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说你不该来的。 该说的她已在水阁里说完,李寻欢若信,便不会来。 但李寻欢还是来了。 “我并非怀疑宫主所言……”显然,李寻欢也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一张口,解释的便是这个,“只是此事发生在李园,我亦有责任将其查至水落石出,还请宫主给我一个机会。” 姚月不为所动,说你若真想查,不妨查一查你当初被人设计追杀的事吧。 李寻欢睁大了眼。 好一会儿后,她才颤着声音问:“宫主此话何意?” 姚月就反问:“你觉得呢?”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呢? 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真没有产生过任何怀疑吗?当真由头至尾,都毫不犹豫地信着龙啸云所言吗? 还是你也早就意识到过不对劲之处,只是不愿将龙啸云往坏里想? 李寻欢沉默了。 姚月则又叹一声,说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同你说此事的。 “你给我送请帖,要我参加你的婚礼,我自然也希望,至少今天,你能高高兴兴地成婚。”说到这,姚月顿了顿,“可惜你这个义姐不是这么想的。” 她们说话间,去湖心岛接人的侍卫,也载到了人。 小舟破开水浪,正朝岸边而来。 李寻欢注意到这一点,立刻意识到,她这是要走,忙道:“宫主何必如此匆忙离去?” “李姑娘,李探花,你是真不明白吗?”少年听到此问,忽然插了一句,“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宫主是顾及这一点,才打算离了李园再料理你这胆大包天的义姐的,你却问她为何要匆忙离去?” “……” “分明是不给你的大喜之日添晦之举,你倒似乎不愿领这份情。” 这话说得实在有点尖锐,以至于叫李寻欢再度陷入了沉默。 气氛也随之更为尴尬。 不过对姚月来说,这少年方才所言,虽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其实是,她觉得以李寻欢的圣母性子,只要龙啸云还在李园,她就会想方设法,先保下这个义姐再说。 那样一来,难免拖拖拉拉没完没了。 而姚月的时间很宝贵,她不想浪费在龙啸云身上。 两人的处事方式不同,注定了当不了很好的朋友。 但也没什么可惜就是了,人生在世,知心好友本来就难寻,她一个女魔头,原也不适合跟圣母交往过甚无话不谈。 “人我会带走。”姚月说,“将来你若想为她报仇,我欢迎你随时来移花宫找我。” 李寻欢一怔,隐隐约约意识到,今日过后,眼前的移花宫主,就不会再与自己结交了。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又想起了姚月来到李园那日,从马车中拿出赠与自己的礼物时,是怎样一副表情。 当时的姚月虽然神容冷淡,但谈及为自己准备的贺礼,目光分明又是柔和的。 她是真心实意前来道贺,所备贺礼,亦有考虑到自己的喜好。 意识到这一点后,李寻欢简直更加痛苦。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行人来到湖边。 她听到动静,回头望去,发现是她的新婚丈夫。 这位李家的表少爷提着一盏灯寻了过来,身后跟了几个家丁,俱低眉顺眼,不敢抬头。 他行到姚月和李寻欢面前,站定拱手,算是同她们打了招呼。 打完招呼,他才转向李寻欢,轻声唤了一句表姊。 “之前在水阁中,我只听了个大概。”他说,“但我有听到邀月宫主说,是龙姑娘派人,缠住了移花宫的侍卫,我便命人将今日靠近过此湖的家丁,都寻了出来。” 李寻欢:“这……” 他握住李寻欢的手,道:“我想表姊也盼着此事能水落石出罢?” 姚月看着眼前的情况,也改了主意。 “行啊。”她说,“正好我的侍卫也接完人了,便叫他们当场辨认一下,到底是哪几个人,非要将他们带离此处。” 去接洪七和一点红的船确实刚靠岸。 侍卫们听到了她的话,忙不迭应了一声是,而后下船开始辨认。 两个没去吃婚宴,另外在岛上自行开小灶的侍女,则是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们是姚月的人,不论发生什么,总归永远站在姚月这一边。 就是在看见那个高挑的少年时,“咦”了两声。 醒过酒的侍卫脑子不再迷糊,自是立刻从林诗音带来的那些家丁里,认出了非要拉着他们去喝酒的那几个。 也是到了这时,他们才有胆子跟姚月解释,说:“他们来叫我二人时,说的是今夜李家大喜,奉主人之命,请所有人喝一杯喜酒,还说宫主您也是知道这事的。” 若是没有那句宫主也知道,给他们十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擅离职守啊。 姚月:“嗯,猜到了。” 移花宫的人是什么秉性,她这个宫主还是很了解的,所以哪怕在林诗音带人赶来之前,她都没有怪过他们,只是让他们醒醒酒,去把两个侍女接出来。 比起责怪自己的手下,此事的罪魁祸首,显然才是她该算账的对象。 而被他们指认的那几个家丁,此时也是吓破了胆。 扑通一声,当场下跪。 “是……是龙姑娘交待的!” “龙姑娘说……说移花宫主是贵客,今夜姑娘和表少爷大喜……贵客带来的人,我们……” “我只是听了龙姑娘的话!想着能为姑娘和表少爷尽一点心……” 几人的说法别无二致,俱是一个意思。 显然,他们对龙啸云具体要做什么一无所知,还当她是真的想替李寻欢和林诗音尽可能地招待了所有来李园的人。 只是没想到,罪魁祸首真正在谋划的事,足以将他们几个一起害死。 李寻欢听得眼前一黑,下意识道:“我不是一早交待过,这是我为宫主准备的居所,此湖周围,只听宫主安排,不需任何人打扰的吗?” “可龙姑娘……” “姑娘说的话,我们自然不敢忘,但这段时日,龙姑娘操持着府中各处……” 他们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姚月甚至听笑了,看向李寻欢道:“不知李姑娘还记不记得,前几日我曾提醒过你,婚姻大事非儿戏,有些事,你最好还是亲力亲为,而非任你义姐施为。” 李寻欢的记性不差,自是能想起,姚月确实说过这话。 可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只觉得,义姐救了自己的命,又主动揽下这么多事,这般辛苦,她如何能开口要其别管呢?到时义姐觉得自己把她当外人,她又该如何解释? 可深受她信任的义姐,最终却在她的新婚之夜,做了这么离谱的事。 人心偏向有时很难扭转,有时也很简单。 姚月之前向她痛陈龙啸云所作所为,她潜意识不愿相信,只当是有什么误会。 倘若这时出现什么对龙啸云有利的证据,她会很庆幸,但与之相反的话,那些由姚月所言而生出的怀疑,也会瞬间滋长。 李寻欢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如此复杂的心情。 她一时陷入了茫然。 察觉到她的情绪,林诗音不由抓紧了她的手,轻声道:“我知你心中难过,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说了。” 李寻欢:“什么?” 姚月也来了兴趣,道:“林公子对龙姑娘的所作所为,似乎并不惊讶。” 林诗音点点头,说因为她想用在宫主身上的手段,也曾用给我。 “什么?!”李寻欢大惊。 “哦?”姚月也有点没想到。 林诗音便说,去年龙啸云在李园,刚养完伤那一阵,常与李园的下人聊天。 她没什么架子,又是李寻欢的救命恩人,李园上下,自然也不会对她设防。 后来李寻欢摆宴,为这个义姐庆祝生辰,席上李寻欢和林诗音都饮多了酒,龙啸云说去给他们取醒酒汤,厨房那边便直接将醒酒汤给了她。 “然后呢?”姚月饶有兴致地听着八卦,“她在你的醒酒汤里下了什么?” “她取来汤时,我已昏昏欲睡。”林诗音说,“我自小在李园长大,哪怕饮多了酒,也能回到自己住处去,她却非要一路追来,我让她先去照顾表姊,她便叫我先喝了醒酒汤再说。” “你喝了吗?” “没有。”林诗音说,“我应了她一会儿喝,而后便沐浴去了,等我沐浴回来,一掌灯,看见的便是她和我的一名书童滚在一起。” 要不是当着李寻欢的面,姚月真想大笑三声。 这就是龙啸云啊,是男是女,都是一个德行! “我开始以为是我的书童轻薄了她,对她十分抱歉,所以在她愤怒之下,立刻杀了我那名书童时,也没有多说什么。”林诗音叹道,“但后来我发现,屋内一片狼藉,东西没见少,她送来的醒酒汤却不见了。” 装醒酒汤的木盘还在,唯有那碗汤,在龙啸云杀了书童,又含恨控诉了一通后,连带着碗一起消失了。 林诗音是个细心的人,彻底醒酒后,越想越觉得不对,但因为没有证据,便一直没跟别人说起过。 不过从那以后,他就尽可能地避开了跟这位龙姑娘见面的场合。 但龙啸云却一直在找机会与他见面相处,令他更加怀疑。 李寻欢已经完全呆滞:“你……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不等林诗音再开口,姚月便道:“告诉你有用吗?” “李探花,你是一个重情重义,有恩必报的好人。”姚月叹气,“但是你的义姐不是这样的人,只是你不信而已。” 也是巧了,在林诗音说完往事之际,之前被掐得晕过去的龙啸云,也恰好幽幽醒转。 她的喉间依旧满是血味,但看到林诗音,她又像见到了救星一样,立刻喊他名字,要他救自己。 理由是林诗音亏欠她。 “欠你什么?”姚月俯视着这个眼里满是畏惧的女人,语气冰冷,“莫非是欠你清白?” 龙啸云瞪大了眼,声音沙哑:“你……你怎……” 她想说你怎么知道,可话还没说完,眼前闪过一抹绿。 她以为是自己疼得出现了幻觉,但下一刻,眼前天旋地转,她彻底倒了下去。 姚月则收了剑,不再多瞧她哪怕一眼了。 另一边握着手的一对新人,见到此情此景,也是吓了一跳。 太突然了,在场之人,谁都没这个心理准备,就连一直在看好戏的那个少年,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可姚月出手,哪怕他们有准备,又如何能拦? “做人太优柔寡断,只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姚月留给李寻欢的最后一句话,“最亲密的人都不敢对你直言自己的怀疑,这当真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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