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便带着珠光宝气阁的人马收拾好东西,一起转身离开了。 方思阮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有些若有所思…… 时辰晚了,花满楼带着方思阮回到了先前落脚的客栈中,他们付了一笔不斐的银子,即便一连几日没有回客栈,也没抵个消息回来,掌柜也依旧为他们留着房间。 方思阮与花满楼已有好久未见,算是小别胜新婚。回到房,阖上门,身边再无他人,花满楼抑制不住,直接将她拥入怀中,长叹一声,将心中所有的担忧害怕全都叹了出去。 方思阮心微动,仰起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静静等了片刻,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奇怪地问:“怎么了?” 她明明看见花满楼眼里情动,他却依旧克制着自己。他们又不是没有一起过,何必这么犹犹豫豫? 花满楼白皙的脸微微一红,轻咳了一声,有些难为情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山里,还没有……沐浴过……” 方思阮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离开他的怀抱,重新开门叫了店小二烧了热水送进来。 不稍片刻,房中水气氤氲,水声潺潺。浴桶里,热水熨平了这几日的疲累,方思阮窝在花满楼的怀里,身体相贴,迎着他的鼻息,吻上他的唇。 花满楼抚着她的脸,又怜又爱地在她雪白光滑的额间轻轻吻了两下,无比地珍视。 水波轻荡,人影交叠,鼻息渐重…… 忽然,一丝银光穿过纸窗射入房间,泛着冷冷的寒意,朝着花满楼的后心口而去。 方思阮迷蒙的双眼倏然一凛,搂在花满楼颈间的雪臂微微用力,一个转身压在了花满楼的胸膛上。 随着轻轻的一声“砰”,花满楼后背撞上了桶壁,浴桶一晃,水花溅起,涎玉沫珠,扑簌簌地拍打在他们肌肤上。 浴桶里的水本就盛得很满,这一晃,掀起的水流如潮涌般漫到了地上,缓缓地渗入了石砖缝里,地面晕染开深色的水迹,似道人影被拉长了。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后,方思阮左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根绣花针,微黄的烛光之下,针尖呈墨黑色,显然是被喂了毒。 花满楼不明所以,正欲开口询问。 方思阮将毒针受在了掌心,伸出了白皙纤细的手指按在花满楼的薄唇上,打断了他的话,阖上眼眸,身体突然向他身上软软倒去,仿佛失去了意识。 在这一刹那间,花满楼陡然回过神来,与她心有灵犀,一把搂住了她的柔软的娇躯,惊慌焦急地唤道:“思阮,思阮?” 无人回应他。 屋内屋外皆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窗外突然刮起了一阵急风,枝叶在簌簌作响,好似夹杂了一声清脆的笑声,随着风声飘远了。 花满楼抱着方思阮从浴桶里破水而出,取了挂着的衣裳随意将她裹起,而后一路将她抱到了床榻上。他正欲离开去穿上衣服,手从她颈后抽离的时候,她突然趁机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手掌,像是存着点报复的心思,但很快就松开嘴。 方思阮轻声道:“人已经走了......” 她慵懒地撑起了身体,随意裹着的衣裳从肩头滑落,雪白圆润的肩头弥漫着湿润的水汽,香气熏人醉,身子缓缓前倾,而后轻启朱唇,含住了他僵在半空中的食指,眼波斜斜往他清俊的面容上递去...... 花满楼僵立在床榻前,身体还维持着先前抱着她时的姿,脸颊浮上了红晕,喉结微颤着。 春至人间,雪腻素香,静待花郎。 帷幔轻轻飘动,把一切都笼罩在帐下,锁住了满园的春色......
第50章 百花楼(10) 客栈向来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客人越是络绎不绝,就代表着生意越好。但此刻,云来客栈的掌柜站在大堂内望着进进出出的人,却是苦着一张脸。 不止是他,连出客栈的人也都是愁眉苦脸的。 尤其是看到离开的人一个个都面色沉重,掌柜的发出的叹息声更重了。他神色郁郁地盯着门口,忽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踏了进来,他相貌英俊,锦衣华服,眉头却紧皱着,面色沉沉,似有郁结在心。 掌柜的连忙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来到了男子的身前,热络地向他打着招呼道:“霍总管,好久不见了。” 珠光宝气阁作为关中第一珠宝阁,声名赫赫,平时不是他们这些小商人能搭得上的关系。 但他们这些小商人四方奔走,自然认得出他来。尤其,霍天青作为珠光宝气阁的总管,在珠光宝气阁中几乎是仅次于阎铁珊的存在。阎铁珊没有亲生孩子,几乎把他当做接班人来对待的。 更何况阎铁珊如今已经死了…… 珠光宝气阁就彻底落入霍天青的手中。 掌柜的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蹊跷,待他很是殷勤。 霍天青看见他,神色稍缓,随意扯了几句,与他打过招呼后便径直向二楼走去。 掌柜便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楼转弯处,神情若有所思,也不知楼上那位姑娘与这珠光宝气阁有何干系,竟如此兴师动众的。 店小二正送了一个客人出门,正欲绕到后厨,与掌柜的擦肩而过之际,就被掌柜的一把抓住了手臂。 掌柜的凑到了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忍不住问道:“二楼房间里的那位姑娘现在怎么了?” 店小二犹豫道:“看样子......恐怕是不大好了......请来的大夫都对她的病没办法。” 他想起屋里似隆冬般的氛围,心中就有些发怵着。 掌柜的闻言眉间的皱纹更深了几分,眨眼间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不断地叹气,无力道:“昨天晚上这位姑娘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唉......要是死在我们客栈里就不好了......” 掌柜的这话说的难听,却是从自身的利益出来。他们小本买卖,赌不起的。 像他们这种开客栈的,最怕遇见两种情形。 第一种情形是有江湖人士前来投宿。 因为江湖纷纷扰扰,江湖人就象征着麻烦。你永远不知道,来投宿的江湖人士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善是恶?身上背负着多少性命?又有多少仇家? 若是一旦出了点事情,轻则客栈里的桌椅板凳被打砸了,这种情况还算是好的,他不过是损失些银两;重则是自己性命不保,要么惹他不开心被他杀了,要么被他的仇人寻上门来无辜受到连累。 每次遇上江湖人士,他总是战战兢兢的。 第二种情形就是有人死在客栈当中了。 又有多少人愿意来住死过人的客栈,死过人的房间。 他现在恰恰是这两种情况都撞在一起了。 这位姑娘命不久矣,又是江湖中人。 更何况这位姑娘竟然还和珠光宝气阁扯上了关系。万一霍天青将此事怪罪到他们客栈头上该怎么办?他们云来客栈小小的一间客栈,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店小二看掌柜陷入了沉思,忍不住轻声打断了他,又道:“掌柜的,二楼的那几位客人让我打盆热水送上去。” 掌柜的闻言松开他的手臂,连忙道:“那你赶紧去吧去吧。” 这短短半天时间,来的人,走的人,都是因为住在二楼卧房里的一位女客人。 掌柜的犹如度过了自己的半辈子。 他的耳朵时不时就听到木制楼梯嘎吱嘎吱地响着,要么就是脚步声时不时响起。 二楼的卧房内,每有一个不断摇头叹息的大夫踏出房门,便又有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踏入房内。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几乎整个山西城的大夫便被请了个遍,不论是资历甚深的老大夫,还是已经初绽锋芒的青年医者,来时皆是胸有成竹的,离开时却都唉声叹气的。 这毒实在难解。 与一位垂头丧气的大夫擦肩而过,霍天青轻轻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心直直地向下坠,深呼吸一口后,他伸手推门而入。 卧房里,此时只有三人,陆小凤坐于房间西侧的小圆桌旁,桌上的放着一只青花瓷杯,里头漂浮着一根根舒展开的茶叶,澄碧的茶水早已经凉透了。他就只是握着茶杯,却不喝入口。 花满楼坐在床畔,神情忧郁,目光虚虚地落在床上的女人身上。 霍天青眨了下眼睛,掩饰性地敛去眼里复杂的神色,竭力维持着平淡的语气,开口问道:“方姑娘还好吧?” 在提及方思阮时,霍天青的眼睛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转向了床榻上。方思阮静静躺在上面,紧闭着双眸,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射下一道阴影,乌黑的发鬓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脸颊上,面色青紫,唇色惨白,气若游丝。 花满楼默默不语,神情哀伤,陆小凤见状在旁开口道:“此毒甚是难解。来诊脉过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店小二按照吩咐准备好了热水。他端着盆热水,见房门大大敞开着,就直接走了进来。他一路走至床边,将铜盆放在了床榻边的的小圆凳上,铜盆上搭着块洁白如雪的帕子。 店小二偷偷看了一下花满楼的神色,说道:“花公子,热水给您送来了,就放在这了。” 花满楼没有看他,只道了一声“多谢”。 店小二便又道了一句“有事尽管吩咐我”,而后就为他们三人带上门,下楼离开了。 花满楼叹了口气,伸手入铜盆里,试了试水温,感觉温度适宜后,他将帕子在盆中浸湿,拧干。紧接着,他伸手到了方思阮的颈间,轻轻擦拭着她颈间粘腻的汗水,眼里尽是自责愧疚之情。 花满楼忽而开口道:“如果不是帮我挡了暗器,思阮不会出事......” 霍天青闻言浓眉深锁,面上的肌肉一颤,眼里掠过不满的神色,隐忍着没有发作,突然开口说道:“在城西有间湖奉医馆,里头居住着位姓薛的神医,他医术高明,这些年来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只是他的性子十分古怪,视钱财如粪土。对我一直有些敌意。我前去请他,他定然不肯过来。若是你们亲自上门请他,方姑娘……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花满楼的手一颤,眼里涌现出希望,闻言立刻转头望向了霍天青的方向。他当下不再犹豫,将方思阮交至霍天青看顾,问清了医馆的位置,自己与陆小凤一同到城西去请寻他口中的那位薛神医。 听陆小凤与花满楼的脚步声渐渐离得远了,霍天青几乎是瞬间便移到了床榻边,伸手撩开纱幔,在床畔坐下,凝望着方思阮的脸色,目光怔怔,心如刀割般疼痛,低低地轻唤道:“思阮......思阮......”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痛,满是哀伤。 床榻上躺着的美人却无声无息的,没有回应他一声,也眼睫都没有一起的颤抖。 霍天青从未见过这样的方思阮。 他宁愿她像是在小院里时的那副模样,神色鲜活地将他贬得一文不值,也好过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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