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回贾母一行三辆车被拉去看了看城外的风光,他就是两日来一次。 贾宝玉的受惊是受在明面上的,好在人年轻,底子也好,又是长得最快的时候,能用猛药,好得也快。 贾母明面上虽然没受多少惊吓,但是内里憋着气,不发出来就得积累在心里成燥火,最后把自己当薪柴烧了。 王太医这边还没给看好呢,贾家的爵位就又降了,这次又有个大老爷躺在床上了。 “大老爷这病反反复复的。”王太医给贾赦号完脉,又调整了方子,道:“还是吃两日,后日我再来换新的。” 贾琏担心道:“反反复复?父亲他……不管用什么药,太医只管开来便是,我们总能寻到的。”他慌得都有点结巴。 王太医笑道:“二爷不必担心,反复也不能完全算是坏事,什么是反复?那是吃了药好了,然后又不好了,证明药是管用的。二爷平日里别叫大老爷过于担心,别老叫他动怒,放宽心,吃不了几副药就能好。” 贾琏算是稍微放下心来,可别担心不要动怒?这…… 他打起精神送了王太医出去,回来就看见王熙凤跟邢夫人坐在一处,邢夫人拉着王熙凤的手,红着眼睛掉眼泪,王熙凤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贾琏眉头一皱,耐着性子道:“好生安慰太太,我父亲好着呢!只是他正养病,你劝太太也去别处劝,别在他面前说,免得叫他担心。” 这话说的是王熙凤,实际指的是邢夫人。 邢夫人自然是能听明白的,她是继妻,娘家也没人,贾赦万一真死了,她以后就得看贾琏的脸色过日子,她低低嗯了一声,拉着王熙凤的手,“咱们去我屋里说话吧,我才得了两匹缎子,正好给你做衣裳。” 王熙凤倒是挺得意,还跟贾琏挑了挑眉毛,只是两人成亲多年,哪里还有什么新鲜感,早就成了老夫老妻,王熙凤又一直想压着贾琏一头。 再加上她也奔着三十去了,平日里又忙,纵然是贾家上下都夸她长相眉毛,但是到底不比二十岁时娇艳了。 贾琏又是个好色且喜新厌旧的。 所以王熙凤这得意的模样,叫贾琏看了就挺烦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强压别人呢。” 贾琏进了内室,贾赦躺在床上,蜡黄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靠在床边,手里端着茶杯,小口的喝着温水。 如今要吃药,别说参汤了,连茶都不能喝了。 “父亲怎么起来了?我扶你躺下。” “都躺了那么久了,头晕脑胀的,正好靠靠,你去把窗子打开半扇,也叫我吹吹风。” 贾琏有点犹豫,不过想起方才太医吩咐“如今天气也热了,时常透透气”,便过去打开了窗子。 “过来坐。”贾赦拍拍床边,道:“坐近些,你爹我如今病着,倒是没多少力气大声说话了。” 贾琏莫名有点难受,小心过去坐了。 他以前觉得这个爹不行,一事无成不说,还不能讨老太太欢心,连累他也总被骂。但如今贾家江河日下,他也慌,他更是觉得没这个混蛋爹在前头挡着,他跟王熙凤能顶过谁? 老太太偏心二房,贾府如今被二房占着,他爹若是真的不在了,他就真是荣国府打杂的了。 顶着袭爵的名义打杂,伺候二房……怎么说呢,傀儡都比他强。 就算如今鸳鸯暗地里是他的人了,可一样不能见光啊,这就是个暗棋,得等老太太先死,才能曝光。 他都不敢跟鸳鸯有点什么,怕万一搞出孩子来不好收场。 况且鸳鸯比他更怕叫人知道。按照鸳鸯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那几句话,老太太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贾赦忽然叹了口气,道:“趁我如今还精神还没糊涂,有些话我说在前头。” 贾琏更慌了,“父亲一定能好的!” “谁说我要死了!”贾赦不耐烦道:“以前我觉得你是个傻子,被王家女人迷昏了头,又一心向着你二叔,被人当跑腿的使唤也乐呵呵的,除了女人不想别的。可如今你都快三十了,圣人也说三十而立,正好趁着这机会,给你说说贾家的事儿。” 虽然被狠狠刺了一刀,不过贾琏心情反而好了些,“父亲请讲。” “贾家是开国的四王八公,当年跟着太祖皇帝头一个攻入京城的。打仗发财,这道理你也该知道,开国这一仗,咱们家里大概得了六百多万两银子。” “啊!”贾琏一惊,可随机就皱了眉头,“父亲,这……若是只有七百万两银子,这几年不能过得如此奢华吧?就说我管庶务这些年,进项最多的一年不到十万两,平常也就是五六万两,可花出去的——” 贾琏算了算账,尤其是修房子等等大事,“肯定过两百万两了。有时候二房账上支银子,还不叫我知道。” “你也不算太傻。”贾赦嘲笑道:“听我给你细讲。当年家里置办房子家产,还有跟宁府一起置办的祭田,安置族人的族产等等,花了快两百万两银子——” 他稍微一停顿,扫了贾琏一眼,贾琏忙接上,“还有五百万两。” 贾赦点头,“你曾祖和你祖父,都身处高位,又得当时的皇帝宠信,也没怎么花积蓄,纵然有几个女儿出嫁,不过加上进府的主母嫁妆,也没亏多少。” 贾赦说到这儿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是你祖父死了之后,老太太当家,下头人许是觉得她是个妇人,逐渐开始糊弄了,贪银子成风,她也不管。你也不想想,贾家是军功起家的,要是这么治军,哪儿还有大魏朝呢?你看看隔壁宁府,你珍大哥过得再荒唐,银子都是花在自己身上的。” 贾琏以前日子过得顺心,自然是不多想这些事情的,可自打去了一趟扬州,就再没顺心过,以前不在意的事情,如今也渐渐变得重要起来。 “父亲说得是,咱们家里叫二叔占了去,下头人难免也要有学有样,有老太太压着,不叫咱们管,二房又觉得横竖不是他们袭爵,这才把家风带坏了的!” 这表态贾赦倒是还算满意,他又道:“我若是真死了,没人挡在你前头,这些事儿你怕是永远都不知道了。总之你袭爵之后,若是公账里没有两百万两银子,那就肯定是被二房贪去了。赖家,还有四大奶妈家里,二房的几个陪房,外院的管事,银子多半就在他们手里。” 贾琏犹豫了一下,别说将来,如今怕是都没有。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亲爹又交了底儿,这些事情保不齐就是他祖父临死前告诉他爹的。 “父亲……可我听鸳鸯的意思,好像是老太太不想家里太有钱,怕子孙不上进,所以才撒手叫下人贪银子的。” 贾赦有点噎,装穷促进子女上进,这道理是能说通的,但是下人贪银子,也没耽误贾家奢靡啊。 “你信?”贾赦皱眉道:“我虽然贪财好色,可我也知道贪财好色不好,你也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可你看看宝玉那个样子,他是真被教歪了。” 贾琏也觉得这个说不通,这么拐弯抹角的来,总不能严格管家,教子孙上进,是会被砍头的? “鸳鸯还说了什么?”贾赦问道。 “说……老太太放纵下人,是为了他们在外头嚣张跋扈,帮贾家竖起面子来,不然没了当家的男人,外人要轻看贾家的。” “这……还有呢?” “还有,公中没银子,是为了从管家的主母手里掏出他们的嫁妆来。” “啊!”贾赦猛地坐了起来,一声略显痛苦的呻吟,又靠了下去,“怪不得,怪不得!当年你母亲生你时难产,你祖母二话不说,非要说是我小老婆太多把她气得。后来没两年她就病死了,我收拾她留下来的东西,嫁妆都成了空壳子,我还以为你母亲家里——” “不愧是老太太。这是他们欠你的!”贾赦忽然来了力气,“你母亲的嫁妆填进去了,你母亲的命也填进去了,如今你媳妇的嫁妆也要往里头填!这家产必须得是我们大房的!” 贾琏被他这一番话激得又气又怨,正要表决心,外头来了小厮,低声道:“二太太的陪房郑华家的被撵出去了。” “就只是撵出去?” 小厮刚进屋,贾赦便问道:“她那陪房连累贾家降爵降官,只是撵出去?老太太当初打死人的狠劲儿呢?” 小厮道:“说是二太太白天跪在贾母屋前,夜里跪在二老爷屋前,又有宝二爷一起跪着,老太太先松口了,二老爷也只说把人撵出去,一件东西都不叫她拿。不过是二太太亲自送她上的马车,又说叫她男人被发配边疆可怜,叫她们一家子先去她庄子上待着。” “你出去。”贾赦冷笑道,小厮倒退着出去,贾赦看着贾琏,“这肯定是二房跟老太太商量好的,他们想气死我。一个下人,就是他们全家死光,又哪里配得上我的爵位呢?二房的确是心狠手辣,老太太也的确是偏心眼。” 贾琏经过这许多事儿,也不像当初那么得过且过了,他思忖道:“我觉得……以后怕是还有的降。二房那官职算个屁?捐个五品的官,只要名声不做官,也不过两千两银子,就是四品的知府,撑死也就两万两,加上疏通关系给上头的,五万两打住了。可咱们若是没了爵位,那不就是老太太当家全凭她说了算,到时候官府也插不进手来,咱们可就是全凭人揉捏了。” 贾赦气得面色潮红,道:“我不过是想要该我的东西,他们非但一分不给,还想全拿去,那咱们就一拍两散,看谁更难过。扶我起来,我要给陛下上折子!” 另一边,林如海吃了饭自觉好了许多,招呼人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就搬回了林家。 在给顾庆之定了一份略显夸张的学习计划之后,他叫了林黛玉来。 “你还想不想让庆之考中秀才了?”林如海表情严肃问道。 这样郑重的语气,偏又暗含了三分指责,仿佛他考不中状元——不,是秀才,就是她的错一样。 林黛玉一下慌了神,道:“父亲,怎么——我如何不想他考中秀才?” 林如海稍显夸张的松了口气,“他上回县试排名二十六,这个排名,府试中不中两说,但院试是肯定中不了的。不进则退这个道理你也该明白的。” 林黛玉点了点头,还以为她爹是故意诈她,轻松道:“前头我说过他的,县试考完休息三天,就又要开始好好读书的,他也的确是好好读书了。” 林如海恨铁不成钢看着她,“好好读书?你生日宴办得那样大,他怎么好好读书了?后头你又要教人作诗,这不得提前几日准备?你叫他怎么读书?” 林黛玉头一低,不说话了。 “庆之看着风光,实际却没什么根基,朝中文武百官看他都不顺眼,虽然还有个忠顺王,可忠顺王又哪里来的好名声呢?你若不想他如浮萍一样,无依无靠的漂泊,就该知道有个功名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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