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见鬼:“塔玛,你待在这里,我去把他引开。” “耶底底亚……” “安静。”他不得不捂住她的嘴,“我们之中至少有一个要逃出去,记得要去找一个看起来像魔法阵的东西,鲜血能触发绝大多数的魔法阵,只要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能成功出去,应该很快就能遇到猊下了,另一个人就尽力藏到猊下找到这里的时候,好吗?” 塔玛还是不断地摇着头,发出无声的抽泣,但情况已经由不得她了(也由不得他自己)。 耶底底亚故意发出了很响的踩水声,引诱看守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当看见油灯的光照顺滑地从岩壁上掠过时,他略微松了口气……至少对方没有发现塔玛。 他没有往关押室的方向跑,而是选择了岔道的另一边,关押室是一条没有其他出口的死路,往那边跑除了能让看守发现马格努松死了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耶底底亚不仅拖着疲惫的身躯跑了很长一段距离,而且很快无师自通了快步踏过水坑时只发出轻微声响的技能。 越是远离关押室,周围油灯点燃的间隔就越远,光线也越暗,中途当看守差点要追上他的时候,他在拐角处放了一个捕兽夹,对方毫不意外地中招了,只拖了一点时间,但他野猪一样尖锐的嚎叫令他感到安心。 目前为止最令他困惑的,大概是这个天然溶洞的真正大小,他觉得自己已经跑了很长一段路,期间至少经过了三、四个拐角处,但依然没有看到任何类似通向出口的道路。 “怎么回事?”这个声音令他一惊——因为明显是从他的正前方传来的,同时也有另一道光源正在朝他的方向靠近,“可别告诉我,你操完女人后就乐得连走路都能把自己摔死了,示罗米。”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然而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也从背后不远的地方传来:“我踩到夹子了,真是见鬼,大人不是只把它们放在最里面房间的走道上吗?”然后是轻轻地哼笑声,“你再跑啊,臭小鬼,你不是很喜欢跑吗?” 同一时间,另一个看守也已经走了过来,在昏暗的洞窟中,他手上明亮的火把刺痛了他的眼睛:“这不是大人的新男孩儿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以马格努松大人的年纪t ,估计这男孩在他旁边载歌载舞都能睡着。”瘸腿男人扯住了他的头发往后一拽,耶底底亚感觉整个头皮都要被对方扯下来了,“看看,脸还肿着呢,估计大人不久前才办完事。” “小心点,对大人来说,卖屁股的可比卖力气的精贵。”他的同伴皱了皱鼻子,“怎么有血的气味?” “废话,你被夹了你也流血。” 也许是因为光线太暗,也许是血液凝结后的深褐色看起来像是污渍,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衣服上的暗色都是干涸了的血。 耶底底亚默不作声,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道路,借由另一个看守的火把,他将前方道路上的障碍和下一条岔道的位置尽收眼底。 机会只有一次,他这么告诉自己,而且他必须要做得很好,很好…… “不过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小崽子,反正被拐来的女奴多半也瘦巴巴的,男孩又有什么关系呢。”瘸腿男人过来抓他的肩膀,“好了,自由时间到了,乖乖跟我们回去,虽然我不想弄坏大人的小宠物,但你最好……” 他猛地将油灯砸到另一个看守身上,成功让对方惊得把手中的火把丢到了地上,火光在水坑中熄灭,洞窟中霎时陷入了黑暗。 凭借着记忆,他沿着岩壁躲开了正前面的看守,按照之前的记忆往前跑,这一次他选择跑进了左边的岔道——尽管他也不知道岔道的尽头是什么,只能凭借着记忆和所剩不多的勇气一路向前狂奔,因为在洞窟里待了太久,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只知道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越来越慢。 到最后,他精疲力竭,实在没办法再迈开双脚,每走一步他的大腿肌肉都在痉挛——虽然埃斐曾多次告诫他们,剧烈运动后不能离立刻坐下,但他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只能找了个山岩背后的角落坐了下来。 耶底底亚在死寂的洞窟里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有些苦中作乐地想,他今天逃跑的路程也许已经超过从农场到提尔的距离了。 然而这场追逐战并没有结束,他听见了逐渐靠近的怒骂和脚步声,耶底底亚很想告诉自己这是他过分紧张产生的幻听,但事实不会因为他的自我安慰而改变。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连水花溅起的声响都能惊动他的神经,他甚至感觉他们就在他的鼓膜上走路。 他现在没了油灯,没了捕兽夹,身上唯一的武器是塔玛之前留给他的铁针,如果它算得上武器的话。 至少他能用它扎破对方的眼睛……耶底底亚紧紧握着铁针,努力不让手心渗出的冷汗影响到他的动作。神啊,如果埃斐能到这里,他想,希望她能明白,他曾为自己的自由努力抗争过。 岩壁上,两个重叠的人影逐渐缩短,影子的轮廓愈发清晰,犹如从灰雾中现身的死神。 正当他在脑海中模拟如何才能准确扎中其中一个人的眼睛时,墙壁上映射的火光忽然闪动了一下,然后墙壁上的影子也随之消失了,接踵而至的是什么重物接连倒在地上的声音——哐!哐!听得他心惊肉跳——以及喷洒在岩壁上的鲜血,犹如羽毛笔蘸多了墨水后随手挥溅在墙壁上的墨痕。 在这夹杂着血色的火光下,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影子,那个人的影子在朝他靠近,他却听不见对方的脚步声,哪怕是水坑被踩中后溅起水花的声音,也许那就是真正的死神的影子……迦南人是怎么称呼他的来着?摩特? 忽然,耶底底亚感觉眼前一黑,一件披风从他头上盖下,他被吓得打了个激灵,但披风上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他,抚平了内心的恐惧,甚至让他不知不觉松开了手中的铁针。 “不要害怕,耶底底亚。”那个声音甫一响起,就让他鼻子发酸,“是我,已经结束了。” 他吃力地想要扯下披风看清她的脸,但被对方阻止了:“别把披风揭开,这里的场面……不太适合让你看到。” 随后,他感觉身体一轻——埃斐将他抱了起来,隔着柔软的披风,他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臂:“你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做了梦,你只是我梦中的幻影?” “我就在这里,就在你面前,你没有做梦。”她轻柔地回应道,“别怕,耶底底亚,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在他记忆中,埃斐很少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讲话,但他愿意相信此刻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将脑袋埋进对方的肩颈,静静感受着被对方的温暖和气味笼罩着的感觉,像是迷失的旅鸟终于在风雨飘摇的大海上找到了自己的栖息处。 他的眼皮沉了下来,但是没有关系——在经历了漫长的逃亡后,他终于可以不用再逼迫自己,在疲倦中将意识托付给黑暗了。
第159章 将耶底底亚和塔玛安置到适合休息的地方后,埃斐才勉强让自己放松了些许——但还不到全然放松的时候,将人完完整整地救出来只是第一步,还有许多遗留问题需要处理,比如关押室里那具马格努松的尸体。 该点到为止吗?在她看来, 马格努松家族本应偿还更多,但人有时候不得不做出取舍——尽快回复安宁的生活,还是清算恩怨,让彼此付出更多血的代价?选择其中一种, 就注定了要放弃另一种选择, 世界上很难有两全其美的结果。 “猊下。”哈兰低声问道,“您还好吗?” 埃斐感觉疲惫不已,即使把她搁在灶台上用火烤,她多半都能睡得很香,但这种事没必要和别人抱怨——她弄丢了自己的孩子,让恶徒有机可趁,除了马格努松戒主之外,她是整件事情里最没资格抱怨的人了。 “我没事。”她揉了揉眼角, “你有找到雷纳和帕提吗?” “都找到了, 但情况恐怕不太妙。” “……怎么回事?” “帕提瞎了一只眼睛,因为她在路上不断辱骂看守的人,还朝他们吐口水。”哈兰回答,“至于雷纳,他倒是身体健全,虽然受了点伤,但不会有长久的影响。不过在我看来,他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死去了……那些看守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和娜比拉之间的私情,故意将她带到他的牢笼外,几个人在他面前轮流对她施暴,最后割了她的喉咙。” 埃斐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那些犯下罪行的看守还有活着的吗?” “还有两个活着,你要杀了他们吗?” “没必要留下这些人的命。”她说,“不过在此之前,用一些手段让他们感受真正的痛苦……教他们知道,被一刀割开喉咙是他们所能得到的最慈悲的结局。” “如您所愿。”哈兰答应得很快,但随之又陷入迟疑,“猊下,您真的……没事吗?” “你不久前才问过我相同的问题。” “您今天杀了很多人。”哈兰说,“当我看见您用那柄镰状弯刀劈开第一个人的脑袋时,您的动作还很生涩,飞溅的鲜血使您犹疑不定,当您用它杀死第二个人时,动作看起来仍不熟练,但您的表情逐渐变得坚毅起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到第七个人的时候,用弯刀割开一个人的喉咙对您而言就像是用餐刀切开一块黄油。” “看来我比你想象中更冷酷?” “我是雇佣兵出身,猊下,杀死几个人并不会惊吓到我。”哈兰说,“若您的内心此刻有任何彷徨,请不要掩盖它,否则它迟早将成为您心口的暗疮。” “我见识过死亡,很多人的死亡。”她说,“我以前和大卫一起打过仗。” “不错,但您当时的工作是在后方运筹帷幄,而非亲自上场杀敌。看到别人死——即使因你之故,也和亲手结束一条生命的感觉相去甚远。我见过很多人,在杀死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敌人后,惊慌失措得仿佛是自己被夺走了性命。” 埃斐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仿佛她很久之前,就与王并肩作战赢下过一场战争,那时的她比现在更冷酷,她杀死的人比她拯救了的还要多,但那不是和大卫在一起的事——她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感觉是如此真实,又如此遥远……遥远到令人感觉不真t实。 她只好如此回答:“如果我表现得惊慌失措,恐怕才会吓到你。” 也许是被她的含糊其辞说服了,也许是因为看出了她对这个话题的抗拒,哈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挑起了别的话题:“马格努松的奴隶船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只要您发令,随时可以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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