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还不一定是动物的血。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往后退出了一步。 “你怕我?”这靺鞨部的男子将眉头一拧,却已是坦然地将那包银鱼从阿左的手中接了过去。“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总不会是看我在江边坐着却没个渔网,所以来将你们捕到的鱼送给我?”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似乎是吸引到了附近唐军的注意力,让阿左连忙壮起胆子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看在此前我们与靺鞨部为友的份上,想关照你一点罢了。” 靺鞨男人嗤笑了一声,“我看没这个必要。靺鞨部体格健壮,能征善战,那位大都督还想驯服我等图谋北上呢,可你们有什么用?” “我们被带来此地务工,是给了工钱的,也许诺过,若是唐军能攻占黑水靺鞨之地,就让我们这些率先臣服的粟末部重归故土。” 相比起这些高丽人中被奴役的一部,他当然有几分倨傲的底气。 可下一刻他便听到阿左好奇发问:“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惹那位黑齿将军不快?” 靺鞨男人的脸色顿时一僵,“什么惹不惹人不快的,试试他的本事罢了。” 他总不能说,他生气的是,他昔日还是靺鞨人中的勇士,可在此次被唐军征募过来的时候,和他的同伴待遇并无差别,这才在行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和黑齿常之起了冲突,却遭到了又一次的无情镇压。 本着充脸面的想法,他接着说道:“唐军觉得此地种水田大有收获,这才宁可冒着我等反抗的风险,也要一批身强力壮之人开垦荒田,关你等何事!” 他甚至一把抓起了河边的土,扬声说道:“此地乃是何其肥沃温暖之地,自然是要妥善经营的。” 阿左再度往后退了一步。 这靺鞨人脸上的神情足以证明,这话应当是出自他的本心。 就算是他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这才说出了这样的话,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叫做本心。 从他这里大概是问不出更多的了,也只能看看他的同伴那里,能得到些什么结果。 …… 当阿左将靺鞨人说出的消息带到其他人面前后,另外的两人也将打探到的消息告知了众人。 “那位伴读说,等到大唐朝廷再往这边发一道诏令,就差不多可以接受外头的迁居来此了。到时候还会有些挖矿和修造水渠之类的劳工岗位,可以不必急于一时。” 另一人道:“那位跑腿的说,安定公主乃是因战功才得到的此地作为封地,想着的是积蓄军粮更进一步,尽快扫平北面的靺鞨外患。所以一面要用这等高产稻米播种,一面也要让已被俘虏来的靺鞨人接受规训,成为她的前锋。像我们这些人,此前是如何生活的,之后也如何做就是了。” 听到这样的几段话,这些高丽人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 若只是一个人这样说,他们或许还会有所怀疑,但当消息来自于三种不同身份的人时,他们觉得自己已能从中拼凑出真相了。 靺鞨人应当对他们的待遇有所夸大,但唐军确实出于行军目的没有亏待于他们,也充分利用了他们在更为严寒之地打熬出的体格,用在高强度的农事开荒之上。 因他们不想在其他事情上分心,所以干脆先管好自己的要事,只将高丽人放在一边,姑且让他们继续此前的生活就是了。 于是留给此地高丽百姓的,就只剩下了挖矿和修建水渠之类的辅助工作。 “但这都是靺鞨没被打下来时候的情况吧,打下来之后呢……”不知道是谁在此时发问。 他们没人会觉得唐军无法解决靺鞨! 白山部靺鞨为高丽所雇佣之时,在渊盖苏文面前依然是一派俯首帖耳的乖顺,而纵然是这两方势力的联合,却还是没能阻拦住唐军讨伐的攻势,这足以证明其中的实力强弱。 而他们这片封地的主人,更是给予渊盖苏文以致命一击的“元凶”。 那么靺鞨部被平定,或许也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些可有可无的高丽遗民,还能像是此刻这般自在吗? 要知道,哪怕是在高丽之中,他们所属的,也是灌奴部啊。高丽之中的下等人何敢有这样的奢求。 “你们说,如果我们请求也协助到开荒插秧之中,有这个机会吗?” “或者,我们也可以向他们购置那些稻米良种,请唐人教导我们参与到种植行当中,而后将种植所得按照比税收高一些的数额缴纳给那位安定公主,还能让他们更快凑齐军粮。” 他们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既是危机,又是机遇所在。 唐军筹备军粮,应该是事实。 那水稻乃是高产粮种,也应该是事实。 他们如今已归唐人管辖,既然不选择逃奔而走,本就应该适应对方的生活方式。 或许前期付出的代价会高一些,但也总比成为弃子,要好上无数倍! 而且,万一……万一唐军在他们的示好亲近中,拿出了登记户籍也给米粮的友善态度,让他们所付出的代价还要更少一些,他们便算是在这场改换门庭行动之中的受益者了! 向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们也得向着这位执掌一方的大都督展示出本事,说明他们并不比那些靺鞨部人差到哪里去。 还有人正在犹豫之中,就见阿左那高个儿同伴跳了起来,“不管了,明日我先去试试吧,你们等我的消息。” 在众人忐忑地熬过了这个夜晚后,这个少年人在阿左的协助下先被引荐到了姚元崇的面前,而后见到了正在督办农桑事务的一名官员。 “你是说你们也想参与进种地之中?” 那人问话之时还扫了一眼手中的田亩统计,这才正经地转向了对方,“那边其实还能开辟出千亩水田,只是因为缺人才没种,你若是真有这个想法,我让人把工具借你,秧苗你从我们这里领,但种出来的稻米需要上缴入库三成。” 少年因为紧张,攥在身后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汗。 没想到从这里得到答复如此简单,但他还是极力稳住了心神,问道:“不知道水稻的亩产大约是多少?” “一石半有余吧,在南方是这样的,不过此地的种植条件要更好些,”那人答道,“或许会到接近两石的数额。可惜老农也说,这里的种植时间会更长,今年要到十月底才能收获了。” 他将手中的账簿一合,问道:“你种不种?” 这高丽少年抿唇思量了一瞬,见对方的脸上已露出了几分不耐,连忙出声:“种!我种二十亩!” 他显然不会是高丽人中的特例。当负责记录的官员将消息汇报到李清月面前的时候,这千亩地都已经被全部认领走了。 “接下来就要改改规则了,让他们自己去开垦土地吧,然后按照大唐收税的方式,不过我猜……接下来就没有那么多人了。” 就连这些胆大的,也都只敢先来稍稍尝试一下,更何况是后头那些没动静的。 不过没关系,今年是要先给此地的百姓打个样,再让其他人先以雇佣和定期劳役的方式把水渠挖出来,这样一来,明年的事情就方便了。 算起来,她的那封信也该到长安了吧…… ------ 武媚娘在拆开这封从泊汋城送来的信时,虽已早料到阿菟在那里是一派天高任鸟飞的境遇,也还是没忍住在看到这封家书的下一刻笑了出来。 只见上面有一张单独的纸片,根本没写着文字,而是画着一个坐在金条上面的叉腰小人。 哪怕多年间她的画技提升也就那么回事,但武媚娘仿佛还是能从这画上看出女儿兴高采烈的神色。 最好笑的便是旁边的几道短线,仿佛是要给这金条加上发光的效果。 再配上那金条之上画着的两根麦穗,就差没直接写出“有钱,在种地”五个大字。 想想阿菟此前在跟她提及那封地之时所说的话,她完全可以猜到,这金条或许正是实打实的金矿。 “这孩子……” 这一番亲疏之别,在给她和给陛下的奏表中展露无疑。 因为在方才那张被她看到过的奏表上,可完全没提到这一茬。 阿菟此举,分明就是一边藏起了自己的小金库,一边又吃准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在获知此事后,绝不会将这种事情汇报到陛下那里啊。 但要说阿菟的判断也没错。 她确实不会说的。 谁让她比谁都相信,这样的一笔财富落到女儿的掌控中,必定能让她干出一番大事。 她刚想到这里,忽听宫人来报许敬宗到访,便快速将手中的信搁置在了一边。 许敬宗迈步入内,朝着她行礼后说道:“皇后殿下,集议的准备已差不多了。” 武媚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取而代之的,是目光中的锐利。 阿菟在辽东谋划发展,她也要接受这一头的挑战了!
第143章 群臣集议将至啊…… 这僧侣拜君, 绝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起码在有记载以来的历史上都不是。 东晋的中书监庾冰希望以此事振奋朝堂,但还没等将其扩大战局到僧侣之中,就已先遭到了同僚何充的反对, 两方一番辩驳,让这个计划被迫搁置。 到了东晋末年,桓玄发起沙门礼敬王者之事, 却因其在一年之后成功篡位,建立桓楚, 重新下诏将僧侣敬拜礼节废除。显然在其中做出了交易与妥协。 南朝刘宋也曾经试图做成这件事,但在废帝刘子业即位后, 就将其重新撤回, 因为无法压制住僧侣抗衡之心。 隋炀帝在此事上的尝试直接遭到了佛教的一致抵抗,并未能够推行。 到了唐太宗之时,敕令僧侣致敬父母而非君王, 甚至也只是维系了两年。 但太宗昔年远征高丽未能得手的情况,在方今天子在位期间终于得到了改变, 百济、高丽相继灭国,归入大唐统辖之地—— 李治也迫切地希望能在另一件未成之事上有所改变! 正因为前朝天子没能办成, 当他能打破僧侣传统,扭转这一规定的时候,在某种意义上,他以帝王身份所得到的赞誉也能超过在他之前的几位。 而要许敬宗看来,皇后也意图推进这件事情, 并不只是因为打从废王立武、扳倒长孙无忌以来, 她就始终和陛下站在同一利益立场上。 也或许并不只是因为陛下病弱体虚, 亟需以此法彰显威仪,借此让筹办此事的皇后在前朝有更多的话语权。 还因为……这个僧侣致拜君亲之中的“君”, 并不只是指代的李治这位天子,也包括了皇后以及皇太子。 这是在礼法与宗教双重层面上的地位抬升。 一步步看着皇后从武昭仪到今日的地位,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当说是唏嘘,还是该当说是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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