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松田警官他们走就可以了,没必要和我一起去。” “我和你一起去。”降谷零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他的语气温和,但是态度坚定。 我皱起眉,并不赞同他的想法,“你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擅自跟过来,擅自做决定……没有人要求过你做这些事,很危险啊。” “不是擅自。”他认真地摇了摇头,平稳地看着我,我们俩人之间的距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得很近了。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害怕于看到他的眼睛——很漂亮,对上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要对他说些真话,仿佛这双眼睛能够透过躯体看到我真实的灵魂一般,这种几乎无所遁形的透明叫我战栗退缩,个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这时候艰难地竖起壁垒。 他叹了一口气,“谅月小姐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强撑着站在这里,总觉得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 我的心脏又丢脸地漏跳了一拍。 “我刚才没哭。”我嘴硬地反驳他,“你难道是有什么救世情结吗?” 降谷零冲我温和地笑了一下,“只是陪你走到公共电话亭。” “来的路上我已经记过什么位置有了,我带你去肯定比看手绘地图要更快些。”他缓缓地对我说道:“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好吧?” “……好吧。” 我很没骨气地妥协了,“那就走到公共电话亭。”
第75章 离开学校让我们两人花了一点时间,好在门卫大爷还算通情达理,降谷零和对方解释说我是他抓到的嫌疑人,现在需要去派出所配合调查,门卫大爷就什么也没问放我们出去了。 只是那大爷什么五官都没有的脸上似乎隐约还是透出了一种‘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校医还会干这样违法勾当’的震惊。 喜提嫌疑人头衔的我一脸怏怏地走在降谷零的前面,直到走出了学校的范围,他才上前了一步,与我并肩。 公共电话亭在公园的侧面,确实要走一段弯弯绕绕的路,不是很好找,如果真的给我画了张地图,我估计也要找半天——我记得东京市区里的公共电话亭是每隔500米就会有一个的,但在这领域之中却极为少见。 “谅月小姐有想过要说什么吗?”大概是现在的氛围有些奇怪,距离公共电话亭还有一段距离,降谷零打破了沉默忽然问我。 我瞥了他一眼,他身上穿着高中的白色校服衬衫,长袖被他挽起了一截,露出结实的小臂,年轻又干净,整个人看上去真的和从学校跑出来的男子高中生别无二致。 “想过。”我回答他,又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脚上穿着的是一双我从来没见过的灰白色旧运动鞋,以及洗得已经开始发白了的蓝色牛仔裤,“但是没什么意义了。” 我小声说:“他现在是咒灵,所以……没什么意义了。” “还是要说吧。”降谷零在一旁自说自话地决定道。 我有些诧异:“什么?” “谅月小姐等了很多年,还是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比较好吧?” 降谷零说道,“传达很重要,可能也不会有第二次了,趁这个机会把一切都倾诉出来会舒服一些。” “……一期一会、吗?”我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你和松田警官还真不愧是同学啊,上一次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降谷零疑惑地看着我,想来松田阵平并没有和他提过上次我们俩碰面时发生的具体事情。 “真丢脸啊,没想到过了几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尽要听别人的说教。” 我自嘲地说道,“不过谢谢你的建议,霉运君,我会试着和他……说清楚的。” 我们两人在公共电话亭的面前站定。 降谷零站在我的一侧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我做好心理准备。我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电话亭,接着深呼吸,胸口鼓动着,冒出了些莫名的紧张情绪,这种感觉很像我第一次和夜斗对话的那天,我害怕夜斗把我一个人丢下……很像,这是极为相似的恐惧和颤动,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要逃跑,但是双足仍然死死地被钉在地面上,不能移动分毫。 “等会儿、咒灵解除领域的时候,可能会有些震动。”我咽了一口唾沫,开始嘱咐降谷零,“五条他们应该也了解这个情况了,到时候他们会把你带走。” “那谅月小姐呢?”他问我。 “我……自己会解决,”我说道,“不用你们费心了。” “久别重逢的见面总要有点私密空间嘛。” 我想我现在应该笑得很难看,所以我面前的人才会露出这样愣怔的表情。 “……好。” 降谷零回答我,接着帮我拉开了电话亭的玻璃门,“之前和阵平试的时候并没有成功接通,但我想这次一定可以的。” 他的嗓音温和平缓,不急不缓地念出了一串号码。 “这是对方留下的电话。” 我眨了眨眼,僵硬地走进电话亭,回过头看了看他,青年将玻璃门合上了,电话亭里骤然安静下来,仿佛内部的空气与外部的空气流通并不相同,我们两人之间隔着一块透明的玻璃,一切都显得极为虚幻而不真实。 这是个大晴天,春季的晴天舒适又晴朗,阳光穿过玻璃投进一片被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光斑,我抬起手接了一下,那些光顷刻间又从我的指缝里溜走了。 我回过身拿起话筒,伸出手指在电话上一下一下将数字按钮按下。金属的造物触感冰冷,如老旧的电报机一般,带着清脆又迟钝的响声。我按了几个按钮之后,才恍然地意识到这串数字很熟悉——小的时候我背过,这是以前家里座机的号码,只是六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拨出过这串数字了。 通话筒贴在耳边,传来了几声正在播出的‘滴滴’响声,然后接通了。 那头传来一阵电流滋啦滋啦的嘈杂声音,我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一个温和的男性声音才从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您好,这里是柳川宅,请问您是?” ……好陌生。 我张了张嘴,但是一时之间声音好像全部都堵在了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对父亲的一切印象都很淡薄了,二十年可以说是一个极为漫长的时间,人生的五分之一。 小时候住的房子等到了我长大些再去看的时候,已经被二次拍卖重新装修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来,理所当然地,我失去了所有能够缅怀过去家人的物品。于是那些留存于孩童内心之中的过去就被不断地压缩,父亲的形象逐渐变淡,愈发地不明确,如这领域之中的其他人一样,五官被磨平直至无法辨认,声音被淹没难以分辨,然后他在我心里就成为了一个只会令人恼火的象征。 我从没想过他的声音会是这样年轻。 电话那头的声音继续响起:“您好?”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绕着电话线,冰冷的金属从我手心传来森冷的温度。 “……爸爸。”我轻轻地喊了一声。 所有嘈杂的声音在这一秒后都骤然安静了下来,归于寂然。 我听见自己的声线颤抖着,抬起头时看到面前透明玻璃中映着自己那张惨白的脸,一半是虚晃一半是动摇,连双眼都泛着红色,仿佛一个游魂一般。 “我是柳川谅月。” 鼓足勇气说出来的话,终于连通了电话线,被传到了二十年前另一个父亲的耳中。 时间仿佛骤然被抻长,那些光影扭曲、空气流动、呼吸心跳……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一瞬间中凝滞住了。 轰—— 一股剧烈的风浪从远处翻腾而来,公园的树干被吹到刮倒,公共电话亭的玻璃振颤着,几秒钟之后哗啦一下碎成了一片,我抬起手臂挡住头,又被那猛烈的风吹到往后仰,那原先合上了的门被向外吹开—— 听话筒里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那声音既震惊又欣喜:“谅月?是谅月吗——你在哪儿?谅月?” 我的眼睛在其中想要努力睁开,但是前方所能见到一切景象却都在渐渐地消散,仿佛世界就要崩塌了一般。 手中紧握着的通话筒跟着一起消失,然后我的手握了个空,失去了力量的支撑整个人被狂风往后吹。 “谅月!” 我撞进一个人的臂弯里,他的一只手绕过我的腰将我抱住,在我耳边大声地说道:“周围都消失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脚下变为黑色的虚空,如有实物又仿佛只是一片暗色。 “待在这里,夜斗会来接你。” 我闭了闭眼,让自己的声音快点镇定下来,“咒灵的领域在动摇,这是最适合离开的时候。” 天空被撕裂成两半,我们的前方是一片茫茫无边的黑色,像是一种粘腻深沉的液体,有生命般一点一点地往后面蚕食过去,我们的身后还是四月的东京,晴朗明亮。 那风吹得我脸颊生疼,两眼酸涩,但我知道,我必须要过去—— 我握住降谷零按在我身上的手——他的手总是有很温暖的温度,我并不讨厌——然后将手挪开,往前跨了一步,明明看着什么都没有,但是双脚还是结结实实地踩在了上面,我放下心,继续往前走。 降谷零似乎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但马上又放开,隐隐约约,我在风浪中听见他的声音:“谅月小姐,你会没事的,对吧?” “嗯。”我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他还是在对我自己说,“你别乱走,接下来就交给我。” 每一步都仿佛挨过了冗长而繁杂的过程,等我走到‘终点’,双颊已经被风吹得发红了。 风声终于平息了下去,我往回望了眼,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很遥远的地方有一点莹莹的亮——我刚才有走这么长的时间吗? 我不解,但还是平静下来。 “爸爸。”我说道。 面前的黑色生物扭动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道:“柳川义明。” 于黑色的淤泥之中生出一双棕色的眼睛,然后是五官、脸廓、躯体、头发、外衣……我沉默地注视着对方,直到那些黑色的液体将他完全地构建出来。 “あき、な……谅月……” 像是幼儿学语,片刻过后他才重现掌握了自己的声音,从磕磕绊绊变得重新流畅起来。 年轻的男性。 说实话他比我设想中的要年轻多了。影视剧里经常将与子女之间有龃龉的父亲塑造成一个沉默寡言,硬朗健壮的男人,大概是东亚人的通病,我也理所当然地,在我没什么印象的父亲身上按了个标准的国字大叔脸—— 但是看着眼前的人,我脸上竟不由得生出一点错愕。 太年轻了吧!大学生吗? 黑色的短发,好像有段时间没有修剪所以看起来偏长,脸生得很俊气,眼睛生得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眼尾上挑,看着神采飞扬的,是看一眼就会能让我明白——啊,确实是母亲会一见钟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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