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笑道:“你便是都买回来了也装得下,顾虑那么多作甚?” 反正她的临照殿还能用来放杂物呢。 李清月摇了摇头,“不妥不妥,阿娘说了,要节俭些为好。而且好多东西我也吃不得……” 这才是最气人的。 李治努力让自己没在此时露出什么幸灾乐祸的神情,心中倒是暗赞了一句媚娘教女有方,问道:“那随你同行之人呢?” 李清月答道:“宫人与护卫必定是要的,再便是我想向阿耶求几个人。” 李治挑了挑眉头,“是要我多拨给你几个护卫?” “不是不是,”李清月摇头,“其一便是,我想带上素筠阿姊,她说她也没出过宫门,想此番同去见见何为大酺。” 李治思量了一番萧淑妃之女和阿菟走得太近的影响,最后还是觉得不必在此事上担忧过多,便并未做出阻拦,“那你可得当心别把你阿姊丢了,还有呢?” 像是因满足了她带着小伙伴一道出行的愿望,让她颇为兴奋,李治眼看着女儿又往他所在的方向挪了挪,这才开口说道:“阿耶,你认识的人多,必定知道,有没有什么年轻一点的,聪明一点的,又能当向导的?” 李治干咳了一声:“能跟你这个聪明人交流的?” 见女儿毫不客气地点头,李治扶额,“行,我给你找人。” 他手底下的人里,大多是自他还在晋王时期便跟随的,要找个女儿所说的“年轻人”怕是有些难度,总不能让她去跟上官仪大眼对小眼去。 不过倒也无妨,去几个皇叔和兄弟府上问问便是了。 有几个格外喜好招揽门客能人的,总能找出几个神童来。或许会和阿菟更有共同语言一点。 但年龄也不能太小了,那就成了个负担。 “对了,”李治方要出门,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你不约你阿兄一并出去?” 李清月连连摆手,“此番大酺是因阿娘与阿兄的缘故,若在街头被人认出,怕是要进退无门了。” 她才不找这等麻烦呢。 李弘要想出门,自己去就是了。 反正宫中也不缺多出一组侍卫。 李弘听了这理由,愣是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只比妹妹大一岁多的他甚至还没到三周岁,更不知道面对这等“嫌弃”的表现该当如何回答,只能目送着妹妹带着宣城公主一并坐在小板车上出宫去了。 但比李弘更为傻眼的,应该是那位临时上岗的“向导”。 卢照邻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潮叹了口气。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好好地在邓王李元裕的府邸之中做着个典签的职务,平日里所需要做的也就是整理邓王府中藏书,顺带利用职务之便读一读书,居然会分到一个相当莫名其妙的差事。 这还不是个寻常的差事,而是陪同陛下的小女儿游览大酺街景。 最离谱的,大概就是自邓王李元裕处说出的理由了。 “我琢磨着,陛下名为替女儿寻一向导,实则是在朝堂局势更迭后,意图再行选拔出一批可用之才。否则为何需要此人聪慧、年轻、有耐心且熟知长安情况?” 再宠溺女儿的父亲也没必要给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孩安排此种向导啊。 李元裕一点也没想到,事情可能真就只是如此,直接便想歪了,甚至觉得自己能想通这一点,可见已在思想境界上朝着李元嘉的方向追出了一段。 他在将卢照邻送出门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升之,你为我府中之相如,又是少年便拜于名师门下的奇才,怎能除却在长安城中走动便是枯坐书阁呢?”② 他都将卢照邻比作司马相如了,当然要送对方见一见天子! 卢照邻:“……” 啊?这也太草率了吧? 今年还不满二十岁的卢照邻看着抵达既定地点的小公主,更有点怀疑人生了。 虽然这位公主看起来很有想法地选择了驴车,混入长安市井中毫不见违和感,就连衣着也看起来像是个普通孩童所穿,打眼望去没有半分的公主架子。 但他是真的不会带孩子啊…… 哪知道他还在恍神之中,就见那小公主不知为何,在听闻了他的名字后露出了几分饶有兴致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特殊的存在。 好在转瞬之间,小公主已将目光落到了街市之上,也是同样的兴致勃勃。 这让卢照邻顿时松了一口气。 听得小公主指向远处惊呼了一声“那是何物”,卢照邻连忙转头望去,朝着那高竿飘带望去,下意识地应道,“那是寻橦之戏,公主……” 他话刚出口就被李清月给打断了,“出门在外叫什么公主,喊我三娘子就行了。” 她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李素筠,“这是二娘子。” 二娘子…… 行吧,卢照邻压力更大了。 但这骤然之间打断他说话的一出,倒是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位年幼得有些过分的公主,好像着实有点早熟,在言谈中所表现出来的稳重,也绝非寻常孩童可比。 或许也只有在看着街市之上种种的时候,她满眼新奇的样子,让人还能确定,她确实只是个孩子。 毕竟,李清月是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大酺中放开的种种限制,让百姓像是正找着了呼朋引伴、聚众欢庆的契机,便是比之年节时候也相差无几。 那些街巷院墙只能拦阻隔街相对,却无法拦住各种游街杂耍活动。 不,可能还要更有过之。 九月秋收已过,本就是百姓稍有闲暇的时候,不趁着此时欢庆,又该当趁着何时呢? 以至于李清月环顾四周,不由发出了一句感慨—— 好多人呐…… 还并不只有行人。 当身着平民衣着的宫人载着李清月等人往那“寻橦之戏”方向而去的时候,坊市的交叉口上,便有一队旱船经行而过。 以竹子与布做成的旱地莲舟挂在人身上,成了一艘艘可以随着人在陆上行走而动的小船,随着锣鼓声动,就是一列时而快走,时而翻转的船队。 “那本是因纪念屈原而设的赛龙舟,只是因有些地方没这等水上行舟的条件,便改成旱地行船了。也有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意思。” 见李清月看着这列正表演起“颠簸”姿态的小船们,卢照邻开口解释道。 别管小公主能不能听懂,他接了活总是要干的,不能影响到邓王的颜面。 但他大概不会想到,李清月还真能理解这些人的愿景。 接连在关中发生了两年的暴雨,虽说都未造成过于惨重的后果,但想必没人希望暴雨还会持续到第三年。 是该乞求风调雨顺的。 所以并不奇怪,同样是自街头行过的马车之上,胡姬拨弦而歌,唱得也是轻快的丰收歌谣,还挺有一番异域与中原结合的混搭美感。 而当李清月行到那先前吸引住她注意力的高竿飘带位置之时,更是瞧见,在背景的天幕之下,这片似是专门用于曲乐杂艺的坊中,数丈长的竹竿扎在中间空出的表演场地上。 长竿之上捆缚着形同山峰与云雾的道具,戴竿舞者则穿梭其间,手持绛节。 虽未有一句唱词,竟也能令人体会到这出表演之中的意思。 那是身姿轻盈的持令使者要往云间去请一场恩泽之雨。 此雨必是随令而停的。 因主竿与那些辅助的高竿各自相抵,交错入云,这才能令她之前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也能瞧见。 在表演的收尾,那立足于高竿之上的女艺人竟像是乘风而落,轻盈地跃到支竿之上。借着飘带与“神山”的遮掩,游鱼一般落了地。 随后便是铜钱如雨朝着那讨赏的盘中落了进去。 李清月抹了把额上的汗。 也不知道是为这艺高人胆大的戴竿艺人捏了把冷汗,还是因她在侍从庇护下挤出了一条路而觉太热了。 哎呀,想到这里,她忽然暗道了一声糟糕。 她瞧见新鲜玩意便忘了其他人了。 那有着初唐四杰之一名号的卢照邻倒是还在她的身侧,可跟随着她的队伍是真少了一半。 她惊了一跳,连忙问道,“素筠呢?” 好在此时,忽然自远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阿菟,快来看这儿?” 李清月被侍卫抱了起来,总算瞧见李素筠在何处了。 遥遥看去,李素筠的面前正有一对角抵相斗之戏,比赛到了最是难解难分的时候。 她平日里就算有机会见到宫中侍从,却也只见得他们持刀而过,何曾有这样身形矫健的打斗。 再远处更是一片乐舞百戏的喧闹场面,其中腾挪踏跃应和着热切起来的节拍,也是宫中绝不可能见到的鲜活场面。 吸引住她的目光一点也不奇怪。 李清月在心中腹诽了一句,这也确实像是素筠会喜欢看的东西。 当然,想归如此想,她的行动却没耽搁。 她吩咐了一句让澄心给那戴竿艺人看赏,自己则指挥着侍卫往李素筠的方向去,免得两人被变幻的人潮冲散了,离得太远就没那么好找了。 可刚挪出两步,她就发觉澄心没像往常一样手脚利索。 李清月连忙叫停了侍卫,回头看去,“怎么了?” “啊。”澄心一愣,猛地回过神来。 李清月端详着她的脸,“你今天好像有点魂不守舍的。” 对上这道已有探寻之意的打量,澄心抿了抿唇,回笑道:“哪有什么事儿,只是很久没见到这种场面了,有点惊讶罢了。” 她飞快地自袖中锦囊里翻出了数枚铜板,丢进了圆盘之中,与其余看客所给的并无差别,又快速地跟了上来。 可眼见这表现利落,李清月还是没打消自己的疑虑。 她嘟囔道:“我又不是素筠……” 所以她没那么听话也没那么好忽悠。 偏偏澄心明摆着不想给出个真正的答复,她便是真拿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也没什么用。 而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澄心有些异样,是在见到岐州百姓向着回返长安车队行礼的时候,这一次则是见到这些杂耍艺人。 这么看,平日里心思玲珑的宫女,竟也有自己的秘密了。 李清月心中已暗自盘算,等回宫之后便先偷偷打听一番,澄心是按照采选、进献、罪没这些途径里的哪一条进的宫,说不定还能发掘出些东西来。 现在便先不必多管了,毕竟她能出门的时间也就这么一点。 在她的面前,乐舞百戏的演出正是接着那出云中竿舞而起的,乐音已彻底换成了一种急促的鼓点。 见李清月朝着他看来,卢照邻伸手指向了那批杂耍艺人中领头的那个,很是敬业地继续解释道:“这是自汉代便兴盛的百戏之一,名为七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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