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加拉哈德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爱莲娜……诚然,她对兰斯洛特的爱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对方本就是让许多女性为之倾倒的人物,但这种爱慕真的值得她为他做出那么多违背常理的事情吗? “在我出生后不久,尤伦斯王就因病去世了,猊下得知了我的存在,找到了我母亲,但并未对她施以刑罚,只是将她送到这里终生囚禁……说是囚禁,但这里毕竟是廷塔哲修道院,生活环境总不可能太差。”亚尔林老师出乎意料地平静,“不知道是某种先天性的病理因素,还是尤伦斯王的去世带给了母亲太过严重的打击,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好,可哪怕是在她最低迷的时候,都会孜孜不倦地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有多么爱我,多么期待我的出生。” 直到此刻,亚尔林老师的脸上才流露出了一丝痛苦:“我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坚持如此,就好像要强迫我去爱一个从未真正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幻影。起初,我以为母亲希望我能以父亲为榜样,可真实的尤伦斯王只让我感到沮丧,他的统治维持了十几年,但终究只是一个在猊下的荫庇下过着放荡生活的浪子,别说是英雄人物,他甚至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迹,一个在生前从未照顾过我,死后也不能带给我勇气与信念的人,我究竟为何要敬爱他?” 加拉哈德很想说些话安慰老师,但一想到对方的情况甚至比自己还要窘迫,如今还要反过来开导自己,他就愧疚得难以开口。 “而母亲……她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痛苦。”亚尔林老师继续道,“有时她极端地恨我,有时又极端地爱我,今天你以为她终于决定放下过去和你好好生活,第二天她又会对着你大吼大叫,用指甲掐你的胳膊。话虽如此,要真正放下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次她对我好一点,我心里又难免升起一丝期待……也许这就是子女与父母之间的孽缘。” “毕竟如果没有我,母亲现在可能已经存够了钱,前往其他地方开始了新生活,而我只是一个私生子,没办法让她从米斯里尔家族得到一文钱,可她还是克服了孕育和分娩之痛,选择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一切难道是毫无意义的吗?” 加拉哈德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我也应该给我的亲生父母一个机会?” “不,如果一切到这里戛然而止,或许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好故事……遗憾的是,这并不是什么结尾,反而是另一个糟糕故事的开端。”亚尔林苦笑一声,“十四岁之后,我开始飞快地长高,不得不学着用泡沫和剃刀刮胡子,以及——这一点是猊下后来才告诉我的,我长得和尤伦斯王很像。” 某种诡谲的预感让加拉哈德汗毛直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源自何处 “自那之后,母亲对我的态度渐渐温和起来,虽然还是会有一些阴晴不定,但频率在不断减少。当时的我每日都沉浸在幸福中,唯一令我苦恼的是,母亲似乎会有意做出一些惹我生气的举动,有时我没能及时控制脾气,忍不住对她发火,她一边恼怒,一边又流露出隐晦的喜悦,让我感觉她好像期待着我这样做。” “当时我以为她只是受不了修士们温文尔雅的处事风格——你也知道,出生乡野的人难免会将这种书卷气视作缺少男子气概的象征,但我没有要修习武艺的想法,也许等我毕业后取得学士的资格,母亲就会理解我了。” 此时,亚尔林老师脸上的痛苦反而平息了,变成了一种苍白的麻木。 “这种虚假的平静在一个夜晚终结了。”他说,“为了翻译希罗多德的《希波战争史》,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在缮写室里待很久,等回到阁楼——那时我们住在一个远离主楼的偏塔阁楼里——回到阁楼后,我发现母亲竟然为我准备了热洗澡水……那天已经很晚了,一想到她愿意摸黑为我生火烧水,我就感动得鼻尖发酸。” “我坐在装满热水的澡盆里,心里想着等我拿到翻译的钱,就去给母亲买条新裙子——至今我都记忆犹新,一定得是玫红色的裙子,因为母亲曾提到过尤伦斯王称赞玫红色的衣服很衬她的头发。” 加拉哈德发现他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正在不自然地颤动。 “正当我畅想之际,突然听见了门轴转动的声响。”老师的声音也愈来愈低,“我吓了一跳,结果发现走进来的是母亲——这不怎么稀奇,她经常在不过问我的情况下擅自进我的房间,她走进来时只穿了一条衬裙——某种意义上也不稀奇,她早年经常折磨自己以至病倒,我在病床前服侍时见惯了她衣衫褴褛的样子,但两件在平日完全不稀奇的事情,在那个晚上却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古怪和冒犯。” “当她靠近我后,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加深了,她看向我的时候,不像是母亲在看儿子,她语气柔和地对我说话,但也不是母亲对儿子的口吻,当她将手放在我的后颈上时,与其说是帮助我放松,不如说是爱抚……这种违和感让我很害怕,尽管我比她更高大,她没法迫使我做任何违背我意志的事情,可某种预感告诉我,如果我不即刻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彻底破裂,再也回不到彼此为家人的时光了。” 那种不自然的颤动加剧了,几乎变成了痉挛。 “我第一次冲她怒吼,要她滚出去,母亲受到了惊吓— t—坦诚说,连我自己都受到了惊吓,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对人发脾气,母亲的表情让我感到愧疚,然后我听见母亲对我说……”亚尔林老师顿了一下,“她说,'别这样,陛下'。” 这一次,即使是加拉哈德也彻底哑口无言了。 “这两个字几乎击溃了我——不仅仅是母亲将我幻想成了尤伦斯王,也意味着那种一切逐渐好转的表象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老师说,“曾几何时,我一直认为母亲憎恨与尤伦斯王相似的我,而爱着作为她孩子的我,而迟早有一天,她会意识到后者才是真正的我……可事实是,她根本不爱我,除非我能成为她对尤伦斯王感情的寄托。她在漆黑的夜晚辛苦地烧热水,不是因为关心我的辛苦,仅仅是为了营造一个恰当的时机,希望氛围能驱使我像尤伦斯王那样,用强悍的男性力量征服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忍不住失声痛哭,这种极端的情绪似乎冲击到了母亲,让她也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在不肯放弃将我幻想成尤伦斯王的情况下说出了更多疯狂的话。她鄙弃猊下,说猊下是贪图他高贵血统的野心勃勃的女人,说整个葛尔都辜负了他,看不到他的好,她是唯一真正爱他的人。最后,她哭着向我揭示了一个持续十几年的谎言——我并非尤伦斯王期待着的孩子,在得知我的存在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试图杀死我。 ” “我看着母亲,心如死灰地问她,'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尤伦斯王从未爱过你,也从未爱过我,是吗?'。说完这句话后,母亲的身体抖了一下,仿佛终于从一个漫长的梦里清醒过来了一样。她看着我,脸庞逐渐扭曲起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然后她冲向窗户,一跃而下,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亚尔林老师……” 老师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苦涩的微笑以示宽慰:“母亲死后,渐渐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怀疑我私下折磨母亲,或是对她施加了邪恶的魔术——自从加缪尔·廷塔哲堕落为死徒后,廷塔哲家族对这类事件就格外警惕,有不少人提议将我赶出修道院。最后事情越闹越大,以至于猊下不得不亲自回了一趟康沃尔。” 加拉哈德听到这里本有些高兴,但一想到对方尴尬的身份……若自己是尤伦斯王的私生子,在猊下面前该有多么羞愧啊。 “那也是我见到猊下的第一面。”亚尔林老师说,“除了海泽尔院长和我,当时还有几位资历深厚的学士在场,猊下表示可以将我赶走,但必须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我的罪孽是真实存在的。她说'我明白诸位的顾虑,可若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惜将可怖的罪名扣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这对于廷塔哲修道院而言是极为可耻的'。” “猊下一定会还您清白的。” “或者说,猊下已经还了我清白。”老师笑着纠正了他,“还记得吗?加拉哈德,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加拉哈德脸颊红彤彤地点了点头。 “如你所见,最后调查结果证明我是清白的。”他说,“在猊下启程返回卡美洛特的两天前,我请求海泽尔院长让我见她一面,海泽尔院长对我的观感一直很复杂,但她还是代我向猊下传达了这一请求,猊下也同意了。” “站在那样光辉而伟大的人面前,很难不叫我感到荣幸——以及羞耻,在她满载荣耀的生涯中,我是她为数不多的污点。我竭尽全力表达我的感谢,即使这样也不足以抵消她给予我恩惠的万分之一。在她面前,我感到无地自容,但我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何她没有选择将我赶走?” 亚尔林老师拍了拍他的手背,脸上的微笑告诉他,这不仅仅是他的回忆,更是他想对他说的话。 “猊下说,无论一个人出身如何,都不应该为自己从未犯下的过错遭受惩罚,这就是法律。”老师说,“然后我忍不住问她,'您知道我体内流淌着私生子的不洁之血,也许日后将成为一个卑劣的人……即便如此,您也认为修道院收留我是值得的吗?'” 加拉哈德不禁屏住了呼吸。 “猊下回答我,'这并不由我来决定,也不由你的父母决定,亚尔林,只有你能决定这件事'。”亚尔林老师看着他,“去或留,值得或不值得——只有你自己能决定这件事,加拉哈德,你明白了吗?”
第331章 外面响起敲门声时,摩根甚至没有抬头:“把餐车推到边上就行了,我会晚一点用餐。” 她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却没有餐车滚轮的声响,连来者的脚步声也微乎其微。她抬起头,发现自己的丈夫就站在眼前——不知为何,对方打扮得像是一名专门负责斟酒的侍从——事实上,他手里确实拿着一个装酒的长颈陶瓶。 亚瑟朝她眨了眨眼睛,佯装出一副谁都没有发现这出闹剧的模样, 步伐轻快地绕到她的桌案后, 弯腰在她耳畔语气甜蜜地说道:“大人,让我给您斟一杯酒吧。” 摩根睨了他一眼,语气不乏溺爱地责怪道:“以我们的年纪,玩这种游戏是不是太幼稚了一点?” “您得有点专业精神, 大人。”他在“大人”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要求了……”摩根叹息一声——然后伸手钳住了他的下巴, “放肆的小东西,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她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要受到什么惩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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