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出一个世家,不仅要子弟众多,还要有相当的向心力。 林氏的向心力是有的,可惜子弟太少。贾家的子弟倒是不少,在京城就有八房,留在金陵原籍还有十二房,家大业大,可惜玉字辈能扶得起来的人没几个,到了草字辈也是纨绔子弟居多,向心力又差。 如果还不赶紧捞一捞,可能就真的像她所知道的结局那样,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脑壳疼。 贾滟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跟林如海说:“老爷,你们家——” 停了下,忽然想起林如海刚才纠正她的话,于是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我们家的祖父如此高瞻远瞩,您也与贾府的两位舅兄感情亲厚,何不提醒他们效仿我们家祖父的做法,让他他在金陵祖坟周围置办田产、开设家塾呢?” 贾府有二十房人,就算在京城的那八房人管不过来这些事情,金陵还有十二房。每房轮一年,都轮一个十二生肖了。 林如海挑了挑眉,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贾滟:“……为、为何这么看着我?” 林如海先前没发现,现在发现史太君给他挑的续弦小妻子有些了不得的地方。 “滟儿,你是在为娘家的族人担心?” 林如海端起琥珀色的茶盅,语气慢悠悠的,“你的族兄去年才将自己的嫡长女送入宫中,当了后宫的凤藻宫尚书,协助皇后殿下料理后宫诸事。嫂子王氏的兄长王子腾,如今仕途也是风光的时候。宁、荣两府如今虽不像过去风光,却也非一般贵族人家能比。你如今为他们担心,倒像是杞人忧天了。” 贾滟一时分不清楚林如海到底是不是正话反说,抬着水汪汪的杏眼看他。 林如海一对上她那双秋水似的眼睛,神情就有些绷不住,“看我做甚?” “老爷说的真心话吗?” “不管是不是真心话,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 朝廷里有四王八公交好,深宫里有元春,宫外武将有王子腾,文官有像林如海。 贾府在方方面面都有自己的布局。 贾滟无法否认林如海的话,“……有道理。” 林如海不打算这个问题就此打住,究根问底道:“既然有道理,你为何还要担心?” “未雨绸缪的事情,怎能说是担心呢?” 贾滟到底年轻,不像林如海这样久经官场情绪收拾得滴水不漏,她有些沉不住气,反驳林如海道:“莫非老爷的祖父在谋划这些事情时,就是想着他要失势了吗?” 林如海笑了,喟叹道:“好好的,怎么就急了呢?” 感觉林如海像是在逗猫。 谁觉得自己像是别人逗弄的小猫,心里都不会觉得高兴。 贾滟抿了抿唇,将手中琥珀色的茶盅往案桌上一放,“晚了,老爷早些安歇。” 语毕,她顾不上什么礼节,起身作势就走。 可是她没能走成,因为林如海眼疾手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说不过就想走?” 贾滟心想说不过还留在这儿做什么?难道跟你大眼瞪小眼? 再说,她走她的,他拉她手腕做什么? 她用十分谴责的目光瞪向林如海,说:“老爷,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不成体统。” 林如海:“那你丢下老爷就走,很成体统?” 贾滟不止一次觉得去京城述职回来的林如海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在人前仍旧端方稳重,可私下跟她相处时,变得比从前随意,有时她甚至感觉到林如海刻意拉近两人的距离。 是史太君跟他说了什么吗? 贾滟心里狐疑着,百思不得其解。 林如海好像是嫌贾滟对他的认识不够颠覆,又说道:“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体统。” 贾滟感觉麻了,差点想跟林如海说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端着架子好些。 好在,林如海说完那番他就是体统的话之后,就变成了平常那样儒雅端方的模样,他松开了贾滟的手腕。 贾滟得了自由,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来,藏在宽袖之下。 她的举动落在林如海的眼里,他眼睛微弯了下,然后温声说道:“方才不过逗你玩。你我是夫妻,你担心的事情,我定会为你解忧。你若希望我向舅兄出言建议在金陵祖坟周围置办田产,我找机会与他说了便是。” 贾滟却面无表情,问道:“逗我好玩吗?” 林如海也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她。 四目相对。 盯。 盯盯盯。 最后,打工人贾滟先败下阵来,“老爷这趟回京城之后,好像改变了许多。” 林如海闻言,没有否认,“先前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也有些人放不下。这次回去见老太太,老人家虽然伤心却豁达,比我看得开。” “人生七十古来稀,比起老太太,老爷还年轻得多。” 贾滟对史太君是很佩服的,老太太的父亲是尚书令,她从出生开始就不平凡,经历过不世的繁华,嫁给贾代善之后,作为国公府的第一代媳妇,都是风里浪里走过来,即便是如今告老还乡的老太傅裴老太爷,说起史太君都是赞叹。 林如海的聪明才干在别处,跟老太太比人生境界还是差了点。 林如海被贾滟的话逗笑,他说:“我自然比不得老太太,所以要向她学习。” 贾滟的段数不比林如海,试探不出什么东西,只好回西梢间睡下。 然而躺在床上,却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乱,无处着落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到了半夜,外头下起雨来。 春雨贵如油。 这时候的春雨对农民来说,就是天降甘露,有助春耕的。 她翻了个身,摒除杂念,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然后徐徐入睡。 这一睡,贾滟就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个田庄,春耕的农民正在地里唱着歌,高高兴兴地在种地。 一个穿着素白常服的少年郎走在田园蜿蜒的小路上,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书童。 他们走到一处人家时,那少年郎就跟书童说:“这处地方我来过,那是花神妹妹的家。” 少年郎的声音方落,忽然吱呀一声响,里面出来一个穿着简单儒裙的小姑娘,十来岁的年纪,眉目灵动。 小姑娘见到少年郎,“咦”了一声,“你又走错路了吗?我是跟家人来玩的,也不认得路。你从哪儿来的就从哪儿走就能找到路了!”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出去,想触碰那个少年郎,可是她人没碰上,却一脚踩空,掉落在院子前方的一个洞里。 贾滟感觉自己身体在一直下坠,猛地惊醒。 梦里的场景烟消云散,唯有一盏琉璃灯在帐外亮着。 天还没亮,春雨仍在滴滴答答地打落在屋外的芭蕉叶上。 贾滟:“……” 林如海跑到她的梦里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030 三天后,贾滟和林如海带着两个玉儿去了城外的田庄。 二月底的扬州天气已经回暖,春回大地,温暖的太阳晒下来暖烘烘的。 林如海带了松月三兄弟,两大一小,贾滟带了夏堇和棣棠两个大丫鬟,留锦葵和建兰在府里待着,至于两个玉儿,林黛玉带了紫萼雪雁陪着看书玩耍,乳母王嬷嬷也一起,林绛玉则带着乳母崔氏和两个小厮。 一行人出城,驾了三辆马车。 松月和竹青两人都充当了车夫,贾滟和林如海带着两个玉儿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松月在前头一边赶着车,一边跟林如海说话。 “这几年老爷已经很久没去过田庄了,早些年还带我回过苏州,在苏州城外的田庄住过一阵子。您上一次去田庄,还是三年前裴五爷说要带管事去巡庄,邀请您一起去钓鱼吃野菜。 ” “裴哥哥说父亲喜欢在河边钓鱼!”林绛玉窝在贾滟身旁,听着松月都话,眨巴着眼睛看向林如海,“父亲能把河里的鱼都钓起来吗?” 林如海呵呵地笑,伸手揉了一把林绛玉的脑袋,笑道:“河里的鱼那么多,怎能都钓起来呢?” 林黛玉则扒在车窗上往外看。 这是她第一次出城去田庄,是从前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因此心里感觉很新奇。 马车出了扬州城,路就越走越蜿蜒,但一路鸟语花香,令人沉醉。林黛玉看着窗外一片农田稀稀落落站着庄稼人,有的田地已经铺上一层绿油油的幼苗。 贾滟坐在她身旁,与她一同看着外头的景色,笑着跟她说道:“这些是稻谷,春天种下,施肥除草,到秋天的时候收割。收割时要将稻穗上的谷粒打下,谷粒晒干后,要将谷子放入石磨或者木磨中处理,将谷子研磨成米粒。” 林黛玉听得有些入神,她从小生活在深宅大院,还不知道这些在田里看上去像是小草似的植物,就是稻谷。 林绛玉听到了,也趴过来凑热闹,他跟姐姐俩人挤在一起,好奇地问:“米粒就是我们吃的米饭吗?” 贾滟笑着点头,“对。” 说起这些事情,林绛玉倒是知道的比姐姐还要多些,他胖乎乎的两只小手扒着马车的窗户,滔滔不绝地说道:“裴哥哥说到这些水稻会结出稻谷,等到秋天,谷穗变黄往下沉的时候,就是成熟了。成熟的时候,田庄里的人都会去田里收割,田里的收成有一部分要交给田庄的主人,剩下部分会自己留着。” 林黛玉伸手刮了刮弟弟的鼻子,取笑道:“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没见过,但听过。” 林绛玉的小脑袋往姐姐身上蹭了蹭,咕哝着说:“前阵子裴哥哥跟家里的业师吵架了。” 裴辙年龄比林黛玉大一点,去年秋天才启蒙。反观林黛玉,不仅早就启蒙,父亲还请了进士出身的贾雨村当她的业师……启蒙早晚不代表什么,教育这种事情,最好是因材施教。 林黛玉见过裴辙,也喜欢听林绛玉说裴辙的事情。 如今一听林绛玉说裴辙在家里跟业师吵架,便来了兴致,问道:“他为何要跟业师吵架呢?” “因为裴哥哥不爱念业师说的书,业师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辙哥哥说不对,众生皆平等,哪有什么皆下品呢?若是没有田庄里的佃户种田,就没有粮食。若是没有粮食,业师恐怕早就饿死了,哪还有什么功夫读书,念叨惟有读书高。” 林黛玉听了,“扑哧”一声,掩着嘴巴笑起来。 “倒也是个妙人。” “那当然!”林绛玉大声说道,“裴哥哥说田庄里有很多好玩的事情,等我去了,他就带我上山挖春笋。” 林黛玉:“春笋都已经长出来了,怎么挖?只有冬笋才要挖。” 两个玉儿在旁边叽叽喳喳,贾滟没搭话。 马车拐了一个弯,一条蜿蜒山道仿佛从山间劈开,一路上坡,一侧的山上长着一氪老松树,叮咚山泉从山上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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