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令我心跳犹如被鼓槌敲击,轰隆隆地就要跳出我的胸口。 列车的广播声变得沙沙的,奇异的音调在其中转变,电波被影响,最终变成了一片无序的杂音。 “……零。”我张开嘴的时候,才发现那声音艰涩不堪,好像在刚才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扼住了我的脖颈。 我用力地捏住身旁人的手臂,然后用一种平静且不容拒绝的目光看向他。 “留在这里。” 我这么说道。 他的眼中闪出错愕的神色,我又重复了一遍,“留在这里。” 直觉……在这种时候应该叫做‘生物的避害本能’。 很不对劲,前方非常不对劲。那股杀意正直白地向我冲来,冰冷得仿佛是一柄匕首,已经抵在了我的喉咙前。 我不可能让他们也去冒险。 “柳川小姐,我和你——” “你也留在这儿。”我不容置喙,将诸伏景光的话语打断了,“空说你研习了阴阳道,那么在这种领域中应该能做到自保吧?” 诸伏景光怔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缓缓地点头。他身侧的长弓已经解开了包裹着的灰布,那是一柄复古和弓,和一般的破魔箭很不同,大约是神社的神官们找工匠打造的,弓上附有驱魔的咒纹,弓身很长,足约两米,横置在他的腿上,如果不是阴阳术赋予其‘隐秘 ’的特性,大概走在街上也会被人恐惧吧。 我的视线扫过对方的武器,接着冲他点点头,“零就拜托你了。” 车厢寂静,我站起身时能够清楚地听见鞋底踩在地面上时摩擦发出的声音。 降谷零拉住了我的手臂,表情里带有挣扎和凝重。 他大概也能感觉到那种……死亡的威胁吧? 我轻轻地搭了上去,温热的属于活着的人类肌肤触感令我还有一种‘正活着’的感受。 “借我一点好运。” 我轻声说道,弯起眉眼,手指和他一触即分,“我会没事的。” “这个——给你。”降谷零抿了抿嘴,在我手中塞进一枚御守。 是他上午买的,那时他还问我稻荷神管不管恋爱顺遂……但是这枚御守上绣的却是‘平安’。 我捏住御守,将红线缠绕在手腕上,莹白色的御守贴着小臂,被收在了袖口里。 我垂下头,深呼吸。 我的好运向来得用厄运来抵换。 ……但是至少在这个时候,我希望抵换的时限不要来得那么快。 车厢变得空荡荡,阳光都压抑地投在地上,映出窗口的形状。 这和特级咒灵的生得领域有些区别,但是这两者之间的那点细微不同并不是我这个半吊子能够一时半会儿说明白的,姑且就当做是一位常年生存于生与死交界线的人敏锐错杂的直感。 我迈步往前走过去,铁皮地面发出吱呀的细碎响声,车厢之间相互连接的那扇铁门摇摇晃晃,转轴生涩地摩擦。前方愈加昏暗,仿佛穿过那道门,便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之中。 现在可以了解到的情报有两点。 第一:对方并不是一般的咒灵,我无法使用异能力祓除它——除了在领域之中有一定的限制之外,只有神明的力量才能够压制过异能力。如果将这个世界的能力用优先级排列,那么毫无疑问,五条悟的‘无下限’属于第一列队,能够与神明之力并列;大多数异能力和精神能力排在第二列队,大概只有太宰治那种不讲道理的能力无效化才有可能跳出常规。 第二:对方的杀意是冲我而来的。那样明晃晃的恶意,想不让人注意都难。我的人生前二十五年,奉行‘冤有头债有主’的基本原则,在保证自己生命安全的同时,也要确保不将无关人员牵扯进不必要的麻烦中……当然,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界,我多少也会掂量着自己的能力后退一步,解决不了的麻烦自然也只能叫那些专业人士来解决。只是,零和诸伏目前并不在这个行列之中。 已经是靠近东京的范围了,咒术界对于大型交通管制的观测一向严苛,毕竟是诸多市民聚集的地方,一旦出事就是现象级的讨论热度,不可能放任不管。 ……我只要撑到外部人员的到来就好了。 玉響出现在我的手中,长剑的剑柄有些发烫,是镌刻在剑柄上的咒文正在对前方的危险作出反应。 我握紧它,继续向前走。 迈过那扇门后,前方的景象似乎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窗外的水雾已经很浓郁了,一片伸手便要被吞噬掉的白雾,再也看不到富士山的踪迹,雾气在透明玻璃上化出了细密的水珠,阴沉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太暗了……列车的应急照明灯在这片诡异的风平浪静中没有触发,窗外的亮光被水雾遮挡得一丝不苟,完全透不进来,我眯起眼,想要迅速适应这怪异的环境。 又是一节空荡的车厢,我的后方被不知从什么地方渗进来的雾气一点点的填满,仿佛有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正在催促着我继续往前走一般。 角落传来微弱的呼吸声,正克制着自己的频率。 我迈过那扇门,玉響的剑锋在空气中划出一声破空的响,剑尖指向对方的喉间,在要即将扎进去的前一秒,我猛地收住了手,玉響往旁边一歪,在车厢墙壁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七海?”我错愕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海建人,我曾经公司的后辈,和我半斤八两的咒术界编外人员——他至少还念完了高专的课程。 “工作原因……我刚结束大阪的出差。”拿着公文包当作临时武器的男人推了一下眼镜,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柳川前辈才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以前上班的时候,确实有需要前往大阪出差的印象,面前人身体内的咒力循环也的确是属于‘七海建人’的。我将信将疑,将玉響收了回来,“……去京都办点事,刚回来。” “这里是咒灵的生得领域吗?”他问道,疑惑地说:“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好说,现在有些咒灵变异了,说不定是某种没见过的东西。”我随意地说道,“没带武器?” 七海看了看我,“一般人是不会在出差的时候带刀的。” “啊……说的也是。” 我抓了抓头发,瞥了眼他的公文包,的确不像是能塞下七海那把刀的样子。 “手机没有信号,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联系监督辅助,只能祈祷他们来的速度快一点了。”七海冷静地说道,“我只是一级咒术师,这种程度的咒灵对于我来说就是去送死。” 我甚至都不是咒术师呢……我在心中想到。 “待在这里,或者……往回走,可能会碰到我的另外两个同伴。”我对他说道,接着瞥了眼身后,水雾越发得浓郁,几乎要濡湿我身上的衣物,回过头看去的时候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白茫,仿佛要吞吃人一样。 七海也跟着我的视线沉默得看了眼,接着又扭回头,认真地说道:“我还是和前辈一起走吧。” “……”我顿了顿,嘱托道:“很危险,别跟太近。可能是冲我来的,一旦发生了什么,一定要记住,往回跑。” “……”七海的手抬了一下,接着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顿住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地点头。 我的后辈确实总是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死人脸,这么几年的接触下来我已经快习惯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需要他的保证。 以七海的性格,说实话,如果没有我阴差阳错救下他和灰原雄的缘故,即便是在高专认识,到了职场成为后辈,请他去喝酒的邀约大概率也会被推拒。他完全就是那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用靠近我’的冷漠人种。 正是因为我救过他一次,所以我清楚的知道,在遇到危急到几乎会送命的时刻,七海建人会脱离那些长久以来一直停留在他身体上的特质,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伸出他的手。 所以说,咒术界的人脑子都有点毛病吧…… “我要你答应我,七海。” 我固执地看着他。 “……好。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离开。” 他回应我的要求,在公文包上收紧的手放松了一下,又用力地握住了。 钱包又缩了一截水,我抛给他了一柄刀,物质上的等价交换可以无视三维空间,从第四维,也就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角度进行交换。 “应该是你自己的武器用起来更顺手吧?” 那是把鉈刀,不长也不短,刀面被布裹着,看上去厚厚的。虽说咒具里冷|兵|器盛行,但是鉈刀确实不常见,农用刀具用来砍咒灵,七海还是我见到的头一位。 七海建人握住刀,像是松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摸了摸刀面,“多谢前辈。” 我不在意地摆摆手,“保命而已,算不上什么。” 我的视线停留在前方浓雾的深处,暗沉的其中仿佛有什么正蠢蠢欲动。 “毕竟……接下来才是要动真格的了。” 锐利的杀意赤|裸地扎在我的身上,虽然肉眼无法看到,可是身体的自我防御机制已经感知到了那股隐藏的危险,尖锐的警报在脑中作响,曾经……那些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习惯早就印刻在肌肤骨血之中,难以湮灭。 我深吸了一口气,玉響在我手中微微震颤。 村正的太刀,曾因锋利而被冠以‘妖刀’的称呼,玉響作为东京咒术高专武器收藏库里的一柄上等货,自然也是开刃见血的好刀。虽然比不上甚尔那些几十亿的好货,但是也早早在数次的祓除咒灵之中生出了灵性。 如果在那个时候我没选择它,而是让它继续待在高专的收藏库里等个十几二十年的,说不定会生出付丧神…… 我和七海一前一后,继续向前方探索,空气中的咒力分布非常稀薄,相比较于普通的咒灵,咒力凝聚成一团,这一只——姑且这样称呼了——似乎颇懂藏匿的手段,恶意来自四面八方,被蜘蛛网密密匝匝地缠住了一样紧密。 剑气挥过的地方会有一瞬间的干净,但半秒不到又会被紧挨上来的危险气息所填补。 紧张的时候反而会更加冷静,呼吸变得悠长,一举一动都在感官之中被无限放大,扩散开来。 向前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我双手持剑柄,双足分开而立,闭上了眼睛。 视野完全变暗,呼吸声在耳中非常清晰,我甚至听见了七海的心跳声,一些水珠从玻璃窗上滚落的细微响动,以及隐没在水雾中的,奇异而富有规律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某种黏腻的生物从水沼之中爬过的声音。 身体微蹲,然后侧耳细听,那脚步声距离我越来越近,像是要贴着我的脊背游过一般,我猛地跃起,剑锋向上,玉響从下往上扎在了车厢的天花板上,铁皮发出了尖锐扎耳的鸣叫,以及对方吃痛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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