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会猜的。”全公公也不卖关子了,“太上皇几乎睡了一天,到下午才起来的,起来就找了戴权大骂,又收了他出宫的腰牌,还叫人去东南西北四个门的守卫军处传了消息,以后谁敢放戴权出宫,太上皇要诛他九族。” 顾庆之惊讶的看了全公公一眼,道:“我仿佛记得……皇城守卫军里,很多勋贵和皇亲国戚。” “所以说太上皇气狠了,公主儿子就在守卫军里,别说九族了,跟太上皇都没出五服。” “戴权这次是真栽了。”顾庆之叹道,“而且太上皇都六十九了,就算戴权能小心谨慎再服侍几年……得,该陪着一起下葬了。” “正是。树倒猢狲散,这两日不少戴权的手下来我这儿搭话,人人都能看明白这一点,戴权的心气儿也散了,更是管不住手下。” 瞧见往日不可一世的大明宫内相倒得如此之快,全公公很是感慨,唏嘘了好几声。 顾庆之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全公公也得小心谨慎才是,引以为戒才是。” 全公公惊讶的看他一眼,眼神里似有感激,忽得又冲着顾庆之鞠了一躬,“戴权倒了,宫里所有人都祝我高升,只有你叫我小心,谁人能深交,今日才算知道。” “公公客气了,公公也没把我当旁人。” 全公公就又说了一个消息,“宫里两千多太监,陛下觉得太多了,宫里就这么多活儿,人闲了就要生事——” 顾庆之对这一点是深有感触,道:“荣国府就是如此,他们家的衔玉公子,身边伺候人的不下四十。整个荣国府光男丁就有快四百,这么算下来,荣国府的下人怕是有一千三四了。” “王府都没他们家人多,更别说还有田庄和铺子。”全公公骂道:“这么多下人,看着排场是大了,可哪儿能管得过来呢,只要有一个偷鸡摸狗的没发现,剩下人有学有样,后头就彻底管不住了。” 两人说了两句荣国府,又转回正题。 “陛下的意思,这两年宫里就不进太监了,多的人要放去皇陵。宫里的太监人数要缩减到一千五。” “陛下仁慈。”顾庆之叹了一句,他跟全公公关系很好,身边又有卫公公,对太监能做什么,还是挺了解的,当下便问,“织造府、瓷器厂、矿场还有军中都不放?” 这说的不是产贡品的地方,就是皇家名下的产业,太监去监军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全公公摇头,“陛下觉得太监敛财太过,尤其是军中,仗着自己的皇帝身边人,指手画脚耀武扬威,以后每地儿就放一两个太监,还要轮换,再加上锦衣卫就够了。以后就是能上秘奏,但是不能干涉地方政务。” 顾庆之又劝了一句,“陛下明显不喜欢太监生事,公公一定谨慎行事。” “是啊……所以我把谁来找我,谁送了什么,谁又说了什么隐秘,全告诉皇帝了。太监的根就在宫里,就在皇帝身边,我得牢牢记住这一点。我打算再劝皇帝放些宫女出去,横竖也用不了这么多。” “不如把贾女史也放出去。”顾庆之立即就出了个主意,“留在宫里也碍皇后的眼。趁着还年轻,早点出去,毕竟是国公之女,哪儿能真叫她在宫里待一辈子呢。” 全公公笑了两声,“去年我还听陛下说话,实在不行他就把太上皇跟太后塞进他后宫的这些探子们全收了,正好还能从这些人家里敛一笔财。” 原来是这样……顾庆之犹豫道:“是打算省亲?然后卖他们土石木材还有丝绸等物?” 全公公笑着点头,又道:“不过如今戴权倒了,皇帝又打算缩减内侍,与其同这些人纠缠,还不如好好处理朝政。”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有这样的皇帝,是大家的福气。” 荣国府不这么觉得。 “自打新帝登基,太上皇去大明宫颐养天年,咱们同宫里是越来越疏远了。” 贾母吃了安神的药,昏昏沉沉睡了三天,如今总算是清醒了,忙又叫了贾家几口男丁来议事。 “是啊……”贾赦也道:“太上皇在位时,我还进过几次宫,如今这位是从来不宣我。” 贾母瞥了他一眼,心想虽然是自己儿子,但他过于自不量力了,她眉头微皱道:“新帝也不是全然不体恤老臣的。”她示意贾政,又道:“你弟弟的官职,也从主事升到了员外郎。” 贾赦嗤笑一声,“正六品到从五品,正五才能上朝。” 贾母瞪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贾赦不说话了,贾珍接了上来,道:“新帝的确是看我们不顺眼,像四王八公,原先陪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到新帝这里竟然一点体面也没有,除了当初北静王是太祖皇帝堂叔,王位是世袭罔替的,剩下的三王八公再传两代就要没了,新帝竟是一点恩典也无。我听说就连北静郡王的王位,新帝也不想给了。新帝如此苛待老臣,又有谁敢替他效力?” 贾政犹豫道:“北静郡王性情谦和,又知书达理,无人不夸的,新帝为何连他也容不下?” 屋里还有贾琏,不过他辈分小,索性一边听着,一句话不说。 眼见话题就要偏,贾母一边暗骂这些人不争气,只知道抱怨,完全想不出主意来,一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是这个意思,咱们就只在戴公公那里有些体面了,如今还是要加紧联系才是,琏儿——” 贾琏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老祖宗有何吩咐?” “你去账上支五千两银子,送去戴公公外宅,就说……我想想,原该初一就送年礼的,只是想着宫里忙,您又是大总管,脱不开身的,这才拖到了现在,还请公公莫要怪罪。等他收了银子,再问问那车夫的事儿,请戴公公中间帮忙说和,就说贾府下人无眼,我们给那公公赔罪。” 贾琏点头应了,贾珍道:“既是给戴公公送礼,也是为了贾家,我们宁府也不好置身事外的。这样,我们出一半,一会儿就差人送来。” 贾母点头笑道:“正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的。” 贾府完全没有消息来源,等于是抹黑瞎琢磨,等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当下贾母就叫众人散了,又吩咐贾琏小心谨慎,仔细观察等等。 贾琏回到自己屋里,刚过完年,家里又出了这等事情,完全没人有心思庆祝的,王熙凤难得不忙,也在家里休息。 贾琏一掀帘子,就听见里头王熙凤一边打哈欠,一边道:“真是奇了怪了,往常忙得二更才能睡,每天倒是精神,如今不忙了还能等天亮再起,这哈欠反倒打个没完。” “你就是个忙碌命。” 平儿冲贾琏福了福身子,又跟王熙凤道:“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捡两样二爷爱吃的叫她们做。” “去吧。”王熙凤挥挥手,又问贾琏,“老太太说什么了?” “别提了。”贾琏往椅子上一靠,拿了茶杯来,刚撇了两下茶叶,又不耐烦把茶杯放在桌上,有点发泄的意思,咣当一声还挺响。 “原想临出远门前能叫我安生歇息两日,又叫我去装孙子了。” 这一听就是要去找戴公公,王熙凤便道:“横竖有银子能拿,二爷忍忍吧。” 贾琏道:“能拿几个银子?老太太一共就给五千两。出了这等事,我也不敢多留,最多也就是留一千两。还要送林妹妹去扬州,这一路花钱的地方多了。” 王熙凤道:“出门老太太也是必定要给银子的,况且去了扬州,林姑父也得给,万一……那二爷帮着变卖家产,得的就更多了。” 这算是安慰到了贾琏心上,贾琏笑了两声,过来摸摸王熙凤的脸,道:“我给你留两个人,旁的无所谓,你帮着盯好那几个赚钱的铺子。” 王熙凤点头应了,“二爷放心,您还不知道我了?” 贾琏浅笑,随即又有点愁,“咱们家里的下人,一个比一个贪,偏生老祖宗还要我们宽待他们,你那好姑妈又吃斋念佛的,生怕下人受苦,可就苦了我们。” “都是装的。”王熙凤冷笑,“王家人我还不知道了?再说老太太,林家送来那个人怎么不见她宽待?红燕、黄嬷嬷,还有小厨房的厨娘,怎么不见她宽待?全都是装的!” 贾琏叹了一声,道:“说正经的,我这一路过去,光路上来回就得快三个月,万一林姑父真的死了,办丧事,再扶灵回苏州,还得变卖林家家产,万一林姑父多撑些时日,我回来怕是得明年了。” 这么一算,王熙凤也有点担心,她眉毛一竖眼睛一瞪,道:“你一个人在外头,又是去江南,你得小心点,别什么不干不净的都往屋里拉!” 贾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得把家里看好了,那些铺子不能出大问题,别叫人插手进去,不能等我回来,被人顶替了。” 王熙凤毫不在意,她把头一扬,“你也太看得起你们家贾家人了,谁能替你?大老爷整日只知饮酒作乐,就是老祖宗想叫他去管,他都没那个心思,他受不了那个苦!” “二老爷就更不行了。”王熙凤手一摊,“他可是朝廷命官,他每月休沐,都是带着清客作诗,别说管铺子了,他都不跟同僚出去应酬。” “再下来就是宝玉了。”王熙凤嘲笑道:“他虽说年纪也不小了,可他那个性子……你信不信,林妹妹走了以后,他每日必定是长吁短叹,别说读书了,他八成是茶饭不思。再说了,他连自己屋里的丫鬟都认不全,还指望他管铺子,指屁吹灯!” “你倒是会说。”贾琏笑道:“我也就是嘱咐你几句,我这两日跟他们都说了,他们在我这里还有几分脸面,若是闹得大了,叫荣国府换了人来管,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王熙凤还要说什么,外头平儿道:“二爷,东府来人了,说给你送东西。” 贾琏站起身来,笑道:“送银子的到了。” 过完年天气一直都是晴的,尤其是下午,暖得人皮袄子都穿不住了,林黛玉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走了。 不过她不打算带紫鹃的消息,也渐渐传开了。 这天下午,贾宝玉跟她一起去三春屋里玩,贾母趁机就叫了紫鹃过来。 “你是不是哪里伺候的不好了?姑娘怎么不带你去?” 紫鹃把林黛玉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贾母神色果然好了许多,声音里也带了笑,“我不如她思虑周全,既然这样,你好好替你们姑娘看着屋子。鸳鸯,吩咐下头给她做两身新衣服。” 贾母打量打量她,又道:“正好开春了,做一身粉的再一身浅绿色。” 鸳鸯说了声好,紫鹃又道谢,贾母笑道:“早年在我屋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出众,办事也妥帖,不然不会把你给了黛玉。你虽然是个丫鬟,人却聪明伶俐,家里还有什么人?都在哪里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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