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又开始后悔让明野陪他来医院了。他今天这一早上的表现,简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现场。 “彩,我并不害怕扎针。” 大概是想制造出一种严肃的气氛,幸村板着脸说,但他脸上的红晕出卖了他。 明野简直无奈。 “是,是,精市是我见过的最帅最勇敢的男孩子。” 虽然还是有哪里不能释怀的样子,他还是顶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夸赞。 这次的抽血检查好像没有之前要拿去东|京送诊的那么正式,两个小时以后就可以出结果。在这期间,他们去之前的病区看望了那些孩子。 和出院之前相比,多了几张生面孔,少了几张熟面孔。他们之中有的出院,有的转院,而有的……已经不在了。 从特殊病区出来以后,明野沉默了好久。 “彩……”幸村摸摸她的头发。 “我知道的。”她打起精神,“一开始就知道的……”这些孩子的病治愈率极小这种事。 “我只是忍不住想,如果没有患病或者一开始就能顺利治好的话,他们又可以拥有怎样的人生呢?” 还有疗养中心的那位女孩,她的哥哥明野胜,以及……两年前的幸村。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都被这种不讲道理的灾难夺走了多少宝贵的事物啊。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时以后顺利取得化验结果,第一时间拿去给医生过目。 “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幸村君恢复得很好。还请你继续保持目前的生活作息习惯。下次的复诊可以推到两个月后。” 得到医生的这句话,明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看着她明快的神情,幸村又为没有早些带她一起复诊感到后悔。 本来以为她对他在身|体健康方面的过度紧张,以及柔弱滤镜是因为她不安定的性格本身。从来不知道她长大的过程中伴随着那么多的失去。 在还不懂得悲伤的幼年,懵懵懂懂的失去。 面对着逐渐衰弱的亲人,绵长而痛苦的失去。 毫无心理准备的,突然而至的失去。 总是在失去的人会渐渐变成胆小鬼。不敢拥有,害怕拥有,如履薄冰,患得患失。 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在他住院、在他决定进行手术直到手术成功的时间里,一定让害怕失去的她备受煎熬吧。 她并不难理解,他也正好擅长洞察人心,只是两个人的成长环境实在天差地别,让他们成长为了近乎于两个极端的存在。 明野发现幸村突然陷入了沉默。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怎么了精市?” 为了让她不再经历这样的事,为了让她不用为此担惊受怕—— “以后每次的复诊都可以陪我来吗。” “嗯!”她很开心地答应了。 “为了身体健康,等我成年以后,也不会抽烟喝酒熬夜的。可以监督我吗?” “我会好好监督你的。对健康不好的事,一切禁止!” “再以后我会成为职业网球手吧。身为运动员一直坚持着锻炼,身|体素质首先就很好呢。所以啊,不用那么担心我。” “啊……”明野呆愣片刻,然后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又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抱紧了他。 “精市,你真好……” 因为她在泡温泉的时候向他倾诉了那些吧,为了让她安心一点,他带她一起体检,向她做出现在能做出的全部保证。 “我才不好。”幸村拥着她,声音有些闷闷的,“确认交往的时候我明明那么自信,说着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就什么问题都没有的……结果很多时候我却不得要领,没有做好。” 从没想到,个性、心境、成长环境……各方面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横亘在心与心之间的诸多隔阂原来这么难以消融。 “我太自大了,我要更正:交往啊,喜欢一个人啊,这种事果然很难。” “精市……?” 他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和长发之间。 “所以啊,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像他经常对她做的一样,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就算不得要领,就算做得没那么好也没关系的。我感觉得到精市对我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就像幸村爷爷去世后,幸村妈妈为幸村做的那样。她现在也为“他在为了我而努力”这件事本身感到安心。 结果,本来想要安慰人的一方又变成了被安慰的一方, 六月、七月、八月——随着开学日期的接近,一年一度的全|国|性|体育大会也落下帷幕。立海大不论初中还是高中部都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夺得了全国大赛的最终冠军。初中部更是以“关东大赛17连胜”以及“全国大赛四连胜”创造了新的传说。 身为部长的切原毫无遗憾地放下了网球部的事,专心投入让他头疼不已的学业之中。毕竟以他现在各科目的成绩,要想直升高中部……还是不太可能。 “我们立海大毫无死角,无论何时, NO.1都是属于立海大的!”将连胜的重担交予他看好的下一任部长,就算是个性单纯的他也终于体会到了“向后辈交托重要之物”的,独属于前辈的失落和希望。 “精市你们在高中也要三连霸吗?”明野问。 “这就要靠后辈们的努力了。”幸村说。 “莲二和柳生分别瞄准了东大的法学部和医学部,真田会按照家人的意愿选择警|校,仁王杰克好像都有了将来的打算,文太没想那么多,但也会以学业为重吧。” 也就是说为了将来的人生,至少在高中的下半部分是没法将那么多的精力消耗在社团活动上了。 “我已经决定要往职业的方向走,学业方面也会暂时放下。来年的大赛,我们不一定有机会上场。” 是哦——明野如梦初醒——虽然这才是高一的第二个学期,对于那些目标明确的人来说,已经到了按照规划踏出作为社会人的第一步的时候了。 考虑着将来什么的,难免有一种青春已经结束了的感觉。从此不可以再迷茫,无忧无虑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对于幸村他们来说,这是一段在往后的人生中闪闪发光的时间吧——肆意张扬,毫无缺憾。 而她的青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内心在荒漠中颠沛流离。然后好像用尽了这一生的幸运一般遇到了幸村。 不论多久以后再回想,与他相伴的时光都全是幸福的回忆。这一点可以肯定。 只是……稍微有些迷茫。 她的人生、她的将来在哪里? 明野突然一言不发地抱紧了身边的幸村。就像无力支撑自身,就连在地面匍匐蔓延都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的花茎一般,无助地缠绕在他身上。 “怎么了?”幸村轻轻托着她的下巴,让两人对视。 “我也不知道……”她说。时不时的,会被这种难以形容的无助感所吞没,就好像立在摇摇欲坠的断桥上。 “那就不要去想。”他抱紧了她。 “彩什么都不用烦恼,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由他来担负她的所有,由他给她带来快乐。 明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她的信任和依赖让他很开心……本来应该开心的,但他的内心却蒙上了一层荫翳。 她那迷茫的、惶惶不安的神情,与那些在他的笔下无法展露笑容的她的画像,简直太像了。
第74章 要是我不曾出生在这世界上就好了。 ——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念头根植在了她的脑海里。 在她还不懂得思考因果关系,还不知道世上存在着谎言的时候,她就开始打心底里厌恶自己的存在。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母亲为什么要带别的男人回家?而父亲总是不回家。 为什么这两人一见面就争吵,为什么母亲不停喝酒不停落泪,为什么父亲就连对路上的陌生人都可以比对她和母亲更温和? ——因为彩不是男孩子啊。 第一次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她号啕大哭。 她听不懂为什么她不是男孩子就会导致这些,只觉得好难过。 这对夫妻太不幸了。 “离婚吧。然后寻找各自的幸福。”她这么说。 “要不是因为有个你,我还真不想持续这样的婚姻。总不能让我的孩子成为孤儿吧。”父亲说。 “说什么蠢话呢,你想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受人耻笑吗?我是为了你才忍受的这一切啊。”母亲说。 原来如此,她不仅造成了这两个人的痛苦,还阻碍了他们追寻幸福啊。 “卡斯特奶奶,还是没有想起姐姐葬在哪里吗?” 老管家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 “啊,抱歉啊彩小姐。当时悠夫人十分难过,我急着回去照顾她,就那么随手一埋……” 至少知道姐姐在那座神社的山里就足够了。 本就不该出生的她,这就去陪伴没能出生的姐姐吧。 十岁的某个傍晚,她悄悄从家里出来,用光身上仅剩的两枚硬币,乘车来到神社脚下。 很快就入夜了。黑黢黢的山林呜呜刮着冷风,什么也看不见,好像有无数鬼怪藏在奇形怪状的树影后窥|伺着她。 好黑好孤独好可怕。姐姐原来一直孤零零地待在这种地方吗? 她在心中呼唤着姐姐,希望她再快一些来带她走。再不济,就让山里的妖怪把她吃掉好了,吃得一根头发也不要留在这个世界上。 再次回复意识,她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不用在意我的,离婚吧。”她再一次乞求双亲。 “大人有大人的考虑,这不是你该操心的。”父亲皱着眉头说。 “好过分,你就那么想看妈妈流落街头吗?”母亲怨愤地说 她分不清那一刻的感受是愤怒还是悲哀。整个住院期间,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悠在电话中向双亲哭诉,第二天,奶奶就来藤泽接她去里见村。 “彩酱啊,有什么不开心的,在乡下的田野边跑几圈就全都好了。” 两位老人尽己所能地关爱她。他们像脚下的大地一般质朴,像这山林间的溪水一般欢快。她有一种再次活过来的感觉。 一直待在这里,待在祖父祖母身边。正当她这么决定的时候,祖父病倒了。 并不是什么突发的重病,只是老了而已。两位老人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正在衰亡。她不幸地目睹了整个枯败凋零的过程。 所有她爱着的人都会以死亡的方式与她告别么? 与哥哥懵懂的告别,与姐姐不曾相见过的告别,与爷爷奶奶绵长而痛苦的告别。 “我也想去你们的世界,我不想独自一人。” “那么小的孩子在说什么呢。” “你的人生还什么都没有开始呢。将来能让你乐在其中的事多得数也数不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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