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死了。”埃斐说,“至少看起来如此。” “这对她们而言是一种解脱。”雅雷俄珥金悲哀地说道,“尽管她们极有可能也曾为看见那些无辜的孩子在火中焚烧而兴奋不已……不知道她们当初将他人的痛苦当作美酒痛饮时,是否能料到自己会有如此下场。” 「当人类在错误的时段被赋予了错误的礼物,就会有这种结局……」 埃斐怔了一下:“你们有听见那个声音吗?” “那个声音?”雅雷俄珥金问,“您是指我在大殿里的回声,还是……” “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让她感到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它赌错了。」那个声音继续道,「若这一次失败,它将一无所有。」 她恍惚了一下,眼前的事物分离,又重合、又分离……如此反复,金碧辉煌的穹顶似乎正在下落,数千根红色的蜡烛同时点燃,照亮了彼方巨大的塔尼特神像,神像脚下衍生出长长的暗影,不断朝她靠拢。 雅雷俄珥金和希兰似乎在呼喊她的名字,但她已经听不见了,到处都是人们的啜泣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犹如泪水的海潮,海水从头顶浇灌而下,将她淹没。 在黑暗降临之前,她听见了一声叹息。 ……………… 当埃斐睁开眼睛,周围漆黑一片,唯有一束月光透过穹顶的玻璃窗映射下来。 她不确定自己在哪里……但无论如何,不像是在塔尼特神殿里,因为四周空无一物,没有巢之母,没有七零八落的尸体,没有血肉的气息,也不见雅雷俄珥金和希兰的踪影。 “你终于来了。”那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然而已经太晚了。” 埃斐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妥,因为她完全无法辨别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事实上,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她无论退向何处,都好像只是在靠近对方。 有什么东西正慢慢从黑暗中现身——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鸦羽般漆黑的长发,琥珀色的双眼,羊乳般白皙的皮肤。 埃斐从未见过对方,但看着对方的脸,她莫名萌生出了某种熟悉感……紧随其后的则是难以言说的荒谬与恐惧,不是因为昏暗的环境,不是因为这凄清的月光,也不是对方的容貌中有什么令人感到惊悚的地方…… 她不应该出现的,可如今她就站在她面前——仅仅是因为这个事实,就让她颤栗不已。
第183章 “塔尼特。”她念出她的名字。 “他们这么为我命名。”塔尼特回答, “但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无论你脑海里对我有什么奇怪的认知。”埃斐按捺住想要退后的冲动,这种感觉对她而言是陌生的, “我们之间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熟。” “你知道这是谎言。”塔尼特看着她, “你认识我,你熟悉我,你能感受到我,你知道构成我的一部分也曾是你的一部分。”她慢慢地靠近,落足时没有任何声响,犹如灰雾中的幽灵,“尽管你拒绝,但当我接近你时,你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又回来了。” 塔尼特的手搭在她的手臂上, 她甚至以为对方的手指会这样融化,然后渗进她的皮肤里——这样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但她几乎体会到了那种感觉,她的胃袋因为冰冷而紧缩, 她的舌根分泌出某种温热而黏腻的东西, 那让她感到恶心。 可她还是怀念它。 尽管她感到恶心,可完全抵消不了它为她带来的那种感觉——悠久的, 美好的——与她环顾蛾摩拉时的心情似曾相识,但那种感觉更绵长, 像是投注了她的一生。她所有的恐惧、彷徨、警惕……都在这段令人眷恋的旧时光中消融了。 “你感觉到了。”塔尼特说。 “一部分是。”埃斐的语气平静下来,虽然她的胃仍因不适而抽痛, “也只有一部分是。” “它失败了。”塔尼特前言不沾后语地继续道, “它以为自己创造了一个你,但最后它只是创造了我。” 埃斐既不知道“它”是谁,也不知道塔尼特感慨言下之意——而她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对方明明有事要告诉她,又要抛给她一大段不明所以的话: “看来它最大的失败在于没有赋予你像正常人那样的表达能力。” “这一世对它而言是最关键的时段,成败只在一夕之间。它希望能够给人类一条退路,即使你失败了,这场对抗依然能进行下去。”塔尼特回答,“然而,我只是具备了你的智慧,并没有具备你的知性。我不会去引导人类,我只是回应他们的要求。我对人类没有感情,当他们如群星般闪耀,践行正确之事时,我的心中不会有喜悦与欣慰,当他们走入歧途,自甘堕落时,我也t不会有怒火与哀怅。” “而结果如你所见——当一个族群在不恰当的时间点接受了不恰当的礼物,情况就会变成这样。” “所以活祭不是你要求的?” “当杯中之物满盈时,何必要在意灌入杯中的是清水还是美酒?”塔尼特说,“他们将活祭献与我,仅仅是因为那的确是最高规格的祭品,于是我接受祭品,并满足信徒的愿望,仅此而已,无论他们的愿望是善还是恶。”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她难以遏制自己的戾气,“他们之中绝大多数还是孩子……接受这种祭品难道不会让你恶心吗?” “为何你如此愤怒?”塔尼特神情中流露出困惑,这也是这场对话中她第一次显露出类似人的情绪,“几千年前,同样有一场奇迹发生在离这不远的土地上。人类建造起高塔,决定对抗这注定被神圈养的命运,一座城市几近陨灭,数万人在那次抗争中死去,但没有人为此抱怨,那甚至成了日后他们都引以为豪的事。” “……我听不出这个故事里有任何能为这些罪过辩解的地方。” “人类是可以为了某个看似不可行的目标毫不犹豫献上生命的族群——正是因为如此,你们才能成为这颗星球上唯一能够孕育新抑制力的存在。”塔尼特说, “生命是人类能献上的最高规格的宝物。过去与当下唯一的区别,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愿望不再崇高了,然而人的愿望与生命本就没有必然的联系。” 她大可以嘲弄她……本该如此,可是当她直视对方的双眼时,只看到一具漂亮的躯壳,除此之外只有她自己的倒影,其余空无一物。 刹那间,埃斐胸口的怒火就那么消失了,只剩下了满腔的疲惫与空虚,她知道向对方发泄任何情绪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塔尼特本身并没有爱与憎的能力,她只是将他人的爱憎如实倒映出来而已。 “生与死本身只是自然循环中的一部分,而牺牲他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利益,只是最廉价不过的暴行而已。”她低声道,“为了达成遥不可及的目标,不惜让自己化为烛芯,也要将世界点燃……真正使生命可贵的,是寄托于生死之上的信念。” “我……”塔尼特迟疑了片刻,“我无法完全领会你的意思,显然我们在这件事上有不同的看法。不过,这也许就是我无法像它所期待的那样成为你的原因。” 埃斐仍不清楚她空中的“它”究竟是谁——但古怪的是,她心中对这个疑似是罪魁祸首的家伙没有任何好奇心和探索欲,仿佛本能地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并不重要:“如果你对'宝物'的认知只有生命,为什么特地要求用更年幼的祭品?” “我从未要求过。”塔尼特说,“但培育一个成年人需要花费十几年的时光,而刚出生的婴儿只需要等待一年。客观来说,我可以理解他们为何会选择后者,就像他们也认为三头牲畜比一个奴隶的孩子更值钱一样……做出抉择后,所谓缘由也不过是语言的编织。” “所以你的失败是可以遇见的。”她的语气里没有什么讥讽,只是陈述事实,“你收受了一堆糟糕的献礼,然后为一群烂人实现了他们愚蠢的愿望。” “它认为人类会祈求从我这里得到知识与道义。”塔尼特回答,“但当一个族群对世界的认知仍处于混沌未明的状态时,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获得的究竟是什么,比起那些无形的理念,他们更渴望近在眼前的有形之物。” “……很难想象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错了。” “我并不在乎你口中的对与错。”塔尼特垂下眼帘,“当我诞生时,它并没有赋予我这样的机能,因为它认为这应该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但事实证明它错了,而且也不够幸运——你最终选择了巴尔,而非我,它终究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如果它希望我选择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引导我们相遇?”她啧了一声,“至少目前看来,但凡你们之中有一个做事能直接一点,都不止于沦落到这种境况。 ” “抑制力对现世的干涉是有限制的。”塔尼特说,“不仅仅是抑制力本身的问题,也因为它现在还太过弱小,不足以与它的敌人相抗衡,所以只能永远落后于敌人一步。一旦它擅自越界,它的敌人就能报复更多……如果情况没有发生改变,它就只能永远沉默下去,将希望托付给虚无缥缈的命运。” “然而,现在你出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所以它的敌人已经有所动作了。” “是,而且做得非常聪明。”塔尼特点了点头,“因为你的存在,如果双方可以将信息毫无保留地交代给自己的使者,它就能获得优势——它的敌人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有意避开了这种情况。在一切都朦胧不清的状态下,它的敌人能够凭借信息差占据上风。” “所以你也只能给我一些……”她顿了一下,“朦胧不清的暗示?” “至少目前如此。”塔尼特叹息一声,“蛾摩拉的女王啊,小心,你所爱之人会带给你死亡之吻。” ××× 押沙龙收到了国王的传唤。 这道诏书是毫无预兆的——大卫命令他即刻返回以色列,让他不得不推迟了近期在希伯伦的一切行程安排。 然而当他身披夜色,风尘仆仆地赶回王宫时,除了客套性的招呼,大卫甚至没和他多数一句话,只是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前往圣坛,而且特意嘱咐不能带任何侍从。 押沙龙几乎耗尽了自己的素养,才没有对自己的父亲破口大骂。他匆忙地将佩剑和身上的一些饰品都卸了下来,圣坛是不允许携带任何金属制物的,因为神明的居所必须保持静默,连身为国王大卫都得摘下王冠,以显示自己是雅威谦卑的仆人。 当他们抵达圣坛时,押沙龙已经几乎精疲力尽,但大祭司撒督和先知拿单就在道路的尽头等候,迫使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与他们问好。 向来慈祥的撒督朝他颔首示意,拿单则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扫视他,嘴唇嚅动许久,却一言不发,虽然他与拿单一向不亲近,但对方反常的行为还是引起了他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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