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拍脑袋,“哎呀,我想起来了。我之前是想说的,但反正阿耶要让司庾官吏随我一起往辽东去的,到时候还能让他们帮忙斟酌一二,也不急着现在说。” 李治:“……” 这种事情到底是不是应该当即奏报的,李治相信以安定的判断力不会认不出来。 哪里有必要非要留到明年再给他个惊喜。 农肥重要,农具也同样重要啊! 李治心中急转,当即下令:“司庾那边的官员我会多派几个跟你一起往辽东去,无论是农肥还是农具都尽快给我一个答复。至于你举荐的那个工匠,我会向缮工监传旨,以罗盘完工之功,将其升迁到中校署令的位置。” 对方既然确实有这个惊人的本事,若是还让她处在正九品下的官职,确实是有些低了。比起他这个天子的名声能凭借着农事上的变化得到提升,这小小官职根本不算什么事! 李治停顿了一瞬,又补充道:“若是她在农具改良上另立功劳,自有其他奖赏。” “对了。” 见李清月几乎是在听到这话的下一刻,就对此安排露出了个格外轻快的笑容,想想今日怎么都是个庆贺生辰的好时候——哪怕不是阿菟的生日而是李贤的生日,也不如将阿菟生日前的好消息都给一并宣读出来算了。 “正日的大朝会,你也参与吧。” 李清月目光一亮。 阿耶所说的元月正日大朝会,其实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帝后接见百官,一部分是内外命妇参拜皇后。 可现在能被他单独提出来,显然不是在说后者,而是破例让公主参与到前朝的正日大朝会之中! 虽然在参与到军事议会的时候,李清月已经猜测到了这种可能性,但在这句话被正式说出的那一刻,她依然不免感到一阵心绪沸腾。 这比之敕封大都督、邀请军事议会还要清楚地代表着,在正式场合下她这位公主已走向了前朝。 哪怕那“天颜入曙千官拜,元日迎春万物知”的外朝大朝会,汇聚了高低品阶的京官、留守长安的武将、各地朝集使、他国使臣等等,而在这与会的数千人中,能在功绩上跟她相提并论的并无多少,甚至早在今年元日她就该当有此机会,但有资格和得到许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这算是阿耶送我的第一份生辰礼物吗?”李清月问道。 李治转头往皇后那头看了一眼,笑道:“你看看这绝不吃亏的鬼灵精!” 这问题一出,李治若是想要将给她的其他生辰礼物都给吞了,那可就没道理了。 武媚娘朝着李治挑了挑眉头,仿佛是为了回应李治对她的偏心且心宽评价,接下了话茬,“阿菟放心吧,你阿耶还没吝啬到给不出生辰礼物的地步。” 光是个大朝会参与的许可算什么生辰礼物,那也不过就是天子的一句话而已。 所以,这也只能算是个开始……对吧? ------ 但李清月倒是挺重视此事的。 在生辰到来的当天,她直接起了个大早,将代表熊津大都督的官服往自己身上套。 更让她觉得自己去年一年没白干的是,在她还在梳理鬓发的时候,李治的第二份礼物已让人带到了她的面前。 为核验农肥与农具的效用,陛下特许,将安定公主的封地人口临时新增千户。 这不意味着她当真已经有了两千户的实封,而是在需要扩增田地的情况下做出的破格特许。 可在李清月看来,人都已经批给她了,想要她把吞下去的田和人吐出来,那也太小看她的胃口了吧。 反正这龙朔三年,算是有个极好的开端了。 当李清月踏上那含元殿前的四百步广场等候大朝会举办之时,恰好与她一并到达的英国公李勣就清楚地看到了这位小公主脸上的意气激扬、踌躇满志之态。 在这雄浑壮美的蓬莱宫正殿面前,人与大殿相比总难免显得有些渺小。然而初来此地参与集会的安定公主,却好像自有一番卓然醒目的气势。 “小将军不感到紧张吗?”英国公上前打了个招呼后发问。 “那些前来朝贺的他国使臣都没感到紧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李清月从容答道。 她朝着李勣后方看去,见他后面还跟着个亦步亦趋的二十多岁青年,“这位是?” “忘了介绍了,”李勣答道,“这是我的长孙李敬业。在司驭寺任职,所以此前应该并未和小将军打过交道。” 李清月眸光一闪。 李勣的长孙李敬业? 那么,这位现在看起来还有些傲气的青年,便是历史上扬州起兵反叛,让骆宾王写下《讨武氏檄》的李敬业啊…… 英国公在废王立武之时站对的立场,和其随后的稳健表现,都险些让李清月将这个家伙给忘记了。 现在可算是让她逮住真人了! 耳闻英国公说到“此子擅长骑射,可惜距离武能安邦的公主相差太远”的时候,李清月端着一派商谈正事的面容建议道:“既然如此,何不让他来辽东磨砺一二?” “……啊?” 英国公李勣正讶异于安定公主居然会回出这样一句,就听她格外有理有据地说道: “不经历一番实战始终还是纸上谈兵,以英国公本事,想必也更希望子嗣成长为朝廷栋梁。” “这是自然。”李勣自己是跟随先帝打天下走到的如今这一步,打心眼里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只能靠着祖辈名望度日,起码也得有着立足于朝堂的真本事。 所以也难怪他的长子李震年已四十五岁,也才做到泽州刺史的位置,又因为外放做官的缘故并不在此地。 李清月笑了笑,继续分析道:“西域那头有吐蕃蠢蠢欲动,与吐谷浑屡屡交战,甚至将手伸到了西域都护境内,今年的龟兹反叛还是出自他们的挑唆,那么谁知道之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其他举动。这足以见得,吐蕃兵马犹如狡狼,不是易于相与之辈。” “若只如此也便罢了,偏偏那头的各方势力林立还当真复杂,就连被阿耶外放到西域的那位清河崔氏子弟,到如今还有些水土不服。” “若我未曾记错的话,铁勒九姓在郕国公的努力下重归于大唐,但还有残部外逃。西突厥内部继往绝可汗的叛乱虽已被平定,但阿史那弥射的威严不足以震慑诸部,各处动乱不少,还大多执掌有地势之利。这么一算的话,确实是更适合由老将带兵清查弊病。” “相比之下,辽东就更适合新人得多了。至多就是倭国有从旁觊觎之心,北边的靺鞨为图生存时而南下。可相比我方戍防,这两方的实力都还远不够看,只需定期袭扰,剪除祸患而已。” “您看,我方的出兵演武,就像……”李清月指了指道旁的灌木,“就像是修剪新芽一般。” “好一个修剪新芽!”英国公朗声一笑,“我喜欢小将军的这个比喻!” 他又看了眼自己的长孙,越发觉得他和公主的气势也差了太多,当即接道:“那么倘若小将军不觉得多带个人往边地麻烦的话,元月旬假结束,我便向陛下提请此事!” 李清月答道:“英国公说笑了。这有什么麻烦的。” 把脑子不好使的纨绔子弟送去辽东改造,在李清月看来大有可为。 奈何李旭轮的年纪太小,不适合这么早就参与进来。 但,今年二十七岁的李敬业可不能算是个孩子了,肯定是能扛住这等磨砺的! 总得先拿出个改造的标杆,往后才好继续扩展队伍啊…… 李勣浑然不觉李清月背后的算盘,只觉安定公主果然是个可靠之人:“好,就这么说定了!” …… 不知为何,李敬业忽然感觉后背一凉。
第166章 明明祖父是抱着让他成才的想法, 才接受了安定公主的建议,又明明安定公主也是因为和祖父交好、理性分析了一番东西局势,才有了这样的一条建议—— 李敬业就是觉得, 他现在的处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 但说句实话,若能在辽东立下战功,谁愿意在祖上有军功荫蔽子孙的情况下, 只在那司驭寺,也就是太仆寺任职呢? 要这样算的话, 暂时只有小规模作战的辽东,确实是他上手军务的最好地方。 可他这种心头打鼓的直觉示警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李敬业还没从中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忽听一阵礼乐齐鸣, 打断了他的思绪。 安定公主也已快速将探寻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收了回去,将视线转向了那晨光笼罩的含元殿。 朝会要开始了。 再有多少闲话,都得等到之后再说。 含元殿在前, 一时之间各处的嘈杂声响都消失在了乐声中。 此地刚刚建成不久的时候,荣国夫人看到的还是沉寂之中的朝会正殿, 尚且已觉此地浩然威严至极。 那么今日李清月所见,便是为朝臣所簇拥的金鳞殿阙, 在愈发齐整嘹亮的太和之音中,显示出其正处王朝鼎盛之地的辉煌。 李敬业早已闭嘴垂眸,老实地跟在了英国公李勣的后方。 李清月则是与苏定方打了个招呼,站定在了翔鸾、栖凤二阙之间的候场之地。 “众臣入殿——” 礼官高呼声中,李清月深吸了一口气, 跟上了前方诸人的脚步。 在顺着台壁之下龙尾道登临而上的时候, 她的目光有一瞬落在了殿上屋檐的瓦当上。 晨晖镀在瓦当边缘的金光, 连带着屋顶上特制绿釉琉璃瓦的反光,混合成了一种金绿红交汇的绚丽色彩, 让人有些看不太清楚瓦当之上的图样。 反倒是近前,陆续入殿的朝臣身上所穿朝服颜色,在视线中很是清晰。 倘若有人能自两方子母阙楼之上朝着龙尾道上看去,便应当能瞧见一片紫朱绿青之色,像是一串流动的色彩有秩序地踏入含元殿中,而后一个个在殿中归属到自己应该站定的位置上。 帝后与礼官早已到了。 礼乐队伍之中的一部分也已身在殿中。 或许是因为含元殿面积庞大的缘故,当这上千人陆续入殿后,提前摆有仪仗与宝器的大殿都还并未让人感到有多拥挤。 但即便如此,这人头攒动的景象在前,也已将殿中仅剩的冬日清寒之气都给驱逐了出去。 在乐声鼓声行将结束的响动里,列席之人甚至能感觉到一阵有幸置身此间的沸腾热血。 也包括李清月。 不过说不定更让她生出这等心绪的,是她抬眸朝着李治和武媚娘所在的方向望去,正见阿娘也正在朝着她的位置看来,越过这众多的人群,清楚地锁定住了她的位置。 在看到女儿的一瞬间,她甚至在唇角多了几分笑意。 身着帝王十二旒冠冕与衮服的李治,和身着皇后朝服的武媚娘,显然是今日当之无愧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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