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没有'可是',塔玛。”耶底底亚说,“我想你应该早就做好觉悟了——在你因为心软而不小心让猊下成功潜逃的时候。无论是国务还是银行业务,都是蛾摩拉的重中之重,你和猊下不可能同时离开,既然猊下走了,你就得留在这里。” “我很担心以色列的情况……”她说,“耶底底亚难道不担心吗?” “我会抽时间担心的——在我解决这些之后。”他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公务,“虽然我不想表现得太冷酷,塔玛,但现实就在眼前,仅仅是担负猊下的那部分工作就已经让我精疲力竭了,不可能再额外分担你的工作,而希兰是一个宁可把时间花费在数蚂蚁上,也不愿意花费在数银币上的人,如果你不介意在回来之后看到蛾摩拉全面破产,或者航运业彻底瘫痪,你大可以放心离开。” 真难想象埃斐还是以色列宰相时的生活……怪不得当初时常有她拎着鞭子追着大卫满宫跑的传闻,不管是真是假,耶底底亚试着代入了一下自己,感觉没有用鞭子把对方绞死已经是他最大的慈悲了。 “相信猊下吧,她会处理好一切的。”这是他此刻能给出的唯一安慰。 尽管暂时安抚了塔玛,耶底底亚并没有感到更轻松,不只是因为他必须担负埃斐离开后的那部分工作,也因为埃斐的离开——仅仅是这个事实就令他感到疲惫不已。 三天前,埃斐重演了那次西顿之旅,在入夜后趁着守卫轮值之际,偷偷骑马离开了蛾摩拉。 诚然,在其他国家,统治者是可以随便烂醉一整天并且还有一堆人帮忙收拾烂摊子的——但蛾摩拉并非如此,女王的突然离开对这个国家不啻于天灾。耶底底亚这三天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如此也不过是勉强把局面维持在“不会出很严重的错误”的程度。 哪怕是在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里,埃斐离开的事依然困扰着他。自从得知押沙龙叛变的消息,她原本慢慢好转的病情再一次加重,除了高烧之外,几乎吃不进一点东西,整日都在昏睡和呕吐中度过,这也是他们都反对她亲自前往以色列的原因。 由于埃斐的执拗,耶底底亚原本甚至考虑过同意让塔玛代替她奔赴以色列的提案……没想到在付诸实践之前,对方居然拖着那样一副身体,再次瞒着他们偷偷离开了。 当得知这件事时,耶底底亚几乎要被气笑了,甚至不知道是该恼恨对方的不告而别,还是恼火于那么多侍卫(包括归栖者在内)连一个身患重病的人都看不住。 无论如何,这是她第一次做出这么不理智的决定……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押沙龙。 当然,这也很正常,世界上最不需要质疑的就是押沙龙在埃斐心里的地位了,若不出意外,她这辈子所有不理智的时刻多半都离不开那几个人,大卫、押沙龙、塔玛…… “别再想那么多了。”耶底底亚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还有一大堆工作要解决呢。” 然而那个问题依然扎根在他的脑海中:如果是他呢?相同的情况,如果故事的主人公换成是他的话,埃斐也会为他这么做吗?为了他,她也会像这样宁可拖着病体,宁可让自己的国家一时陷入混乱,也要将他从绝境中挽回吗……? 她会愿意为他这么做吗? 会吗?会吧,也许吧…… 在他将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猜想之前,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小殿下。”推门进来的是哈兰,他这几天看起来也格外憔悴,“从希伯伦那里发来了密报。” “希伯伦?”耶底底亚叹了口气,“多半是请求援兵或者物资援助之类的事情……给我好了,我会在我的权限范围内进行处理的。” 闻言,哈兰迟疑了一秒:“可是那位信使说,押沙龙殿下特意嘱咐过,一定要由猊下亲自打开这封信,绝不能交由旁人……” “然而猊下如今不在蛾摩拉。”耶底底亚打断了他,“以色列的内战却仍在继续。如果希伯伦那边不想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最好也别在这种事情上要求太多。” 哈兰退下后,耶底底亚拆开封蜡,信的内容比他想象中简短许多,只有几行深褐色的字,不像是用普通的墨水写的,像是干涸了的血,里面既没有提到援军也没有提到物资,但每一个字都令他胆战心惊。 「猊下,抱歉无法详细解释其中的缘由,只恳请您相信我,相信您和塔玛对我而言比任何人都重要,相信此刻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渴求您的信任。请您杀死所罗门,他是蛾摩拉的灾厄,他会毁掉一切。 拜托了,猊下,如果我真是您爱着的孩子,为了我,也为了塔玛,请您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 」 耶底底亚长久地凝视这封信,直到那些褐红色的文字在视线中叠成重影,才将信纸揉成团,扔进油灯的玻璃罩里。 那些字在火焰中蜷曲、燃烧,最后化为灰烬。 她会愿意为他这么做吗? 会吗?会吧……也许吧。
第188章 “那位殿下真的会来吗?” 约押看向他的新副官——一个年轻人,眉毛和颧骨上有着战争留下的细碎伤疤,但仅仅靠眼神就能看出,他性格中软弱的一面尚未被艰苦的军旅生活磨灭。他对这个小伙子印象不深,但对方应该参加过以色列与约旦的战争,也许还在押沙龙手下待过一段时间。 约押能理解对方此刻为什么还愿意对这位反叛的王子保持尊敬,直到南部叛变前,能够为押沙龙效力一直是许多士兵引以为豪的事情。 在大马士革时,他有幸目睹过这位年轻王子率军作战时的风姿, 也见过他对待部下时平易近人的一面。尽管他对王绝无二心, 而且已经允诺了王妃哈及,要拥护她的儿子亚多尼雅成为王储,但也不得不承认,押沙龙能在大卫的所有儿子中脱颖而出, 使以色列百姓的心都归向他,绝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会来的。”他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像这样决定性的一战,他不可能假手旁人。” 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仗至关重要, 也因为那个人是押沙龙。 如果他真的决定要杀死自己的父亲登上王座,那么他一定会亲手结束大卫王的性命——当他决意要去做一件并不体面的事情时,绝对不会为了逃避罪责而躲在城墙和军队后面,让部下代替他去做脏活。 在战前,大卫王特意将大批军队调去前线,营造出打算攻城的假象,同时暗中将拥王军秘密驻扎的地点散布出去,故意引诱叛军过来攻击王所在的营地。如果叛军想要奇袭,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以法莲森林的掩护悄悄绕到营地后方。 约押已经带领军队在这里埋伏多日,尽管他们潜伏在王宫的线人还未带回任何消息, 但驰骋沙场多年的本能告诉他,这场等待不会持续太久。 虽然一切都在王的预料之中,但既然要让押沙龙这样冷静敏锐的领导者上当,整场戏当然不会做得太假。现在拥王军的大部分军队的确都围聚在卫城附近,大卫王的营地位置也确实存在,并且防守薄弱,如果他不能在以法莲森林歼灭叛军,那么押沙龙就将带领军队长驱直入,一举攻下大卫所t在的营地。 这无疑是一步险招……而这场内战究竟将以谁的胜利告终,约押自己也说不清楚。 尽管这次谋反注定了押沙龙未来不可能再被钦定为王储,让他所支持的亚多尼雅王子离上位又近了一步,但约押此时心里并没有多么高兴。大马士革最近并不太平,摩押人、赫梯人、非利士人和耶布斯人对耶路撒冷虎视眈眈,更不用说与犹太民积怨已久的埃及人。 盟友国中,除了提尔王阿比巴尔向自己的故友提供了大笔物资,其他国家都在作壁上观,等待着新王与旧王决出胜负,与以色列渊源颇深的蛾摩拉则古怪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约押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为此松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种无意义的内耗必须尽快停止。”他告诉这个年轻人,“擦亮你的眼睛,不管你记忆中的押沙龙是怎样的人,如今他的长矛只会刺穿你的喉咙。” 两天后,预感化为了现实。 约押看着站在队伍前列的押沙龙——对于一军统帅而言,那并不是一个安全的位置,但他知道,在押沙龙本人看来,自己是有义务站在这里的,就像几十年前,他的父亲也这样站在他的大军前方,带领他们打败暴君扫罗一样。 上天眷顾他,同时也待他残忍……约押拉开长弓,弓弦勒进他的指腹,仿佛要将他的手指对半截断。押沙龙的目光对上了他,对方横过长矛,银色的上有寒光跃动。 战吼、哭嚎与兵戈相撞的声响如浪涛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但约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种奇妙的静谧在他们之间蔓延,虽然他们彼此离得很远,但对两名战士而言,已经足够近了。 第一箭被对方的长矛轻易挑开——不是什么意外的结果,而后也没有再用弓箭的必要了。约押举起盾,错开了对方的穿刺,沉重的一击,令他虎口发麻,但第二次攻击比第一次来得还要迅猛,刃口划过木遁表面,摩擦中生出灼烧的焦味,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知道自己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 王什至希望他留下这位王子的性命……在短暂的间隙中,约押想起大卫王那轻描淡写的威胁,忽然有了一种想要苦笑的冲动,可当他扯动嘴角时,干裂的嘴唇渗出了血。 约押退后一步,短刀从鞘中滑出,他有意用盾牌遮掩了动作,但还是被对方捕捉到了——一双鹰的眼睛——刀刃撞在了长柄上,几乎让刀柄从他手中脱落。 好在这个动作对押沙龙而言也很勉强,他看着对方退后几步,平缓着呼吸,但目光仍在他身上游走,观察着他的下一步动作,约押意识到在这种距离下,很难能不让对方察觉到破绽。 当银光从眼前闪过时,约押本能地用短刀抵挡,但刀身被拦腰斩断——是了,这柄名为“巴拉克”①的长矛是对方就任希伯伦总督时,蛾摩拉女王埃斐赠与他的礼物,矛尖由纯钢打造的,比普通的铁剑更坚硬…… “小心!”他听见有人大声呼喊,但不是对他。 当他与押沙龙对峙时,有人绕到了对方身后——很聪明,但还不够小心,押沙龙没有回头,就用矛柄击退了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对约押而言,这点空隙已经够他用盾弹开押沙龙的矛,转瞬之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一个对彼此都过分危险的程度。 约押将断裂的半截短刀捅进了他肩甲的缝隙里,对方给了他一击肘击,他感觉口腔里有腥气蔓延,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不过那不重要,短刀推进得很艰难,但他听到了押沙龙的闷哼,鲜血源源不断沿着刀刃流淌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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