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当陛下急需用人的时候,他确实是其中一个人选,还是排在前列的那种!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临川公主忽然明白,为何陛下没有直接提拔驸马,而是先让她去同武昭仪交流上几句,又借着武昭仪之口,隐约透露出了起用周道务的意思。 只因此时还不到时候,起码要先看看,这位小周将军到底能不能将恒州事务给处理妥当。 自父亲拖延赐予公主名号,李治即位她敬献《孝德颂》也没领到实质奖赏后,她便已经反复告诫自己,要先把自己放在看客的位置上。这才是对她来说最安全的位置。 可没有人是天生就会察言观色、谨言慎行的。 也没有人天然愿意伏低做小,唯恐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有大祸临头。 当她窥见自己和夫婿的上升通道之时,李孟姜的心中也不免有一瞬的火热。 只是她习惯了在脸上顶着一层温柔贤淑的面具,以至于若非亲近之人,还只当她并未有那般心绪动荡。 她好像只是微微掀开了飘动的车帘朝着外头看了一眼,随后用平日一贯的温吞语气朝着丈夫说道:“郎君,要变天了。” ------ 是啊,要变天了。 李治没将万年宫山洪爆发之前对他做出拦阻的人一一问责,并不代表着他真有那般宽宏慈悲,甚至是窝囊! 他不过是要将这份责问之言推迟发作而已。 ------ 六月的尾声里,清月已经能更加娴熟地在安仁殿中爬来爬去,媚娘也没有阻止她展现出自己的探索求知欲。 甚至在她停下锻炼爬行能力,安稳地坐在那里的时候,媚娘还时常将宫里宫外的闲事趣闻说给她听。 也就是在这个月里,临川公主的驸马周道务北上恒州,协助平定滹沱河大水后的乱象。 与此同时,中书令柳奭递交了请辞的奏表。 这是一份在被逼无奈之下呈递出去的文书,作为对这番水患的直接回应! 这倒不是武媚娘跟清月说的了。 而是李治在“躲”到安仁殿里来的时候说的。 当然,说躲可能也不是那么恰当,他纯属懒得应付王皇后在此时的请见罢了。 柳奭毕竟是王皇后的舅舅,对于这道突如其来的三省长官请辞消息,王皇后直接就懵了。 可当她试图以太子养母和皇后的身份求见陛下,为舅舅求情的时候,得到的不是陛下正在议政,便在陪伴武昭仪的消息。 纵然李治没有明说,王皇后也已明了他的意思了。 这是一道绝不容许有任何人辩驳的决定! 事实已经证明,洪灾之中李治做出的信赖太史局举动并无错误,那么一度对他决定进行拦阻的人,就是要被清算的一方。 这个被清算的人,往大了说可以是长孙无忌,往小了说,可以是他所属阵营里的一方马前卒。 可到底要以哪个位置上的人出来才能让李治偃旗息鼓,就是另一回事了! 起码,也得是柳奭这等分量的存在。 七月,柳夫人在得到皇后许可后入宫了一趟,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王皇后忽然之间就消停了下去。 太子李忠也在这个月里从岐州回返。 清月活动的范围基本局限在安仁殿和其周遭,没能知道宫女口中的“晒黑憔悴了不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反正对她来说的好消息是,李治没那么频繁地往安仁殿这边跑了。 这让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和阿娘窝在一处。 别看她现在还没法直接帮上些忙,但继续边看边学总是有好处的。 比如说之前临川公主到访的时候看到的赏赐百官时服名录,并不是李治遗留在此地的,而是李治在发觉了媚娘的术算能力颇为出众后,委托给她的杂事。 按说此事也不当由天子直接负责,只是在此事上有些陈年弊病,让李治想折腾出一点花样罢了。 清月扒着桌案,努力让自己去看上头的数字,又唯恐被母亲看出她能看得懂此物,将脑袋很快缩了回来,重新抓起了沙漏,窝在母亲身边把玩,思绪倒是已飞到了刚才看到的数字上。 《唐六典》中规定了官员的四季常服,包括了袍袄衫袴和头巾等物,若按标准布料裁剪,合计需要五千二百多文。③ 虽说这些衣衫不是每一件都需要翻过年来就更换的,但入了官场,体面还是要的,便没法这般自在。 那么问题来了,以九品官员月俸一千零五十文的数据,单只是他一人的服饰,都需要花费五个月的月俸。 光靠着官员自己来置办,肯定是不行的,于是衍生出了个习惯,天子对官员有所赏赐,奖赏的便是布匹和衣衫。 但相对应的,这也是一笔极其可怕的支出。 李治想让武媚娘计算的,便是能否在四季常服的数量上做出削减,若能自上而下减免在衣衫上的支出,节省的可不只是那些官员的钱财,而是国库的支出。 可惜他如今还需先完成朝堂之上的突围,不便将这等计划公之于众,故而落在了武媚娘的手里。 因这并不是着急之事,当做闲暇之余的活动头脑也不错。 殊不知同时将这件事给记在脑子里的,还有另外一个小家伙。 清月咋舌,别看宫中的衣食样样精致,李治是真缺钱啊。 哪怕是进入了八九月间,秋风渐近,关中粮食收获,也没见他的脸上出现多少喜色。 可以猜测,是那出洪灾到底还是在关中造成影响了。 不,应该说,连续的暴雨对粮食产量造成影响了。 在清月面前出现的宫中饮食里可能还没有那般明显,在上缴入库的税收上却是实打实的数字。 更麻烦的是,到了十月间,彻底在西域金满州地界安顿下来的数支兵马,也需要大唐陆续供给军粮。 当李治再一次踏足于安仁殿的时候便感慨道:“媚娘,我现在越发庆幸,此前被你们劝阻了下来。” 若是他彼时一意孤行,非要在西域分兵作战,此时面对的压力势必更大。 真要是发兵出征,也不是随便可以收回成命的。 完全能想象到,会是何种进退两难的处境。 自西域陆续传来的消息也可以证明,面对昭武各国联兵和波斯尤不死心的复国势力,大食已在渐渐收拢战线,以防为敌所趁。 唐军在金满州则进一步站稳脚跟,静待发兵契机。 武媚娘一边翻动着手中的书籍一边答道:“陛下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开罢了,纵然没有这句劝阻,真跟那些有作战经验的将军交谈一二,也能转过弯来。” “你惯会安慰我的。”李治说到这里忽而一笑。 只因他骤然发觉,媚娘翻书翻得挺快,注意力却并不在书卷上,而是注视着角落里的那个小身影。 此刻这道身影正在努力借着墙壁和桌椅的支撑,慢慢从爬变成站立。 说不定她还觉得自己的行动很是隐秘,殊不知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她父母的眼中。 李治这才骤然想到,自己这两个月里忙于粮食调拨,竟忘记了一件事。 因今年有那个闰五月的缘故,阿菟已有十个多月大了。 过了早前闹腾的那一段后,这孩子的体格健壮迹象就已经越发展露出来。 所以一点也不奇怪,她能比寻常孩童早一些地喊出阿耶阿娘,现在也能开始学习走路。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原本李治还有些担心她会否承受不住那提早给予的公主封号,可如今看来,这种担心实在没有必要。 此刻她不就已在蹒跚学步了吗? 比起她的兄长,起步的时间可算早得多。 不过嘛,从趴到站,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或许很容易,但对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孩子来说,便是一件好生艰难的事情。 只见她费劲地扒住了椅上的扶手,将自己给撑立了起来,结果刚要迈出脚步,又摔在了前头的软垫子上。 李治的手动了动,很有想要上前去协助一二的意思。 结果他刚要挪窝,就被媚娘在他的手背上示意性的轻拍了一下。 一转头便对上了她有些嗔怒的目光,“陛下少在这里干揠苗助长的事。我看你又想和之前带弘儿的时候一样拽着她走。” 李治被揭穿了算盘,心虚地笑了笑,“我看阿菟学得挺快的。” 而且,大概也就只有在媚娘这里,能让他的思绪稍稍放松些,暂时忘记近日间在朝堂上重新提起的起复柳奭之事。 这些人想都不要想,什么让他暂时先担任个吏部尚书?有那位置空缺他还不如安排自己人上去。 反正现在底气在他这里。 眼见他这份孩子气的举动,武媚娘好笑地摇头,“罢了,陛下要真想去那便去吧。” 以武媚娘看来,阿菟可没有这么不会走路,明摆着是装出来的。 这孩子在“骗取”父母的好感上简直天赋异禀。 不,应该说,她是在为她们这个安仁殿骗取李治的偏爱。 她刚想到这里,忽见刚起身的李治又折身回返,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说起来,我有意在年末拜谒昭陵,届时……” 他说话之间看了一眼媚娘的肚子,这才接了下去,“媚娘要与我同去吗?” 武媚娘有一瞬的迟疑。 到了十二月里,距离腹中胎儿的预产期也就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哪怕她怀着这孩子到如今都没有太过难熬的妊娠反应,也不能确定,当此行甚至还要经行山道,进入九嵕山腹地之中的时候,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挑战。 可就算李治没有说,武媚娘也猜得到,李治话中的潜台词分明是希望她同去的。 李治要借着抬举武媚娘来分清官员立场,可长孙无忌等人阻止她进一步册封的理由尤算冠冕堂皇,其中一条便是——她曾经是太宗的妃嫔。 此前李治同她说起过此事,两人也一致认为,这确实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好在这还不算致命,若只图面子上过得去,是能给出个说法的。 反正武媚娘在太宗一朝并未享受多么隆重的待遇,那就可以瞎编了。 比如说,武昭仪并不是李治在王皇后等人的“相助”下,从感业寺中接出来的,而是先帝在过世前觉得还需要给儿子留上一个贴心人,这才赐给儿子的。④ 听起来有些荒诞,放在如今却也能说得通。 但若要坐实这个传闻,便该当再去做一件事,那就是祭拜昭陵。 倘若武昭仪能以儿媳的身份坦然地面对那位君父,随后再有说法,起码在明面上,就没有什么可驳斥之处了。 武媚娘深吸了一口气,答道:“自然要与陛下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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