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母亲所说的那样,他们缺乏一种“杀手本能”②——尽管这本质上不影响他们成为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国王,但也意味着他们很难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变这个国家。 阿格规文也看到了他,停下来朝他微微颔首:“高文卿。” “我说过,私底下可以叫我兄长。”高文叹了口气,“城里的肃正骑士好像增加了不少,尤其是在城墙上巡逻的弓箭手,增加了整整两倍……是要开始真正的生死之战了吗?” “目前还没有截获山之民发给埃及的消息。”阿格规文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这几天白垩城的氛围压抑了许多,这是谁都无法忽视的,“但陛下已经确定了,决战就是这几天的事。即使山之民什么都不做,我们也会主动出击,将他们和埃及人一同歼灭。” 何况,要指望母亲什么都不做可太难了……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说出来。 “我们……”高文原本想问,他们真的要与母亲为敌吗?旋即又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可笑,当他们决定践行陛下的意志时,就想到了或许会有这么一天。直至此刻,他心里还怀着那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卑微地希望这一次是母亲错了,希望她最后会同意他们的做法,抛弃迦勒底和山之民回到他们身边。 可事实上,他的脑海中还有另一个声音,和他最初与闻陛下的宏愿时那个驳斥的声音一般无二。那个声音告诉他,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年幼时违背了母亲的命令,在锻炼骑术时偷骑了成年人用的马,最后摔伤了手,还在内心祈愿不会被母亲发现一样,是天真且幼稚的。 “听说你在堡垒见到母亲了。”连高文自己都不分不清这究竟是询问,还是喃喃自语,“母亲还好吗?” “是她一贯的样子。” 他愣了一下:“我以为母亲没有以前的记忆了。” “确实没有。”阿格规文言简意赅,但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母亲就是……母亲的样子。” 高文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嘛?听起来还不错……又或者应该说很糟糕?我都有点分辨不清了。” “不过有一件事始终令我很困扰……” “什么?” “关于陛下。”阿格规文明显迟疑了一会儿,由于他习惯于不动声色,总是一副仿佛卡美洛特塌了都能巍然不动的样子(事实上的确如此),所以脸上一旦出现什么情绪波动就格外明显,“当我抵达堡垒的时候,母亲穿着陛下准备的……丧服,母亲领口还佩戴着米斯里尔家族的领扣。” 高文沉默片刻:“……看来陛下在神t灵化后,兴趣上的确发生了一些让人难以捉摸的变化。” 阿格规文眉头紧蹙,高文猜自己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平静。 “整件事除了丧服之外还有什么能令你惊讶的吗?” 他的弟弟面露困扰之色:“我本以为陛下是在和母亲结婚后才逐渐有了感情,并且那是基于亲情和敬重之上的。当然,我无意否认陛下作为男性应有的欲望和母亲作为女性的魅力,但他与母亲最初联姻的原因,应该是出于让王权顺利过渡到下一代的妥协……” “我的想法和你刚好相反。”高文说,“我认为陛下在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就爱上她了。” 阿格规文掀起一边的眉毛:“你为何总能把一些古怪的事情说得那么笃定?” “那一天我在现场。” “那一天我也在现场。”阿格规文说,“我记得陛下很拘谨,无论梅林说什么,他都不赞同、也不反对,似乎对这场婚姻抱着消极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已经陷入爱河的人。” “你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我亲爱的弟弟,你的那双鹰眼只有在审查损失清单的时候才格外灵敏。”高文说,“陛下只是感到迷茫……因为他被击中了,并且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美丽'究竟能拥有怎样的力量。陛下过去一定不相信特洛伊战争的故事,直到他确信自己或许也会为某个女人发动一场战争。” 他亲爱的弟弟对此抱有极大的怀疑:“你确定自己没有私自为这一幕添加什么浪漫主义的成分?” “虽然你试图以自己的无知反对在这方面极其高明的兄长,不过这样天真的举动也很可爱,阿格规文。”高文说,“当你也在那个年纪的时候,就会知道每个男人看向母亲的眼神下都蕴藏着什么涵义。” “不要随随便便对别人用'也',高文卿。”对方换上了冷漠的表情,“只有你会懂那种事。” “好吧,虽然我不擅长处理公务,更不擅长审阅损失清单。”高文对他眨了眨眼睛,“可至少我还会点什么,这不是挺好的吗?” 虽然阿格规文没有说话,但从他铁青的面色来看,高文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你最好还是学会前两个,蠢货”。 “放松一点,阿格规文。”他说,“我们是来散步的,不是来探讨公务的。” “噢?是吗?”阿格规文冷然道,“难道刚才战战兢兢地问什么'是要开始真正的生死之战了吗'的人是我吗?” “我的错。”他举起双手,模仿某个邻国的军礼,“但我现在的心态已经很平和了,所以不必担心我,阿格规文。” “我没有关心你。” “太晚了,我已经感受到了你身上散发出的'关爱兄长'的魔力。” 听到他的打趣(至少高文自己这么认为),阿格规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如果在这里的是莫德雷德,可能会使劲抠自己的嗓子眼,只为了能真的吐在他身上。 “阿格规文。” 对方以一种极尽克制——尽管如此仍显得很不耐烦的口吻回答:“又怎么了?” “我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高文坦诚道,“其实我不是那么在乎陛下想做什么——和你不同,自始至终,我其实只是希望能再见到母亲,为此无论要犯下何等卑劣的罪行我都不在乎……哪怕母亲会因此对我感到失望。” 阿格规文没有回答他——没有一个“阿格规文”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作为执政官的阿格规文,作为弟弟的阿格规文。 “我什至觉得……”高文继续道,“能够像这样被母亲杀死……也不是什么很坏的结局。” 他抬头仰望夜幕——光辉庭院的上空是唯一没有被白垩城结界覆盖的地方,因此抬起头看到的还是这片沙漠的景象。高文从不喜欢这里,沙漠干燥、炎热,空气中的碎砂令人喉咙痒痛,人们也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而迎来了过早的衰老……但他永远不能否认这满天繁星的美丽。 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回想起了曾经母亲在光辉庭院的苹果树下教他逐一辨认天空中星星名字的日子。 可惜这并不是不列颠的天空,而母亲也不在这里。
第103章 “奥兹曼迪亚斯大人。”尼克托丽丝匆忙地走进神殿, “结界外来了一个山之民刺客,说不列颠的女王有一份信给您。” “哦?看来是下定决心了。”奥兹曼迪亚斯嗤笑一声,“本以为是两个国家的战争,最后却沦为了看别人夫妻打架的旁观者……没想到有朝一日余也会沦落到配角的位置上,给某些滑稽的故事做陪衬。” 他打开了信封——出于某种让他不太能理解的传统,对方还在羊皮纸的束带上用黏土印了一个类似火漆的封章,以显示信件的正式性。 羊皮纸总共五卷,其中一张写着惯常的社交发言,三张画着进攻白垩城的布阵和行经路线,最后一张列举了进攻的关键节点和出现突发状况时的一些应对方案。看得出对方已经习惯于向别人简明扼要地解释自己做出这般决定的原因……多少能看到曾经身为乌鲁克宰相时疲于应付君王各种询问的旧影。 “意外的有条理啊……看来余当时确实是小觑了她。”奥兹曼迪亚斯有些感慨,“这样的女人,即使出身在埃及也会受到法老的重用。” 尼克托丽丝有些诧异:“您对那位女王的评价很高呢。” “余乃王中之王,自然有洞察与评估其他王者的能力与气度。”他合上了羊皮纸, “惯常而言,至高的王座上只容许一人端坐——换而言之,如果一个国家拥有了两名最高统治者,就容易陷入争斗和内耗的泥沼。若要长期维持王权的平衡和统一,需要双方都拥有极高的觉悟和魄力。” 何况卡美洛特时代本身也有其特殊性——是神秘的末端,却是神秘干涉人类最严重的时期之一。若抛去骑士王和妖精女王来看,很难想象这个注定将成为神秘消退的牺牲品的国家最后竟能那么平稳地过度到人类文明时代。 “不过,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一方的神灵化导致了这种平衡的崩溃……”埃及毕竟是神权和王权统一的国度,虽然摩根勒菲如今算是他的盟友,但他并不理解她对于神明的抵触情绪——因此,当埃及被视为真理的神圣传统在不列颠产生了这样严重的不良反应时,他心里还是有点微妙的, “不——不能这样独断地将问题归结于如此单薄的理由。即使同为神明,亦有高下之分,听说美索不达米亚的诸神就是一群讨人嫌的天灾,想必不列颠的神明也是如此吧。” 尼克托丽丝立刻高声应答:“您说的没错!九柱神在上,愿阿蒙拉的光辉永远庇佑法老,以及埃及这片光荣的土地!” 提到阿蒙拉,奥兹曼迪亚斯心中闪过一丝阴霾,但他面上仍不动声色:“尼托克丽丝,虽然你的声音很吵闹,让余的脑袋嗡嗡作响,不过这番话确实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说罢,奥兹曼迪亚斯从王位上站起来。神殿穹顶的天窗还出于闭合状态,但阳光透过了轻薄的水晶,将黄金镂刻而成的太阳圣甲虫纹章照得闪闪发亮。 这里不光是整座神殿的主厅,还是丹德拉大电球的能量源——也是奥兹曼迪亚斯最后一张用来制衡白垩城的底牌。 丹德拉大电球平日靠吸收太阳光积蓄能量,当水晶天窗向两边打开时,魔法阵的封印便会解除,那就是阿蒙拉神之光照耀全世界的时刻。 “那个骑士王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奥兹曼迪亚斯无来由地有些感慨,“本以为他是想打造一座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之城,虽然余不认可他的作为,但这种意欲成就卓然伟业的信念,倒是值得余的几分赏识。事实证明是余太高估他了,他不过是想要打造一座美丽的白银鸟笼,好将心爱的鸟儿关在自己视线所及之处……然而他忘了,那只鸟儿可不是什么金丝雀,而是毋庸置疑的猛禽。” 虽说也不能完全否认骑士王对国家的眷恋之情,否则他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地重建白垩城……可惜与对妻子的渴望相比,这点眷恋简直像莎纸一样微t薄。 人类之身时尚还拥有作为王的胸襟和格局,神灵化后却沦为了一个脑袋里塞满了亡妻的家伙,真是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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