一沓小票,两端有些卷卷的,几乎要蜷成圆筒形了。小票上正印着她的名字,也难怪护士知道她是谁了。 还以为又一不小心忘记了认识的人,看来只是虚惊一场。她松了口气,悄然浮起的那点紧张感也倏地消失无踪了。她笑着向护士道谢,快步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堂,径直走向电梯。 许是现在还是工作日上午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全体国民的健康状况终于得到了质的飞跃,医院里人影寥寥。候诊处冰凉的金属椅子上见不到其他的病人,好像也没有医生或是护士行走在视线里,医院透着难得的寂静与悠闲。即便如此,电梯还是迟迟不来, 梦子抬了抬眸,飞快扫过眼前向上的三角按钮。 还亮着,看来电梯确实尚未抵达一层——她总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一时的发呆而错过了电梯。 摊开手里卷起的小票。似乎正是在刚才思考着幼稚问题的期间,她完成了烦杂的挂号工作,但梦子已经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挂号的了,真是可惜。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难得的生活经验,如果可以的话,她可不愿意在下次看病的时候再绞尽脑汁地回想一切流程,正如她现在很苦恼地思索着,为什么印在小票上的就诊科室会是“精神科”。 难道不应该先检查一下她的大脑是否健康,在排除了一切病理性原因之后,再把她送去精神科检查精神是否正常吗?跳过“检查”这个步骤,直接一步到位地会见精神科医生,这多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总之让她觉得相当别扭。 纠纠结结的无聊念头一直持续到了电梯抵达时才告一段落。梦子自嘲般扯了扯嘴角,也知道纠结于这种小事很没意义,索性折起小票,彻底中断了这杂乱思绪。 电梯轿厢窄窄的、小小的,只需迈半步,就能走到尽头。金属制成的四壁带着莫名的阴冷感,光是看着就叫人觉得牙酸。 梦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这电梯真的太小了,只不过是转了个身而已,她的肩膀就碰到了轿厢的内壁,金属的寒意倏地穿透衬衫,落在了皮肤上,害她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医院用这么小的电梯,真的合适吗?她忍不住开始思考。 容纳一个人都算是勉强,要想挤下两个人,那真该是极限了吧?要是坐轮椅怎么办,或是移动病床上的病人,这样的电梯一定不行吧? 梦子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透着违和,但这违和感只是漂浮在大脑里,她抓不住,也没办法很好地说出口。清脆的“叮——”一声已然响起,电梯门缓缓在眼前敞开,她迫不及待迈步向前,离开了这个过分狭窄的空间。 四楼也如楼下那样寂静,见不到病人或是医护人员。从天花板上垂下的指示牌告诉她,前往八区需要继续笔直往前走。 穿过左右两侧皆是透明落地玻璃的长长走廊,日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纤长而倾斜,如同扯出的一条黑色细线。树叶的婆娑声穿过一层玻璃,变得略有些朦胧,很像是下雨天的声响。梦子看着窗外深浅交叠的绿意,这般繁茂的叶子很像是夏天会有景象。 春日马上就要过去了,确实也该能够看到夏天的踪影了呢。她想。 玻璃长廊走到尽头,挂着“精神科”字样牌子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真的是,相当宽阔的大门,仿佛眼前的空间从中间裂开了缝隙,一半是左侧门扉,剩余的一半则是属于右侧的,八号诊室的数字“8”就横着躺在这半扇门上,看起来像是某种符号……是什么符号来着?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答案的,可惜大脑空空如也。不免迟疑了片刻,她才推开诊室大门。 巨大的门扉当然也该有着与之匹配的重量。梦子一下子没能推动,用肩膀和整个手臂顶着,几乎是压在了门上,才终于挤开一道狭窄小缝,她赶紧钻了进去。门轰然关上,惊天动地的“嘭”一声震得她都有点心慌了。 但凡动作再慢一拍,说不定就要被这扇门夹成两半了吧,绝对会把她变成比劣质血浆片里更加难看的样子。 心有余悸,梦子不太争气地在原地大喘了几口气,这才有闲心环顾四周。 算是理所应当吧,大大的门扉后藏着同样庞大的诊室,深红色地毯厚重绵软,一脚踩下去,她的靴子都没进去了,几乎要被深红的绒毛包裹起来。 墙壁是米黄色的,就像护士的衣服,也像这栋病院的外墙漆上的颜色。窄小的方形办公桌摆在巨大诊室的正中央,同样穿着米黄色医生就坐在那里。 所以,依照就诊指南的指引,接下来该干什么来着? 真不情愿承认,不过梦子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只好先递上挂号的小票,在医生说出“请坐”之后,才拉开对侧的木椅,浅浅地坐在椅子的边缘。 “有栖小姐,你主要是有什么问题?” 还说是一针见血还是没有礼貌呢,医生一开口的询问莫名的让梦子很不适应,可惜她也不记得医生该是什么样的了。 没有对照组,那就当这样的询问是正常的吧。 尽量平缓且详尽的,她把最近发生的一切异样情况尽数吐露。有些异常能轻松地想起来,但总不免存在着需要苦思冥想后才能回忆的事情。说到最后,话语好像也没那么平缓了,颠三倒四的,就连梦子自己都有些听不明白了。 沙啦沙啦——这是医生的钢笔在摩擦过纸张的声音。 他在很认真地做着记录。 “也就是说。”在听完之后,他做出了总结,“你的问题是产生了幻觉,并且因此难以控制情绪,无法看清文字和图像,而这些问题可能是你睡眠时做的奇怪的梦所引起的,是吗?” “对。”梦子点点头,又补充道,“还有,我的记忆力很差。这个问题让我苦恼了很久。” “好的。我了解了。” 啪——他放下了笔记本,金丝眼镜的镜片映出灯光。 “这些问题其实很好解决,有栖小姐。我们已经拥有应对方法了。” “……真的吗?”梦子惊喜得有点不敢相信了,“所以我……我确实是生病了,是吗?” 医生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询问,已然自顾自说下去了:“解决的方法很简单。真的很简单,你不用担心。” “是什么办法?” 吱呀——好像是身后的巨大门扉敞开了,她的椅子在微微颤动。医生对她笑了,他的脸变得愈发模糊。 似乎,从最初开始,梦子就不曾看清过他的面庞。 “往你的脑袋里放一条蛇吧。” 他说。
第72章 百尺长虫 梦子觉得她又出现了幻觉——崭新的幻觉是,医生对她说,要在她的脑袋里放一条蛇。 ……这种事怎么想都有点太过荒诞了吧? 很不争气的,对于医生给出的这种匪夷所思的治疗手法,她只给出了懵懂的“啊”一声作为回应。 “医生,您刚才说什么了?” 实在不想承认自己也许产生了幻觉,梦子更情愿相信只是她的听力出现了点小小问题。 但她的听力大概还很正常,因为她能够听到医生按动手中圆珠笔时咔哒咔哒的声响。他把身上米黄色的大褂抚平了些,又把圆珠笔装进了胸前的口袋里,双肘支在桌面上,相抵的十指搭成了宝塔般的形状,也遮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看不到他嘴唇的翕动,只听到了他的声音,飘飘忽忽般伴着阴冷空调风来到梦子的耳中。 “我说,有栖小姐。我要在你的脑袋里放一条蛇。” 他很冷静地说出了如此疯狂的话。或许需要去看精神科的人不是她,而是精神科的医生才对。 可能是因为眼前的医生言语沉稳(即便他的发言真的很不正常),梦子没有因此冒出太多过分激动的情绪,也并不打算歇斯底里。她只是坐着,坐在椅子的边缘,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从椅子上跌落了。 “怎么做呢?”她说着,不自觉发出了一声冷笑,“怎么把蛇放进我的大脑里?而且蛇会把我的脑子吃掉吧?” 说不定还会继而将她整个人吃掉。这样的治疗手段太不正常了。 医生好像笑了。梦子并不能看到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也没听到“哈”或者是“呵”之类的笑声。她只是莫名有种感觉,觉得医生在对她笑。 而且,有点像是耻笑。 “有栖小姐,您知道木乃伊吗?”他说起了无关紧要的话题。 梦子想了想,“木乃伊”这个概念在她脑海中很是模糊。她琢磨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说:“是那个……呃,干的尸体?非洲的?” 支支吾吾的,她都替自己觉得丢脸起来了,幸好医生没有嘲笑她——不对,没有被疯子医生嘲笑,算不上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吧? “那你知道木乃伊是怎么制作的吗?” “……稍等,我想想。”其实她一点也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罢了,“把尸体丢到沙漠里风干,之类的?” 说得真像是在制作某种肉干零食。梦子乱七八糟地想。 医生“啧啧”了两声,竖起的食指立在她的眼前,左右晃了晃。空调风好像变得更阴冷了些,似乎听到身后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粗糙的东西从地毯上低低地爬行而过。她想要回头去看,但医生竖起的手指抓走了她的视线,她注视着那圆润的指尖,听到他说起木乃伊的制作方法。 现在到底是在给她看病,还是医生在炫耀他的学识?真不知道了。 “需要将尸体的内脏全部去除,包括大脑。需要用一支烧红的铁棒从鼻子里捅进去,将大脑完全捣碎。脑浆会顺着铁棒流下来,头颅里就此变得空空如也。” 他晃来晃去的食指轻轻点在了梦子的鼻尖上,冰冷的,倒像是一支被冻结的铁棒。 “要让蛇进入到你的大脑,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要试试吗?” “我可以拒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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