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子弹的发射,她一点一点地觉得自己原先的痛苦浓度变大。 她变得冷淡,而精准度越来越高。 腿部被咒力击中,泛起燎原的痛意,但她没怎么管。 眼中泛着猩红血丝、足足有她一人大的眼球猝然逼近眼前,酸苦的“眼泪”如咆哮的海浪,立时掀起了七八米高,即将要将她吞噬! ……来不及躲。 她平静地、镇定地想。 自己就算是死了也没关系,但这只咒灵必须祓除,毕竟她已经知道这只眼球是它的核心。 在0.1秒内,她发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轰!” 粘稠的血雨砸下,伴随着腐蚀性的痛楚,她意识到这是死后的报复。 冬月暄干脆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冷淡地遮住其余没有受伤的部分,不紧不慢地提前支付了自己接下来一个小时的情绪,一柄伞凭空浮现,遮住了漫天的腐蚀性攻击。 血雨落幕,她用一种近乎嘲笑的口吻道: “爱而不得到扭曲程度的话就太可笑了,永远怯懦地静默,所以没有嘴;视线总是下意识地看向爱着的人,所以长满了眼睛。妒意让你怒火中烧,却只敢对着无辜者肆无忌惮地发泄……真是糟糕的爱啊。” 冬月暄背过身,总觉得心里空落落。 尽管她明白这是情绪清空之后的正常反应,然而她无可遏制地变得漠然。 走到帐的边沿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帐没有解除。 咒灵没有彻底祓除。 有什么东西在思绪这刹那彻底洞穿了她的右肩,刹那间鲜血如注! ——是一支咒力幻化的、极其锋利的钢笔,笔尖扎透了她的动脉。 [爱而不得]所凝结的一级诅咒,总是在给爱人写下最真挚的、从来得不到回应的情书。
第4章 爱是诅咒·4 整个右肩彻底废掉。 冬月暄一瞬间被掼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鸢紫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庞大咒灵重新长出血肉的眼。 喉咙被掐住,生理性的痛苦蔓生,只是胸口仍然空空荡荡一片。 没有将死的畏惧,没有不甘,没有爱恨,没有一切情绪。 尖锐的指甲在她的面庞刮蹭出一道道血痕,冬月暄只是歪着头,感受着挤肺的空气一点点流逝。 她其实不怎么怕死。 一个咒术师总得做好死亡的准备的,而这准备早在她一次次见证五条悟的前行之时就做好了。 最多,就是希望死前能再见到五条悟一眼。 大抵只有他能最平静地接受她的死亡。 “离我麻麻远一点!”稚嫩的童音划破了空气,眨眼之间撕开了咒灵的一条手臂! 咒灵的血液爆开,冬月暄抬起左手画了一个简易天平的符号,两件绵软的“雨衣”顿时披在了她和小慎身上。 每一次的咒力兑换都有代价,她这一回选择的是自己汩汩流出的鲜血。 反正流到地上也是浪费嘛,还不如拿来进行不等价交换。冬月暄不怎么在意地想。 只是她低估了幼崽可怕的杀伤力。 在小慎看到自己身上出现了可以遮蔽的[雨衣],而冬月暄眨眼之间没了很多血,唇色都苍白了很多之后,周身的气势恐怖地暴涨开来。 那几乎是单方面的碾压与撕扯。 冬月暄因为失去了情绪,而被迫冷静地看着幼崽的咒力径直暴力地撕开了一级咒灵的手腕,剜掉了源源不断生长的眼睛,然后面无表情地轻轻一击掌—— “砰砰砰!” 咒灵的身体被庞大的咒力撑开,伴随着帐的退散消失,变成了天幕中倏然盛放的烟花,苍蓝色与鸢紫色交织。 一无所知的人们纷纷停住了脚步,抬头欣喜地看着余烬冷透。 “麻麻!”小慎扑到她的面前,一副想要扑进她怀里又不敢的模样,眼泪慢慢盈满了眼眶,“麻麻等等喔,我给你换……” 换? 冬月暄仔细地凝视着小慎的眼瞳。 ……冰蓝色苍穹之瞳的瞳仁外圈,裹上了一层黑欧泊似的紫辉,有点像是虚式[茈]的颜色。 “你用什么来换,”她的嗓音奇异的有点柔和,空空荡荡的心中逐渐填上了一点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不等价交换’吗。” “是的哦……虽然我的‘不等价交换’没有麻麻的好用,但是可以和无下限杂糅使用啦。”小朋友蹲下来,亲一亲冬月暄的额头,把手虚虚地悬在她的伤口上方,“可以产生……反转术式的效果。” 洞穿的伤口长出新肉,废掉的神经重新接轨,喉间损伤声带的淤痕尽数褪去,只留下一个小小的、代表这场战斗存在过的疤痕。 连枯骨都能生花的[反转术式]。 在这一刻,冬月暄不再怀疑。 这个孩子,确确实实是“冬月暄”和五条悟的孩子。 “——看来老师来晚了,不过冬月果然会很棒地解决了呢。”五条悟的嗓音骤然响起,高大的人影落在冬月暄的跟前,话却是对小朋友说的,“哦豁,小慎也很厉害嘛,连一级咒灵都能秒掉。” 小慎没有半分半夜跑出来的心虚。 见到五条悟时,她似乎才意识到现在是睡觉时间。 小朋友的脑袋转啊转,突然亮起了一排灯泡,转过身来瞅了眼已经坐起来的冬月暄,有点小小的纠结。 虽然确实超级喜欢麻麻啦,但是她也很喜欢爸爸呀,小慎要一碗水端平,要做父母的感情维护大使! “爸——爸——”小慎喊得委委屈屈的,“麻麻在牛郎店点了个你的盗版啦。” 冬月暄本来应该心虚的,但她现在只是小小地产生了一点震惊,随后错开了视线。 五条悟缠着雪白的绷带,明明没有办法和她对视,但那种被深切注视着的感觉挥之不去。 五条悟摁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现在是凌晨四点,连007打工人不打算继续熬夜了,小慎正在长身体,得被我拐回去好好睡觉了哦。” 但是小慎才不是这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人。 她坚定地、努力地喊:“爸爸——!!” 魔音贯耳,五条悟第一次体会到了家长的痛。他夸张地捂了把耳朵,绷带之下的目光随后很是平静地转移到了小慎和冬月暄的身上。 他敛了开玩笑的心思,转而略带冷肃地开口:“小慎也知道,冬月是个独立个体吧。” 他并不是很在意“独立个体”这个词小孩子究竟听得懂听不懂。 五条家的“六眼”,绝对会是被族人一边宠上天,一边又绝对高要求的。 小慎听着这冷之又冷的口吻,还有疏离至极的“冬月”,突然之间就特别委屈。 爸爸喊那么多人,都是亲近地喊名字。 可是妈妈不一样啊,以前他都是喊“小暄”“暄酱”之类的,更亲昵的也有。 她也说不上来到底在委屈什么,茫然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妈妈,却发现冬月暄的神色同样特别平静,情绪没有任何的起伏。 看起来是支付代价的那一个小时仍然没有过完。 可是她确实是在替妈妈委屈啊,对这种并不特别的疏离态度。 “要尊重冬月的独立意志哦,你应该明白的吧小慎。”五条悟见小孩看上去又要哭了,便把语气放缓了一点道,“冬月已经是成年人了哦,跟我不存在两性情感方面的关系嘛,无论是找牛郎还是如何,这都是她的自由。你不能因为自己不愿意就不许人家这么做啦。” 话听上去都是对的,可是小慎又直觉哪里跟她的认知不符。 “可是,可是……”小朋友不知所措起来,眼眶里酸涩重新绽开,“爸爸妈妈就应该在一起啊。” 冬月暄望着她曾经的师长,安静地揉了一把幼崽白绒绒的头发:“不是的,小慎。” 幼崽的眼里完全茫然了。 “我们既是你的父母,但又不是。我们不需要对彼此负责,因为五条先生和我过去是师生,现在和未来一直都是战友和同事,没有别的关系。”她温柔而近乎残忍地说着这个事实,“而且要尊重别人,那位先生只是他自己,不是任何人的盗版。”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bingo!所以小慎该回去睡觉啦,我会好好履行监护人的职责的。”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冬月暄平静地道:“所以五条先生现在可以相信,小慎确实是无害的了吧?” 她顿了顿:“她的术式有一部分来自于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因果,但老师可以暂停对她对我的考察了。” 五条悟的绷带松了一点,露出了一只过分漂亮的眼瞳,似乎有些话想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和小慎一起消失了。 冬月暄看了一眼表。 四点十分。 早在十分钟前,她的一个小时代价已经支付完毕。 ——所以她早就积蓄了这近乎剜心的、快要满溢的痛苦与涩然。 / 小慎蔫了,坐在大床上一动不动,仿佛夜蛾校长钩针失败的咒骸。 五条悟自觉是带过小孩的,回想了一下具体的哄睡方式:“小慎要不要听故事?” 小慎蔫了吧唧:“爸爸是要说什么故事啊,海胆头大战不良少年?烂橘子该扔到榨汁机里榨汁?还是粉毛怪力少年不擦干净就嗦凤爪?” 第三个故事倒是没听过,五条悟好奇地请教,小慎的小手掌“吧嗒”一下贴在爸爸的额头,恹恹地推开道:“才不要说,明明我才是小孩,爸爸要哄我睡觉的。” 听到这一句话,五条悟还是觉得有点新奇。 虽然到处捡小孩是他的宿命,养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也习惯了,但其实还是第一次被人正儿八经地喊“爸爸”。 小慎刚喊的时候,他因为注意力不怎么放在这上面所以无所谓,现在是静谧的深夜,有很多时间可以思考称谓这个问题。 他勾过房间内的转椅,思忖着什么时候把这边也放上一把巴塞罗那椅,两只长腿相当自然地翘起,不怎么走心地哄着:“那爸爸我给你要一个咒骸?喜欢什么样的?五条猫猫特供版怎么样?” 这个自称意外还蛮顺口的啊。 小朋友这才愿意瞅他几眼,勉为其难地道:“要两个咒骸!另一个要月亮猫猫!” “是指Luna?”五条悟沉思了一会儿,“水○月的猫,唔,也可以啊。” 五条猫猫他这里现成的倒是蛮多的,这源自于年少时跟友人打赌,于是向夜蛾正道请教了一下钩针的问题,结果有一段时间超级上头戳出来一堆的墨镜猫绷带猫羊毛毡,未来大概有意向是眼罩猫吧。 Luna倒是得从长计议,明天可以去校长那边淘一淘,想来为了和平大业,校长总会忍痛给小孩子自己心爱的咒骸的。 五条悟指着一堆五条猫猫:“喜欢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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