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住在贾母院子里,来回进出也都避不过贾母,贾母一听说贾政又要叫宝玉,一开始虽然不太情愿,可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等宝玉走了没多久,她越想越气,本来受了顾庆之的气就没出去,越想就往牛角尖里钻。 她骂了贾政,贾政就来骂她孙子,还当着她面儿叫,这什么意思?这不是故意的?这就是要给她没脸! 贾母叫了丫鬟,又换了衣裳,叫了轿椅,也往王夫人院子里来了。 “逆子!你给我跪下!”贾政训斥道。 贾宝玉一出溜,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老爷。” “你一天到晚究竟都在做什么!”贾政一看他就来气,“好好的书,送给安国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不给他三字经?你怎么不给他千字文?你给他四书?你捉弄人家,就别怪人家拿你撒气!” 贾宝玉低着头,但如果要说实话,是晴雯叫送的,他就更不敢了,他父亲若是知道他受丫鬟撺掇,那怕不是要直接上手打他了。 贾政晚饭也没吃,又晒了一天,今天又是情绪起伏好几次,骂了不过两句就没精神了,再一想顾庆之刚才说过的话。 “都是为了孩子好”,“慢慢教”,“老太太也是盼着孩子好的”,“别跟老太太对着干”等等,贾政放软了语气,想着循序渐进。 “罢了,如今天气热,我也不逼你太过,从下月起,你每月至少去私塾二十天,读两天书才能休息一天,听见没有!” 贾宝玉低声道:“知道了。” “等天气凉快下来,每读三天书才能休一天,从明年起,每月最多歇四天!你也长点进吧!酒囊饭袋都比你强!”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老太太的声音,“你这是在骂谁!” 贾政跟王夫人两个忙上前打了帘子,贾母一进来就看见跪在地上的贾宝玉,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指着贾政的鼻子道:“你也给我跪下!” “母亲!”贾政扑通一下,也跪在了地上。 “指桑骂槐!另有企图!你是不是嫌我管教你了?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了?” 王夫人一听贾母说这些,忙也跪在了贾政身边,“老太太,老爷并未说什么,不过是叫宝玉好好念书罢了。” “你给我闭嘴!我教儿子,你插什么嘴!” 王夫人不敢再开口,贾母又道:“他在我面前尽孝,在你这儿就是不务正业,你跟我说说,正业是什么!” 贾政的正业自然是光宗耀祖,可孝顺父母也是排在第一位的。管教儿子是理所应当的,可老母亲拦着也没法说,一时间他冷汗涔涔而下,完全说不出话来。 贾母还有话说,“你也给我好好跪着,你什么时候叫他起来,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贾政原本就是太阳底下晒了大半天的,又跟着林如海一路,之后又陪着顾庆之,忙忙叨叨一整天,到现在别说吃饭了,连水都没怎么喝。 中暑缺水加上低血糖,又被贾母这么一激,情绪激动,他眼睛一翻,直接晕了。 “老爷!”王夫人扑了上去,“快去请大夫啊!” 这么一闹,贾母自然也是不敢再多说什么,看着面色惨白的小儿子,一时间又想起早死的国公爷、早死的小女儿,还有不成器的大儿子,整个家里,竟然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她又气又怕,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造孽啊!这都是造孽啊!” 王太医今天第二次到访贾家。 “政老爷是中暑了,加上不曾吃饭,这才晕了过去。”王太医号完脉,去外头房间开方子,“政老爷年纪也不小了,需得好生调养才是。” 王夫人松了口气,贾母也松了口气。只是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厌恶。 王太医写好方子,道:“先照这个方子吃五副药,这两日好生照看着,别吃太油腻的东西,若是腹泻,立即来叫我,这五副药吃完,我再来看看。” 王夫人一一点头应了,又安排人明早去衙门告假。 看见贾政迷迷糊糊醒来,贾母也放下心来,带着贾宝玉走了,只是临走的时候还要撂下一句狠话,“横竖你看他不顺眼,我带他走,免得碍你眼,养不好病还要怪他!” “你也去歇着吧。”贾政没精打采的吩咐王夫人,“你年纪也不少了,别跟我似的……” 王夫人眼圈又红了,她是靠着贾政的,贾政好,她才能好,王夫人好生吩咐了下人照看着,又道:“你如今病着,我得照看你,吴兴家的伺候的不好,不如把周瑞家的接回来。” 贾政摇了摇头,语气也带了几分哀怨,“就算不说她得罪了安国公,安国公毕竟离得远,她毕竟伺候你多年,私底下稍微照顾一些也是应该的。可她是老太太说疯了的,如何接回来?老太太如何肯依?我不过说了两句宝玉,就被老太太骂成这样,唉……” 贾政不同意,王夫人也做不了这个主,她回到自己院子,又跪坐在观音像前头,上了香开始数佛珠念阿弥陀佛。 至于许的愿望,盼着宝玉上进排第三,盼着贾政早日康复排第二,排第一的跟贾母有关,但的确是个不能说出口的愿望。 “去厨房吩咐一声。”王夫人道:“明日起我吃七七四十九日的素,我的饭另拿锅做,碗筷也不许一起洗,不许混了。” 贾政一个人躺在内书房里,不一会儿,赵姨娘就带着贾环来了。 “方才老太太跟太太都在,我也不敢凑上来,生怕又不知道怎么就碍了她们的眼,平白挨又一顿骂。” 贾政没说话,而是看着自己的庶子,虽然他也不明白赵姨娘明明是个美人,怎么生出贾环来,生生的就形容猥琐了。 再一想,贾政又想起府里人说他不思长进,顽劣滑头来。就连他姐姐探春,也要说他不成器。 只是再仔细想想,这个儿子他是真的有好好读书的,且不说读得怎么样,至少这个天天读书的风格,跟他是一脉相承的。 他既然刻苦读书,又怎么会不思长进? 一时间,贾政头上又有冷汗下来,这话是谁传的?王夫人就宝玉一个儿子,可他不是。 再一对比宝玉,皮囊好又有什么用呢?早晚被他气死。 贾政叹道:“你书也读得差不多了,不如明年下场一试。” 贾环便道:“不如叫兰哥儿跟我一起,先生说他读书比我还有天分些。” 贾政便又想起自己这个名声不显,跟他也不怎么亲近的长孙来,这明明是他长孙啊。 再一想府里说贾兰克父,性子冷淡又古怪,这又是谁说的? 人人都说不好的环儿,也能想着兰哥儿,这…… 他以前都做了什么啊? 与其跟宝玉两看生厌,至少这个儿子不会气他啊,孙子也是有读书天分的,光宗耀祖……何必非得死磕宝玉呢? “好好读书吧,也别太累了,等我病好了,给你们两个寻个名师教教,至少二十岁前,先叫你跟兰哥儿考上秀才。” 赵姨娘欣喜若狂,按着贾环的头就想叫他跪下磕头,贾政忙拦住了,“有这个心就很好,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这会儿也累了,一个人躺着正好。” 贾环道:“多谢父亲大人,私塾里原该好生讲四书的,只是先生被二哥缠得怕了,他一来就讲诗经。我知道科举也是要读五经的,可毕竟四书才是根本,五经只学一门就成。学里也不是人人都治诗经的。” 这状告得贾政脸又气红了,“他不长进,竟要别人跟他一起不成!” “父亲别说是我说的,不然我又要挨骂了。” 贾政冷笑,“我看谁敢骂你!”不过他这会儿精神不足,赵姨娘也比王夫人更担心贾政身体,不过又说了两句话,就带着贾环走了。 一路上她喜滋滋的,今儿是真没来错,不过也得谢谢宝玉不争气。 “你得好好读书,必须得比宝玉先有功名!” 贾环凑到赵姨娘耳边小声道:“他根本不读书的,他整日去私塾,就是跟他那伴读厮混去了。他们还摸小手呢。” 赵姨娘笑了好几声,道:“你时常做两篇文章给你父亲看看,别管写得好不好,再差能差过宝玉去?” 贾赦的院子里。因为靠着马厩,府里人进出,他算是最了解的一个。 听见他的好二弟晕过去又请太医了,他一边喝酒一边笑道:“诶呦,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万一他不小心病死了,我母亲叫他们二房的宝玉继承荣国府,那我不是亏死了?” 说归说,也不见他有起身的意思。 邢夫人便笑道:“其实叫宝玉继承荣国府倒是件好事儿。” 两人相视一笑,显然大家想的都一样,看热闹呗。 荣国府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也从来没这么全府参与聊八卦过。 迎春屋里,除了身边两个丫鬟忠心听话,她其实是不太管得住奶娘的,临睡前奶娘照例过来要瞧一眼,顺势就说了说安国公。 “唉……姑娘这两日胃口本来就不好,又不能按时吃饭——那人真是安国公?老太太那么能耐一个人,竟然也看走眼了不成?” “关我什么事儿?我眼神不好,不过隔着窗纱看了一眼,我哪里看得清呢?” 迎春早就散了头发,也换了轻薄的衣服,当下就往床上一躺,“我劝您也别想那么多,纵然原先他是乞丐,那是他够不着您,如今他成了安国公,您也够不着他啊。” 奶娘嘀咕着“什么都不操心,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办”,无奈的出了迎春的房子。 隔壁探春屋里还是灯火通明,探春虽然也没看见顾庆之正脸,但是听老太太屋里人那么说,再一看安国公来做了什么,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关心过宝玉之后,她激动的一直没有睡意,连晚饭都没怎么吃,满脑子都是:他这样一个骗子乞丐都能出仕,若她是个男子,岂不是更能做一番大事业了? 惜春屋里倒是都睡下了,不过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吵得惜春睡不着觉。 她气得出来训斥道:“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带你们去老太太屋里直接问!” 下人果然不敢再说。 荣国府的东北角上,薛蟠一身酒气回到了梨香院。一进门就看见他亲妈跟亲妹妹坐在明间等他。 薛蟠吓得立即就醒了,道:“母亲、妹妹……可是又出什么事儿了?我这两日——” 薛姨妈一脸笑意打断了他,“是好事儿!” 薛蟠松了口气,在薛姨妈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薛宝钗吩咐道:“下午熬得醒酒汤呢?赶紧端来。” “那玩意不好喝,我也没喝多少酒,来个西瓜就行。” 薛姨妈也不像平日那样说什么吃了冰的,晚年不好过的话,而是道:“你可知道今日荣国府出了一件什么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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