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似的,迷茫地荡了几圈,最后顺着桥飞快地钻入了建在湖心的那栋小屋里。而雨依然下着,覆盖了整个湖面,绮罗和是之也暴露在了雨幕中。 绮罗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 她一点也不希望伤口淋到雨,当然也不会喜欢雨将自己打湿的感觉。但是为了确保它的行动路径指向湖心居,就不得不扩大降雨的范围了。 「对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着比她高出了半个脑袋的是之,抱歉地笑了笑,说,「您的手会被雨淋坏吗?如果——」 「不会。」 分外果断的回答,果断到简直会让人怀疑是不是什么敷衍的答复了。绮罗完全没觉得心安。她还想再多问几句,却感觉到近旁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 这道目光正是来自于依然躲在树下的可鲁贝洛斯。有树枝遮挡着,它的情况要比绮罗和是之好多了,几乎淋不到什么雨。 而它此刻的眼神,显然是在说:「你怎么知道下雨能够带来这样的结果?」 如果它真的这么问了,那么绮罗会告诉它这样的回答—— ——「因为我不会在下雨天的时候练剑。」 这句回答颇有种无厘头的既视感,也像是突发奇想的解答,但这确实就是绮罗心里所想的。 那些散落的魔力,包裹着自己的过去与所有的幻想。它遵循着她以前的行为方式,也会依照她曾经的意愿准则行事——它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而她是从不会在雨天时继续待在庭院里练习剑技的。她也一直不喜欢雨,一定会找一个避雨的地方躲起来。 这一阶段的「作战」,得到的结果如绮罗所料,但她还不能放松。 接下来,才是重点。 「小可,你快过来。」绮罗再次尝试把可鲁贝洛斯叫过来,「接下来的事要拜托你才能完成。别躲啦,这位小姐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她也早就注意到你的存在了。」 「啊!?」 可鲁贝洛斯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既然如此,那它这十几分钟的躲躲藏藏与耐心保护,岂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这现实未免过于打击人,可鲁贝洛斯差点就被狠狠击伤了,但还是乖乖从树后走了出来,只是垂头丧气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可怜而已。 在它磨磨蹭蹭走近的期间,绮罗正好向是之问起了一件事。 「在您把我从那个东西——」她指了指已经躲进了湖心居里的魔力,「——的周围救走的时候,我看到有好几道弧形的光穿透了它。那些光和您是不是有些关系呀?唔……莫非是……咒术师的能力叫什么来着?」 「术式。」 「哦对对对。那是您的术式吗?」 「嗯。」 绮罗有点好奇起来了,追问道:「那究竟是怎样的术式?」 她知道,咒术师与魔术师最大的不同在于,后者是依赖着「未知」与「神秘」的存在,即世间越少有人知道魔术师的存在,魔术师们的力量便越强大;而咒术师,似乎经常会采用透露自己的术式的方式,以此增强能力。 其中的原理,绮罗并不太懂。不过这意味着,向八重小姐问问她的术式和能力,应该是不要紧的。 所以在听到她的好奇询问时,八重小姐的表情也没有太多变化,很平淡地给出了回答。 「是折射。我的术式能够折射出武器的伤害。」她顿了顿,补充道,「只要是我会使用的武器,我就可以用咒术折射出它的攻击轨迹。比如我刚才折射的就是太刀的攻击,因为那是我最得意的武器。」 「哦——听起来好厉害!」绮罗合起手掌,眼里闪烁着羡慕与期待,「这么说来,您也能折射出盾的能力了咯?」 是之疑惑地瞄了绮罗一眼。 「盾是防具,不算武器。」她说,「咒术师从来不会用防具作为防御方式,而是利用……总之,我不能。」 「这样啊——」 绮罗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用不上的知识增加了一大堆。 她原本还想再问些什么的,可还来不及说呢,就被「姗姗来迟」的可鲁贝洛斯抢去了说话权。 「怎么了?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对于可鲁贝洛斯的疑问,绮罗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安抚似的扌莫了扌莫它的肩胛骨,目光从可鲁贝洛斯和是之的身上扫过,这才切入正题: 「事先说明一下,我也不确定接下来的请求会不会特别强人所难。总之,我很希望可以得到你们两位的帮助,尤其是八重小姐您!」 透绿的眼眸中漾着真切的期待,实在是不好拒绝。 这样的目光看得,看得八重是之心颤了一下。她飞快地挪开视线,躲开了她的视线,但心绪还是在疯狂翻滚,她不得不捂住心口,才能止住月匈腔的压迫感。 「我知道了。」 她小声嘀咕着,自嘲般扯了扯嘴角,不忘又添上一句。 「要是有哪个咒术师跑来向你问起今晚的事情,烦请你告诉他们,我确实是做了点事的……虽然明明今晚完全就是他们自己错误判断这里出现了咒灵。」 「可您确实帮助我了,我肯定会如实回答。」绮罗的表情纠结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倒是我想要拜托您的这件事,可能会有点……危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总之,您稍微斟酌一下,再给我答复?」 「你不如先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是哦!我居然把这最重要的事情给拖延到了现在。」 绮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她希望是之和可鲁贝洛斯可以一起去往湖心居,充当吸引攻击的诱饵。与此同时,绮罗再悄然靠近,将魔力回收。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问我,这招的可行度怎么样。其实我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如果是我的话,从两个方向传来的攻击还能勉强应对一下,但是三个方向的来袭肯定是没办法全身而退的……这么想的话,这招说不定还是很可行的。」 长长的一段话里充满了绮罗自言自语的嘀嘀咕咕,是之听不懂,可鲁贝洛斯也听不清。还来不及发出疑问,又听到绮罗说: 「我可以把盾延展到你们的身上,这样就算你们就能够全身而退了。你们也不用对它进行攻击——你们只需要吸引攻击就可以了!」 其他的,就全部交给她吧。 至于将盾的范围从己身扩大至一人一兽,这究竟需要用去多少的魔力,这个问题绮罗已经无暇探究了。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在不言中达成了共识,踏上了桥。 「雨」依然在下,但雨势明显减弱,可以说仅仅只是掉下了几滴水珠而已。 不过,这也依然是雨。 湖心居只有一处进出口,但窗户共有南北两扇。可鲁贝洛斯与是之选择从正门进入,而绮罗则是悄悄地绕到后方的北窗,悄无声息钻过窗户的狭小缝隙。 密集不断的攻击从湖心居的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便开始了。这场雨迫使魔力碎片躲入室内,攻击圈也顺势缩小到了这间建筑物的地面范围。可鲁贝洛斯与是之各占据了室内的两个角落处,哪怕是躲避攻击时,也依旧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与角度。 剑气无法同时向不同的方向发出攻击。两个目标的存在彻底牵制住了情况,从北窗翻入室内的绮罗如入无人之境,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这团由魔力凝成的雾气。 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触到它的中心了。听起来是多么简单,但能够走到这一步,实在太疲惫了。 绮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想再犹豫。 她探出了手。 「无主之物,以吾名为令……」 她喃喃着,脚下亮起魔法阵——空空如也的、仅仅只是一个圆的魔法阵。 她的魔法阵没有繁复的咒文,也无法拢住日月,只有一个纯粹的圆。 或者说是,过分简单而孤独的圆。 绮罗垂低了眼眸,不愿再多在意。 「回来吧……「剑士」。 」 话音落下的同时,深色烟雾的一切行动都停下了,而已然收进了口袋中的那张空白陈旧的魔卡,也忽然飞了出来,自说自话地飘在半空之中,轻轻抵着绮罗的指尖,将那团魔力纳入其中。 直到气雾状的魔力彻底消失了,不完整的魔卡才缓缓落回她的手中。空白的表面多出了几分色彩,但依然并不明显。 周围有些暗,卡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她看得不太真切。但她敏锐的注意到,卡牌其中一面的右下角处,多出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图形。 这个图形,看起来像是「夕」字。 「……『夕』?这是什么意思?」 她喃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样当然不可能任何的答案。她索性收起了卡牌。 等下次见到月了,再把这张牌的变化告诉他和可鲁贝洛斯吧。这种事,今天的她已经不想做了。 蔓延的盾所产生的魔力消耗,比绮罗先前想象的要稍微小了那么一点,体力也没有全耗尽。没有疲惫得就地倒下,这大概可以说是最值得庆幸的事了。 绮罗背靠着窗框,慢慢喘息了几口气,这才重新站直身,算是稍微缓过来了一点。 「八重小姐,今晚真的非常感谢……咦?八重小姐?」 话说了一半,绮罗才注意到原来八重是之已经离开视线范围之外了——果然今天的魔力消耗让她有些犯浑了,就连反射弧也被拉长了好多。 她匆忙跑出了湖心居。在是之踏上岸边之前,绮罗终于追上了她。 这小跑的几步让绮罗更倦怠了几分。刚才好不容许想好的长长的致谢词,也阴错阳差地忘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句: 「今天给您添了好多麻烦,真的非常感谢您!」 除此之外的华丽辞藻,她全都忘记了。 是之停下了脚步,轻轻「嗯」了一声,只将瘦弱的背影袒露在绮罗的面前而已。 「你制造出了雨……」 她呢喃似的说着。 「你也制造出了盾。你看起来像是无所不能的人。」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绮罗有点不好意思。她干笑了几声,笨拙地扌莫了扌莫后脑勺,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才不是无所不——」 「那么,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八重是之慢慢转身,却低着头,仿佛不敢注视她。 「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的话,那我的请求应该会是『请你夺走我的性命』。但现在……我想要你拿走我的记忆。」 她抬起眼眸。 「因为我『杀死』了很多人。」
第29章 记忆 当最沉重的字眼以最平静的口口勿诉说时,包含在话语中的情感,总是不免稍许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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