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 她竟然不知道,是应该在阿菟的自作主张上记一笔,还是夸奖她当真是滴水不漏。 但在打开了这封信后,她发觉自己对于阿菟的认知可能还是差了一点。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她可能被李治传染了头疼。 否则她为什么能看到,女儿在入蜀途中还不忘观察一番废太子李忠,在得出了可以先不将他的异常举动上报陛下结论之余,盘算起了图谋梁州为己用的想法。 谁家孩子是这么有本事的? 可她又转念一想,阿菟所说的事情既与李忠有关,该当将其当做朝政要事来看待,而不仅仅当做孩童旅行见闻。武媚娘端正了神色,仔细地将信中所言给逐一看了过去。 李忠在梁州的行事,真可谓是将把柄送到了她的手中,但也正如阿菟所说,若让李忠拿着一个已不能让他翻身的梁州,和让他被再度贬谪、彻底没有起复的机会,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并不值得她在经营洛阳期间专门去做这件事。 但若是其中有利可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梁州到底算不算是个好地方? 以武媚娘曾经住在邻近的利州长达五年之久的经验来说,是的。 但这里,对于已经天下一统的李唐来说,是个不那么重要,或者说有点鸡肋的好地方。 数十年间,梁州百姓要么迁移入关中,要么南下蜀地,形成了中间的这一块人烟稀少的中转站,就像阿菟在梁州所看到的那样,梁州已不再是李唐建国之初拱卫长安的藩篱要塞,反而成了一个用于流放宗室的地方。 若不带任何政治眼光,只从当地条件来看,此地被荒废当真可惜。 当然,带上权衡利弊的分析,其实也同样可惜。 正如阿菟在信中所说的那样,梁州联通着益州和长安,这个枢纽作用的地方,只放一个疯癫且无能的皇子,难道不是一种损失吗? 汉中若能重新经营起来,凭借着其水陆运输的有利条件,和其本身的土地资源,势必能真正坐稳“上州”的位置,而不仅仅是因其早年间残存的影响,还保留着这个名号。 她未曾在信中写到的部分,武媚娘也能猜的出来。 只是这些话,大概只适合于她们母女对谈的时候去说,而不是在一封随时能够被人截获的信件中。 阿菟字里行间对李忠举止的控诉里,分明还有另外的几层画外音—— 她说的只是李忠没用好汉中吗?不是的。 她是在说这里安插一位能理政的官员,能立下极大的功劳,或许就能从梁州都督的位置上升迁,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人物。 武媚娘已经将外戚能贬的都贬官出去了,留在身边的大多都是在外人眼中的无用之人。在这等情况下,她必须要发展自己的臂膀助力。 与她有过接触的许敬宗等人已经从陛下的手中得到了高位,或许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还会对她这位皇后持以尊敬之礼,却并不会真能响应她的号召。 反倒是阿菟举荐的唐璿,只有可能依托于她们的支持,才能从现在的小小一个护卫走到高位上。 这样的人培养起来,才能叫做心腹。 她说的只是李忠掌控汉中,若真有谋逆之心,便能招募到山南壮士吗?也不是的。 她是在说,梁州都督这个官职,不仅算文职,也有调动兵权越境作战的权力。 若唐璿真能在梁州户曹的位置上检举李忠成功,通过一番运作送到梁州刺史或者梁州都督的位置上,就等同于邻近长安之地有了一支可供调动的武装力量! 武媚娘并不怀疑李治对她的感情,也相信在李治的想法中,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这个皇后,但有一支武装势力在手,总比随时可以为人制衡,要更让她安心。 毕竟,她曾经一无所有,也被一步步唤醒了对权力的欲望。 不过,她很清楚,将唐璿安插到梁州看似很简单,抹消掉他曾经跟从于阿菟办事的经历也不难,要将这件事跟李治交代,还是需要费一点脑筋的。 这些,等阿菟平安从蜀中回来再详细谋划吧。 想到这里,武媚娘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菟送来这封信起码可以说明,她在翻越秦岭的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就连精力旺盛上也一如从前。 甚至还已带来了一条意外的规划路线,姑且也可以叫做额外收获。 但她怎么就…… 在后两日中临川公主到访洛阳宫的时候,她便听到那位皇后殿下问道:“临川平日里是如何教养子女的?” 自永徽五年周道务在李治的诏令下协助平定滹沱河水患,又与妻子临川公主在察觉废王立武迹象后准确站了队后,便算是在李治的面前露了脸。 去岁摆驾洛阳,他们夫妻也随同前往。 周道务自此领洛阳驻军,随同妻儿一并长居洛阳,已在此地重新购置了屋舍。 对于临川公主来说,洛阳虽还是不如长安亲切,却已远比此前驻扎秦岭关隘之地好了不知多少,以至于她在神情之中已不如早前木讷。 可突然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她还是呆滞了一瞬。 临川公主素来擅于揣度心思,如今也不例外。 她直觉以太子李弘和六皇子李贤的情况,不像是能让皇后有此一问的。至于她还怀着的那个孩子,既然都还没有出生,那就更谈不上什么教养之说。 她问的大概率还是安定公主。 临川听过周道务说起安定公主在洛阳指挥着僧侣修筑堤坝之时的场面,再想想永徽五年初见之时,小公主的举动就已是异乎常人的聪慧,若是让人不知从何处教起,还真是有可能的。 这么说来的话…… 临川公主想了想说道:“若皇后殿下要说的是公主的话,妾以为顺其自然便好。公主有父母师长教习德化,又有体恤洛州百姓之心,纵然稍有不从管教之处,也是孩童常有之事罢了,与她讲讲道理也就是了。” 但她话音刚落,便见皇后的面色有几分古怪,仿佛她说了什么不太对劲的话一般。 这又是怎么了? 却不知武媚娘将她送出宫去的时候还在心中腹诽,临川倒是聪明地猜出了她要问询的涉事人,但她显然没猜到,有些人的“不从管教”能到这个地步。 看来是没法从旁人那里得到什么启发了。 唉,或许这就是一种幸福的苦恼吧。 反正很快武媚娘也无心关注此事了。 临川刚走,她就又收到了一封急报,消息来自长安。 信中写道,有一洛州女子淳于氏因罪送往长安大理寺审判,中书令李义府听闻这妇人有美色,便叮嘱大理寺丞毕正义为其削减罪名,将人捞出后养为外室。 此事被大理寺卿发觉,当即将此事上奏于陛下。 西域使者来临在即,忽然闹出这等丑闻,李治恼火得要死,直接将此事丢给刘仁轨审办。 刘仁轨向来办事认真严苛,眼下又正好不必负责教导小公主,有了足够空余的时间。 但谁能想到呢,李义府此人自于永徽六年一路升迁到如今,眼看着陛下同长孙无忌的交锋行将彻底分出胜负,早已有些忘乎所以了。 在刘仁轨负责审理这个案件的两日后,大理寺丞毕正义自尽于狱中。 毕正义一死,这个案子顿时陷入了僵局。 刘仁轨主理此案,犯人却死了!若非人人都知道他是何种脾性,也知道他跟李义府不对付,恐怕都要有人觉得是他在从中包庇了。 他自然是要上奏陛下,将他这几日间的调查所得告知,并将李义府从中插手的蛛丝马迹汇总在了李治的面前。 不只是如此,侍御史王义方毫不犹豫地当庭奏表李义府上位至今所犯种种罪状。 武媚娘看到这里,就瞧见了随后附着的王义方弹劾奏章,不由脸色一变。 这个王义方当真是个硬脾气,早年间就因为不想攀附魏征的权势,拒绝娶他的侄女,今日也是不例外的矜傲独行。 但他在魏征死后还娶了那位姑娘,以兑现魏征当年对他的器重,传扬于世还能算是一件美谈,这出上奏却实在是一点都不会说话! 在奏表之中有这样的一句话,“(李义府)善柔成性,佞媚为姿。昔事马周,分桃见宠;後交刘洎,割袖承恩……因缘际会,遂阶通显。”①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说,李义府这人长得好,擅长行谄媚奸佞之道,早年间在马周、刘洎手底下做事,都是靠着分桃断袖的手段才一步步往上走的,然后因缘际会之间,混到了如今的这个高位上。 等等,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那按照这个排比下来,陛下为什么要重用李义府,难道也是因为这等“分桃见宠”、“割袖承恩”的理由吗? 更可怕的是,这若是一出在私底下的奏报也就算了吧,偏偏这是直接在朝堂上说出来的! 他好大的胆子! 与他同时出列的刘仁轨是不是也抱有这等想法呢? 李治彼时必定是这样想的。 杨夫人早年间为女儿上位一事,在长安城中多有走动,在此事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得知了,也匆匆令人急报洛阳告知女儿。 她这会儿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在去年因为年岁渐长的缘故没有选择随驾洛阳,而是留在了长安,才能有及时知情的机会。 陛下是什么态度目前还不知道,涉事其中的李义府、王义方和刘仁轨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但若等到尘埃落定了才被告知,那就不太妙了。 陛下是媚娘的丈夫,也是这大唐天子,李义府是支持她坐上皇后位置的重要官员,刘仁轨是安定公主的老师,还和李义府之间有结怨。 这……这都叫什么事啊。 更要紧的是,现在连安定公主都跑蜀中去了,一时半刻之间还没法赶回来救援一下老师。 武媚娘扶额,思绪急转。 在这出突发事件面前,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但也不能反应得太快。 现在得先选择好一个切入点。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有了成算。 ------ 安定公主这个逃家出门的还不知道长安城中的风云骤变,也不知道自己老师在刚刚脱离她视线后就惹上了这么一个麻烦。 她已随同南下益州蜀州任职的官员们坐在了嘉陵江的渡船上,穿行于利州山水之间。 坐船上可比坐马车自在多了。 毕竟船随水势而走,相互之间已有了一些距离,也没人会来随便窥探段长史的这艘船上都有些什么人。 李清月自在地在船头眺望了片刻,目之所及的青山碧水将她在梁州时候所见的景象暂时冲去了脑后。 她忽然回头,朝着正步出船舱的卢照邻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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