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一开始不相信的,不过从教诗日开始就吃不少甜的,第二天确实没那种不想思考的感觉了。 她似乎很久没有生出日子不好过的念头了。 “……我还没学会骑马射箭呢。”林黛玉也有点无措,“我能自己上马了,就是不太熟练,我能用两力的弓,就是准头不大好,还得再练练力气。” 这话题贾宝玉又能跟上了,“我也会骑马射箭,我平日里常去东府,珍大哥哥请了不少人,大家一起比武,也很有意思。” 这次是惜春听不下去了,她东府出身,“珍大哥哥”办的什么骑马射箭?人家那是有彩头的,不等天黑他“珍大哥哥”就把他打发走了,这位宝二爷要是真留到太阳下山以后,才知道他们的骑马射箭是为了什么! “老太太该是醒了,我瞧老太太去。”惜春第一个站起身来,转身走了。 迎春左右看看,也站起身来,老太太屋里人多,她话都轮不到一句的,正好坐在角落里,一下午就能这么平平静静的过去。 三春里的二春都站了起来,探春也不好多留,她跟着站了起来,“那我也去看看老太太吧。” 林黛玉也跟着站了起来,虽然去看贾母也不是多么让人愉快的活动,但是跟贾宝玉一个屋里待着说话,就更不让人舒服了。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停住了脚步,看着又呆住的贾宝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年纪也不小了,平日里又喜欢跟这些姐姐妹妹相处,还有你屋里那些丫鬟……你也不想都留不住吧?” 贾宝玉知道她说的是晴雯,他也恨晴雯无情无义,舍了他去的。 只是林黛玉这话是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开始的,这句话又出自大学,虽然如今贾政又不管他了,老太太病着他越发“无心”读书,可这话真是他苦难生活的开始。 “妹妹也不必说这些,你认得我的时候,我便不耐烦读这些书的,我没变,倒是妹妹变了。”贾宝玉立直了身子,倒像是林黛玉对不起他一般。 “你既然不肯读书,也该出去会会客人,学学应酬俗物,也算有个出路。” 贾宝玉冷笑一声,委屈茫然中又有气愤,“妹妹原先觉得宝姐姐总爱劝人这个劝人那个的,怎么如今却跟宝姐姐一样爱多管闲事了?” 可林黛玉劝他也不全是为了他好,况且她要的是问心无愧,她既然看明白了,肯定是要说的。 “你不愿读书,也不愿学应酬,将来又如何立身?” “有老太太在,有荣国府在,我何苦想那许多苦闷事?横竖少不了我的。”贾宝玉冷着脸道:“姑娘还是去看老太太吧,省得我这人脏了你的前程似锦。” 林黛玉想起原先顾庆之跟她说的,提醒过贾宝玉,虽然他当时并未醒悟,但只要说了,贾家败落途中说不定他就能醒悟过来。 倒不是为了贾宝玉,而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姑娘们。 可如今他丫鬟已经走了一个,还是他喜欢的晴雯,他却觉得是人家无情无义。 人人都能看出来贾家在走下坡路,他却还跟住在云里一样,飘在天上。 “宝二爷保重。”林黛玉转身出了屋子。 贾母已经睡醒了,鸳鸯正坐在床边喂她吃粥,又小心一条条讲着家里的事情。 贾母隐晦地看了林黛玉一眼,道:“别的倒也罢了,如今削减下人是第一的,赶紧拟个章程出来,放些人出去,我想想——怎么也得压到八百多人,绝对不能超过九百。” 林黛玉原先就知道贾家下人多,可多到如此地步,她也是没想到的。 压到八百多人,她林家跟顾家加起来也没这么多人。 屋里没人说话,贾母点了王夫人的名字,“赶紧拟单子。” 王夫人皱着眉头,“咱们家里一千四百多下人,那要去掉快一半了……”她左右看看,红了眼圈,“不如先从我开始削减吧。老太太跟风姐儿都病着,要人手,几个姑娘原本就没几个人,怎么好再削减?宝玉身边自然也离不得人,只我身边那些人没什么用,不如都削了吧。” 王夫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了,这事儿不能沾,谁沾谁倒霉,而且削减下人,不说别人,光说姻亲关系,赖家加上贾府的四大奶妈,这五家就能网罗出来一个五六百人的大圈子。 更别提还有各种管事了。 从贾府建府到现在上百年,家生子都有四五代了,真扯关系,所有下人都能扯出点亲戚来。 贾母冷哼一声,“我有三个主意,你们看着办。” “第一,有些人放了身份,只说是亲戚,过来帮工的。给他们改了姓,说是贾家宗族,算是抬身份了,不怕他们不愿意。” “第二,另有些人放成佃户,关系放在田地里,也说是来帮工的。” “最后,家里人口多的,一家出一两个,转成短工或者长工,这样也不算在主家交人头税的奴婢里。” 贾母环视一圈,“就这么办,赶紧去办!” 王夫人瞧见对面邢夫人跃跃欲试的眼神,这事儿真要落在她手里,那她的人手非得一个不剩全给赶出去,王夫人忙点了李纨的名字,“凤姐儿病着,这事儿你来办吧。” 李纨眉头一皱,守寡归守寡,再说心如枯木,那也是必须装出来有个交待的,她知道这是得罪人的事儿,可……她娘家信奉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跟兰儿的身家性命都在人手里捏着…… “是。”李纨先答应下来,又道:“只是我嫁进来年份尚浅,也不曾管家,有些人我还不认得。” “有老太太的话,你只管办便是,谁能怎么你不成?” 李纨心中越发愁苦,又道:“那……鸳鸯姑娘先列个单子吧,老太太院子里我也不认得几个人,我也不知道谁能放出去,谁不能放出去。” 这事儿鸳鸯能干吗? 她也不能啊,况且她如今跟贾琏有了默契,还等着将来生了儿子继承荣国府呢,怎能做这等自毁长城的事情? “这……毕竟都是荣国府的老人了,不如先叫他们自己选,是想放出去,还是想转成贾家宗亲,也给他们些体面。” 真要这么搞,李纨那三间小屋连地砖都能给磨光了,眼见李纨又要说话,贾母不耐烦道:“先这样吧,玉儿好容易来看我一次,你们竟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歇着,我还有话跟她说。” 一屋子人又被贾母撵了出去,贾母又微笑招手,“来坐我边上,咱们好好说话,看你这个模样,我就想起你母亲来,当年她也是这样害羞,可惜我老了……” 林黛玉却没如她的愿,“坐了一天了,腰也酸,老太太疼疼我,我得坐个有靠背的椅子。” 贾母一边想她身子骨是真柔弱,一边又生出几分庆幸来,这样的腰板,还想生孩子? 林黛玉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心想差不多也该走了。 中午饭就没吃好,连顾庆之都说过,“人长嘴是为了什么?除了说话就是吃饭。” 虽然事后被爹爹嘲笑,“别人不知道,你长嘴只为了忽悠人。” 可林黛玉觉得他说得挺对,她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每一口都得是自己爱吃的,何必要委屈自己呢? 她扫了一眼墙角的西洋钟,这个点回去,还能点两个自己喜欢吃的菜。 “……叫你看见这个,平白生了笑话。”贾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她觉得这外孙女儿一点都不像是她女儿的血脉,见她这样难了,也不知道分忧。 “不过也叫你长长见识,家里下人多了是这样的,后头你当了主母,也算有了经验。不过这是得罪人的事儿,你看你舅母不愿意沾手,鸳鸯也不愿意列单子出来,全都丢给你珠大嫂子。” 林黛玉便想起顾庆之说的,每十五到二十年就放一批人出去。这其实也算是在贾家得的先见之明吧。 她不由得翘了嘴角,不过她林家跟顾家下人都不多,是绝对不会出这等麻烦的。 怪不得人家常说以史为鉴呢,她外祖母就姓史。 ……完了,这是现编笑话啊,她跟顾庆之学坏了! 林黛玉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的,贾母却觉得这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她便又小心翼翼试探一句,“你也得有这么个人,得罪人的事儿叫她去做。” 罢了,横竖都这样了,林黛玉微笑问。 “都是些下人,身契还在您手里捏着。您得罪宫里不怕,得罪安国公也不怕,得罪我父亲更是家常便饭,怎么几个下人都要这样慎重?况且又不是叫他们去死,不过是放身份而已。若是当日能像对待府上下人一样对待安国公,如何能跟安国公结仇?” 贾母瞪圆了眼睛,被林黛玉的直白吓到了,“这是怎么话说的?谁跟你嚼舌根了?我如何——” 林黛玉站起身来,“外祖母,天也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留下吃了晚饭再走吧。”贾母自己就坐了起来,“我知道午饭你吃的不顺心,你想吃什么只管说,她们都能做出来。” “别了。”林黛玉挂了一脸顾庆之很喜欢的礼节性微笑,道:“您留我,万一给安国公招来了呢?他回去若是不见我,肯定是要寻来的。” 贾母下意识就道:“他……还在考场里呢。” 这次的笑就很真心了,毕竟说到了顾庆之。 “您知道最后一场考两天,也该知道最后一场考的是策论,安国公平日里伴驾的,策论又哪里能叫他答两天?况且还是府试的策论,我估摸着他这会儿已经交了卷子——他考试前还说要我等他吃晚饭呢。” 贾母觉得她这笑容刺眼极了,但是一想把安国公招来……她也是不敢的。 “唉……”贾母叹了口气,自己给自己挽尊,“我如今是病着,的确不好叫你多留,免得给你过了病气,等我好了再请你来吧。” 林黛玉声音都欢欣雀跃了,“那我就告辞了。外祖母多保重身体。” 出了贾母屋子,她站在廊下吩咐道:“叫人去套车,咱们这就走了。” 这会儿是快吃晚饭的时间,但是又没那么快,三春回去洗漱准备吃饭,元春也跟王夫人在一起说话。 探春一边洗手,一边道:“林姐姐……跟以前是大不一样了。” 她原想说拿乔之类的,只是又怕人觉得自己是嫉妒,换了个柔和的说法。 三春吃住一起,连说梦话都能听见,如何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迎春叹气道:“她说那些东西,除了玻璃,我都没见过。” “玻璃做窗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惜春道:“琏二嫂子那玻璃炕屏,平日里轻易也是不拿出来的。” 屋里稍微安静了些,只有水哗啦啦的声响。 探春忽然笑道:“不如咱们也办个诗社吧?原先她的诗跟咱们比不过伯仲之间,宝姐姐的诗也经常比她好的。可见那些人说她好多半也是看在给她做序的那些大人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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