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她的这支队伍抵达洛阳地界后,她就自觉主动地停了下来。 “我们不继续跑了吗?”姚元崇好奇问道。 李清月朝着这个少年人看去,便瞧见了这张脸上的跃跃欲试。 他显然没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感到惧怕,甚至觉得这种有违常理的出行很是有趣。 起码比起他早年间和同乡围猎有趣得多。 因父亲病逝于西南边疆,姚元崇也格外希望自己能尽快成长起来,成为家庭的支柱。 所以在他看来,既然他兄长已走了文官路线,想来他是可以做个武将的。 跟着安定公主这个手握战功开府的上司,又行将前往边境,便是一种新奇而必要的行动了。 除了需要接受杨炯、王勃的文化教导,还要去教那个靺鞨小孩让人有点心烦之外,姚元崇觉得,自己已走上了一个旁人想都不敢想的起点。 公主这个有些叛逆的性情,和不吝给下属封赏请官的大方,更是让人对她的好感油然而生。 起码以姚元崇到公主门下报道到如今所见种种,都让他觉得公主会是个好上司。 以至于当船在穿过了三门峡段水道继续东行,停留在了洛阳之时,姚元崇还觉有几分失落,生怕这是公主又暂时打消了出行计划,又要重新打道回府呢。 李清月看穿了他的想法,心中有一瞬的好笑,还是稳住了心神,开口作答:“还有些东西要在洛阳取,暂时停一阵。” 站在她面前的姚元崇,要不是因为此前守孝的缘故,偶尔会有些因伤怀而出现的走神,简直活脱脱一个中二的活泼少年。 真是很难想象,在历史上他会秉持着“法行自近”这样的克己奉公原则,从字里行间都透露出端正严肃之气。 但没关系,反正李清月也权当他就是个伴读来安排差事。 她朝着姚元崇说道:“你和澄心一起去办件事,往我在洛阳的别院走一趟,去将那里的人和东西都给带过来。” 早在二月末,李清月让人送往蜀中的信就已得到了回音。 段宝元说,他其实没有真的嫌弃公主那个炸药团队,所以没必要让公主破费,在把军功奖励的绢布换成银钱之后,还要分出一部分来,作为给他的补偿。 这些钱财也都被他用在了招募矿工的相关事宜上。 合计约有个一百多人愿意离开蜀中,随同公主一起前往辽东。 别看人数不多,按照段宝元所说,这些都是当地挖矿的熟练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是能带出学徒来一起办事的。 只要公主没打算将整块封地都用挖矿的铲子翻腾一遍,那这个人数应该是够了。 这些人和刘神威一起,在三月初抵达了洛阳,随时等着公主的召唤。 至于为何是来洛阳而非长安—— 长安物价更贵好不好! 住宿此地的钱还是李清月出的。 再说了,这样一批人出现在天子脚下,其中的某些人还带着一批危险物品,也过于明目张胆了一点。 她可不想被人发现彼时龙朔吉兆的真相,自然还是谨慎小心一点为好。 相比之下,洛阳就更像是她和阿娘的地盘了,也让她安心一些。 她接着安排道:“常之,你带着祚荣留守船上,帮我照看好此地的东西。” 黑齿常之旋即应了声好。 在长安的数月之间,若说谁的收获最大,很可能就是他了。 他一如此前随同李清月一起学习时候的态度,在获封折冲都尉,又被准允进入弘文馆借阅藏书后,便将自己的时间全放在了读书上。 当然,更准确一点说,是在习武之外的其他时间。 以至于在经历了三个月的长安生活后,他虽然从表面上看还是那个身量过高的傻大个形象,在气质上却已比之前沉稳得多。 祚荣除了听卓云的话外,倒也对黑齿常之有些发憷,能被他管住。 李清月招了招手:“飞鸢,你陪我去个地方。” 庞飞鸢还在看着船只停泊进码头,忽然听到这一句,连忙回头朝着李清月看来,应了声好。 在她老实交代了她确实不会,或者说她们白州之地确实没有那等奇幻的蛊毒之物后,安定公主也没再问那等难为人的问题,而是向她学起了格斗术的技巧,让庞飞鸢已日渐习惯于做这个亲随了。 但在她随同公主下船后,又忽听船头冒出来了个声音,“公主,那我二人做什么?” 李清月循声朝着说话之人看去,正见那里站着杨炯和王勃。 她扬声调侃道:“你们俩继续针尖对麦芒吧,等分出个高低再来办事也不迟。” 李清月是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现在还没有初唐四杰之说,没有那个“王杨卢骆”的排名,那也该当理所当然地没有杨炯那句“耻居王后”之说,可这两个人就是谁都看谁不顺眼。 王勃因那篇《顺天门班师颂》而得到了当今天子的赞誉,杨炯却觉得他文辞浮躁,华美过甚,并非由心而发。 而对于杨炯这个就为了“神童”之名故意卡在整十岁参加考核的行为,王勃也觉得实在是沽名钓誉。 总之,这可能就是两个天才少年的初次较量了。 但李清月才不惯着他们两个的恃才傲物, 喜欢吵就先吵出个高下来,别等到为她办事的时候再来折腾事情。 总得弄明白什么是良性竞争,什么是互扯后腿,才能在官场上混。 她也没管后头那两人在面面相觑之中到底得出了何种结论,直接跨上了从船上牵下来的马,领着庞飞鸢直奔东都尚药局而去。 她此行所携带的物资被分作了三份。 一份在长安,包括了日常吃穿所用之物,送往封地的兵器,良种,以及积攒在手的金银。 一份在青州,包括了她让人在南方收集的稻米种子,还有部分采办的农具。 最后一份就在洛阳。 除却刘神威所带的炸药研发物资以及矿工的家私与工具之外,剩下的东西就在孙思邈这边了。 东都尚药局这地方她向来可以刷脸入内,今日也不例外。 但在孙思邈将她迎进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来这一趟,我看是要把尚药局的积攒都给搬空了。” 李清月揣着手跟在他后头,笑道:“您说归这么说,脸上也没点心疼的意思,明摆着最近是不缺药的,显然我买走的这些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东都尚药局在洛阳经营日久,洛阳的百姓中不乏将多余采摘得到的药材送来此地,甚至专门成立了个采药队,为您收集当地药材,就为了能让您定期为洛州百姓看诊。” 要说这“贿赂”举动其实没必要。 孙思邈的医者仁心,洛州百姓早已该当看明白。 所以这更像是用一种能被孙思邈接受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感谢。 李清月继续说道:“而且,除了益州送来的药材外,此地栽培出的医者定期在外巡游问诊,也能从各地州府采购吧。” 孙思邈佯装将脸一板:“那分拣药材不要人啊?” 李清月从容应答:“您这儿最不缺的恐怕就是人了吧,我看都快赶上长安的太医署了!还单独开设了妇科与儿科,招到了不少女医。上次我收到您来信的时候,您还夸女学徒大多更加细心,也珍惜这个学习医术的机会,今天我来拿东西,您又开始胡扯人数不够了。” 她轻啧了一声:“再说了,这两年间悲田坊也步入了正轨,加上洛阳佛寺也加入后,收容的孤老不在少数。这些老者又大多不愿真只在悲田坊中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人,不少人都在帮着处理药材。” 她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去,“人不是都在那儿吗?” 在李清月伸手指去的方向,确实有不少老者正在晾晒药材。 这些人大多腿脚不灵便,若是放在外头,大约找不到太合适的活,但帮着翻捡药材却并不难做到。 再者说来,悲田坊和疠人坊不同,其中所住的孤老并无传染疾病。 正因为如此,洛阳民众也乐得看到在老有所养之余,这些老者花着各家缴纳上去的赋税,在为百姓的安泰做出一份贡献。 都被揭穿了,孙思邈也没法装下去了,他低声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次次都从我这里借医术高超的弟子,又不将人还回来。” 孙思邈自己也很清楚,若非李清月的邀请,加上皇后的鼎力支持,他在此地著书立说、教授弟子、救治百姓的事业绝无可能像今日这般蒸蒸日上。 但也正因为他跟安定公主时常往来,姑且可以算是混熟了,在将人当做晚辈的情况下,有些话也说得更不拘束一些。 他这句吐槽也该算有理有据。 他的嫡传弟子轮换着在益州坐镇看诊,这个也就算了。 他原本很是看好的弟子刘神威已从学医彻底转向搞炸药,这个算是发挥他的天分,勉强也能忍。 上次熊津大都督府成立,皇后找他这里要了一批人渡海前往,至今也就因为军队撤退回来了一半,剩下的都被分散到大都督府境内各州了。 这个……姑且算是给皇后殿下的报酬。 然后就是两个月前,李清月居然说希望他派出数名弟子协助回纥商人酿酒,参与到酒水提纯的项目之中。 这怎么看都是又走歪了一批人。 结果现在李清月意图前往封地,不仅要从他这里采买走一批药材,还打算再带几个医者与采药人走! 他都担心哪天他睡过去,一觉醒来,人就已经不在洛阳而在辽东了。 以李清月当年来益州坑蒙拐骗的表现,这是很有可能的! 他这么想的,也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那哪儿能啊!我还指望您长留洛阳,帮忙多看着点玄奘法师的,好让他继续管束着下头的那些弟子。”李清月一脸坦荡地答道:“再说了,我阿耶的头风病又没法根治,万一突发变故,还是得劳烦您尽快赶往长安。若我将您带走却耽误了陛下的病情,岂不是不孝至极?” “您多分我点人手也不是坏事。”她朝着孙思邈解释道,“您别看这些人留在洛州或者是中原能够医治到更多的人,但您得考虑到将来。如今的辽东已是大唐国土,陛下必定不会让此地继续是这等地广人稀的样子,等到来日人口增多,总是需要有看医问诊之地的。” “我记得您老说过,您还没去过那么往北的地方,那么也应该少有收集到那头的药物信息和病例,比如说,原本为白山部靺鞨所占据的地方,就盛产不少珍稀药物……” 那可是长白山啊!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还有,您也知道的,高丽、百济和新罗这些地方的人虽然说话用的是扶余体系,但书写的文字却大多是中原文字,所以大唐的《新编本草》和您所编纂的《千金要方》,我这次都是要一并带上的。如今正是镇抚边境的必要时候,大唐该当给他们示以生存之道,我也总得让人能配合这些医书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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