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些追杀当成了一场游戏。 枪弹、火药、流不尽的血与愈发繁多的伤口,在这趟逃亡的旅途中,变得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天天见。 他不敢打开手机去联系那些认识的人,生怕现在一举一动都是打草惊蛇。 他们的行踪即使经过了掩饰,也逃不过组织的天罗地网,在前往意大利的路上,换了不知道有多少个交通工具。 火车,轮船、飞机…… 诸伏景光只觉得,他的精神可能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了。 没有人能够一直将自己的弦绷得那么紧,还一直不放松的。 但这种事情,他最多最多只是多抽两根烟,并不会直接说出来。 有人付出的比他要多得多,却什么都没有抱怨,他又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可是玛莲娜先一步,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这一路上,他们为了躲避追兵和各种东西,不停的易容和换装,以至于她现在身上穿的,其实是件不怎么适合她的衣服。 不是什么名牌货,甚至连牌子都算不上,就是从闹市地摊上花了3欧元买的件衣服。 乱糟糟的棕红色编制毯子下,是一件吉卜赛风格的长裙,她披着红色的长卷发,脸上还沾着些刚刚冲进巷子时所沾上的灰。 比起过去总是得体且美丽的装扮来说,甚至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扼腕叹息的感觉。 譬如宝珠蒙尘,又或者有钱大小姐嫁了个穷小子之后过得不好。 路上不是没有贪图美色的人想要趁火打劫,但都连句话没说完整,就永永远远的失去了再开口的机会。 也是在这段时间,他才真真正正见识到了,传说中那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杀手'K'所拥有的真实实力。 杀人越货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喝水一样的简单,不管是路上不长眼的拦路的黑手党,还是组织派来的各种杀手,在她手底下连一个来回都没有走到。 而这个顶顶危险的人物,此时正坐在他身边,周身是泛着潮还长了霉的墙壁,被子被叠了个方块,放在脚边,没有盖上。 她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侧过脸来看着他抽烟。 那双眼睛眨啊眨啊,盯得他忍不住的脸红了起来,甚至抬起手去挡她的眼睛,“你怎么还有看别人抽烟的癖好。” 她的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挠得他的掌心很痒。 那痒顺着掌心的情绪往上走,挠得他的心也有些痒痒的,最后忍不住的将自己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值得吗?” 为了他这么个人,从那种跨国犯罪组织中叛逃,每天活在对于未来的未知与迷茫中……值得吗。 在说话的时候,他捂住她眼睛的手也依旧没有撤下来。 “听你的意思,倒像是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一样。” 她的声音清脆,“又或许,只是你自己想问自己的一句话。” “救个警察,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说了,我欠你一次。” “我并不觉得,那个人情的情面有那么大。” “只是你觉得。” “我……” “你什么你。” 诸伏景光本来还打算继续下去的话语,被她粗暴的一句话给打破了。 她扯下他的手,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撑在床边上,就那么看着他。 房间内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只能够听到火星噼里啪啦的在烟卷中燃烧的声音。 旅馆外的街道上,似乎是在进行着什么节日庆典,能够听到孩童们的笑声与热闹的气氛。 这里是西班牙圣玛利亚港的某个小镇,也是他们抵达意大利前的最后一站。 明天的他们就将前往港口,搭乘上前往意大利的轮渡。 而玛莲娜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个笑来,抬手指向窗外说道: “去放松一下吧,你绷得太紧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完完全全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葡萄酒!” “让让!我带着的烟花快要撒了,快让让!” “花车巡游是不是还有一会儿开始啊?” …… 街道上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 虽然从各种刻板印象来说,西班牙和它的人民曾无数次荣登‘全球最热情的人和国家’的榜首之座。 但在实地来看过之后,你就会发现,那些刻板印象还是有些保守了。 ——西班牙人民已经不是普通的社交达人了,而是社交恐/怖/分子! 诸伏景光只觉得自己作为保守的东亚人,被猛地推进这些热情的人山人海,脸上很难出现除了茫然无措以外的表情。 他局促的蜷缩着自己的手臂,生怕一个不注意打到别人的身上去,又或者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但玛莲娜就完全没有他这种局促感。 她甚至已经和那些当地小孩们混熟了! 那些小孩指着他,嘴里叽里呱啦的就是一通他听不懂的语言输出,而玛莲娜竟然还能有来有回的和他们对话。 这年头,做个杀手都要求会十八门语言才行吗…… 诸伏景光站在那里,那些被地中海的阳光晒得黢黑的孩子们,突然绕着他开始转圈。 他们一边打量着他,一边摇头,还发出些——他虽然听不懂,但直觉不会是什么好话的声音来。 “……我猜,你应该听懂他们说什么了吧。” 他抱紧自己的双臂,对着她露出了个苦笑,“能不能让他们别绕着我转了,我要晕了。” 玛莲娜这才跟看够了好戏似的,微微站直了些,然后拍了拍双手,对着那些小孩们说了几句话。 小孩们发出了快活的笑声,然后一瞬间作鸟兽散,不见了踪迹,而玛莲娜则在听懂他们的话之后,笑得直不起来腰。 有这么好笑吗。 他看向她,挑了挑眉,“我可以知道,你们之间刚刚沟通了些什么吗?” 而她对着他摆了摆手,说道:“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所以是什么?” “他们说你太羞涩了,简直就像是月初的月亮一样,只敢露出半边脸来,剩下的要好好藏起来,谁看到了你的脸,谁就要负责把你娶回去!” 她一边笑着,一边靠在他身上,将那些小孩的话一一翻译给他听。 慢慢的,他的脸上终于不是那种紧绷的紧张,而是漫上了些笑意。 不得不说,在这种节日庆典的影响下,很少会有人不放松。 街边有人在煮着葡萄酒,里面放了柠檬片和肉桂片,芳香遥遥的传来,如同一个美梦。 而他走在这条路上,眼前却恍惚间闪过了,以前在学生时代参加祭典的场景。 小摊贩们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最多卖的东西不一样。 他们卖苹果糖,卖巧克力香蕉,卖章鱼小丸子……往往祭典还没开始,吃的喝的就先拿了一大包。 那时虽然早已定下了未来想要当警察的想法,但实际上,还是很稚嫩,并不知道这个职业的背后所意味的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和其他人一样要装模作样的许愿。 虽然人人都说他是个早熟的小大人,但其实,那时的他也就是个小孩。 是小孩,就会对未来产生向往,也会产生不安,既期待,又恐惧,盼望着愿望能够实现,又害怕努力落空。 zero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没错,但有些话,他也只能窝在被窝里跟自己说。 但现在想来,小时候的自己或许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勇敢些。 “那你要娶我回去吗。” 他几乎可以说是无意识的接上了她的话,却在话说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诸伏景光一下子慌了神,连同脸都涨得通红,双手胡乱地上下摆动,想要撤回自己刚刚说的话。 而站在他旁边的玛莲娜,这时候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抬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见。” ……没听见啊。 他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 但心中却又有些莫名的不甘作祟,想要问她是真的没听见,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东西了。 “看,花车来了!” 玛莲娜一脸兴奋的指着那从人群中冲出来的花车,如是说道。 “嗯……真好看啊。” 诸伏景光被她拉着一个踉跄,勉强给了那边装饰得各种样式的花车一个眼神,觉得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而她很明显也是这样,只有最开始的时候挺兴奋的,过了一小会儿就不感兴趣了,转过身来说道: “那些小孩告诉我了一个绝佳的看烟花的地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 话是这么说,好像也挺尊重他的个人意愿的……但是吧…… 他哪有拒绝的余地? 世界上又有什么人能够拒绝她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腕,有些无奈,但还是笑着说道:“走吧。” 听到他的答案,她又露出了个笑来,抓着他,从那些围观花车的人山人海中穿过去,对着街边卖煮红酒的老板大喊道: “给我两杯热红酒!都给这个小帅哥!” 然后就都塞到了他的手上,自己倒是轻轻松松的在前面走。 或许是小镇上的人全都跑去看花车的缘故,街道上所剩余的人并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没有聚在一起。 远离了闹市,夜晚重新变得安静了起来。 明月高高的悬挂在半空中,月光照得海水波光粼粼,港口边上停着几艘渔船,除了他们以外,便没有别人在这里了。 而玛莲娜在找到了位置之后,招呼着他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木栈道上。 她完全没有什么所谓世俗对淑女的形象,鞋子早已不知道踢到什么地方去了,正在扑腾着海水玩。 她接过他递过去的热红酒,不对,温红酒,笑眯起了眼睛。 “诸伏景光,你快看,这是蓝眼泪耶。” 像是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晰些,她扑打在海水水面上的脚更用力了些。 海水有了形状,化作了一片片蓝色的流光,从她的脚趾间流过,又轻拂过她的脚背。 而她一边笑,一边喝着温红酒,在他刚坐下时就靠了过来。 对他吐出舌头,指了指,“据说热红酒用的红酒都会染色,你看我的染色了吗?” 这简直是全天下最最厉害的色//诱了,也不知道天下有哪个好汉能够承受得住。 他默默移开视线,喝了一口自己的那杯热红酒,也跟着吐出舌头来,“我的也染色了。” 明明追杀与死亡近在眼前,他们两个却在这里讨论热红酒染不染色,真是……该说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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