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喜欢,戏我也喜欢,但好像从那以后无论我喜欢的是什么,好像一身学识都只是为了讨好皇帝。” “可是皇帝做的御诗附庸风雅,一无是处,他看的戏排场豪华却内容空洞,陈词滥调,又有没有人问过我喜不喜欢呢?”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就这样平淡地说出来了。 十四岁的福康安已经不像十岁那时一样懵懂了,他很清楚她说的这些话有多么罪不容诛,可此刻少年竟然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那你也不要我了吗?” 南兰一时都惊讶地杏眸微圆,此刻夕阳已经快消失在地平线上,挣扎着不肯将最后一缕残阳的余晖收回。 在她的视线里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对面马背上的少年消瘦了许多但仍然白皙俊秀的脸,眼眶已经微微湿红,眼底含着水光。 身体在轻轻颤抖,似乎摇摇欲坠,像在害怕什么。 南兰甚至有种感觉,只要她现在回答说是,这个向来骄傲的小少爷很可能就会哭出来,脆弱地从马背上摔下去。 这是福康安第二次在她面前哭。 可这一次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几句话,比起上一次被人骤然劫掠威胁性命,他却反而好像更加惶恐不安,委屈心酸。 是的,福康安就是在害怕在不安。 从十岁时第一眼见到南兰起,福康安就喜欢她。 开始是因为她绝世的容颜,又因为她卓然的才情,再后来因为她与众不同的思想,因为她的独一无二。 南兰就像一座永远挖掘不尽的宝藏。 反正,福康安对她的喜爱与日俱增,从未消减。 而现在他知道了,她的确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比起美丽的容颜,更珍贵的是她还有一颗最美好最真挚的心灵。 南兰也不是依附他的菟丝花,她能在危难之际跟着他同甘共苦,红花会的人待她好,但她得了什么好吃食都不忘分给他一份。 来到回疆后福康安去做什么事她都跟着他一起,他知道南兰这是防备有人会因为他满清贵族和人质的身份被人伤害。 只有她会待他那么好,她待他是那样真情厚谊。 福康安一日比一日都更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如她一般待他那样真心诚意的人。 就算真有,他也不会再对除她之外的人付出任何真情了。 如果说从前是他想要亲近她,主动权好像还掌握在他自己手里,他随时能抽身,只是因为他总是被她吸引所以没有选择抽身。 而现在,则是福康安离不开南兰了。 他心甘情愿地捧出他的一颗心,将他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交给她主宰,只求她能够长伴在左右,永不分离。 少年青涩浅薄的喜欢已经质变为某种更深沉隽永的情感。 那是一种世间最难得的东西,其名为爱。
第26章 故人之子26 *** 六年, 整整隔着六年的重逢。 时光能将许多东西都变得面目全非,比如南兰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稚嫩如小荷尖尖的少女,她梳上了妇人发髻, 已另嫁他人。 在南兰将他推开后, 福康安从几乎淹没理智的狂喜中回过神,仔仔细细盯着她的目光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点。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南兰向后退了一步, 与那此前从未被他看在眼里的黄脸大汉十指相扣,她目光坦然而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 “瑶林, 这是我夫君苗人凤。” 说着, 她又侧首看向苗人凤,记忆中总是清冷疏淡的眉眼如冰雪消融般渐渐柔和,眉梢眼角藏秀气, 音容笑貌露温柔。 他们对视一眼, 就仿佛其中有千言万语的默契。 福康安冷眼看着这一幕,同样一寸寸冰寒彻骨的心底控制不住地想,原来她不是生性冷淡, 原来她也会对人笑地这样温柔含情。 福康安的目光微微向一侧转去,眼底弥漫开阴冷的杀意。 被他注视的人立即就知觉到敏锐地抬眼望了过来。 苗人凤只是瞥了福康安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那样轻飘飘的,好似他是个什么并不值得在意的人。 从来都是福康安这样看旁人,少有旁人这样看他。 福康安倚仗的是远胜于其他人的权势, 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看不顺眼的人或物清除, 所以他可以高高在上,可以风轻云淡。 那么, 苗人凤在福康安面前倚仗的是什么呢? 明明在场其他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妻子与这位福公子关系匪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暧昧的, 唯独他自己淡然自若。 因为他自信他的妻子爱他。 在这场情爱的博弈场里,苗人凤已经坐拥庄家所有的青睐,所以他当然也可以对坐在对面捏着一点微薄筹码的福康安满不在乎。 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人在乎胡斐和商老太以及王剑杰兄弟之间的恩怨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南兰、苗人凤和福公子三人。 绝世美人,江湖豪侠,权贵公子。 这样的三种身份,取其一就足够吸引人眼球,更何况是三者之间的爱恨纠缠,显然更加轻而易举勾起人们探究的欲望。 南兰无意再继续让自己变成日后他人口中的谈资。 与福康安的重逢是意料之外,现在更重要的是关于吕小妹一家的血仇,此刻她的仇人陈禹还无知无觉地在一旁做着局外人呢。 “瑶林,我们的事之后再说。” 南兰看向赵半山以及藏在他身后的吕小妹,“赵三哥,你带着这孩子来认认人吧。” *** 陈禹的事很好解决。 论武功,他原本连吕小妹的父亲吕希贤都不及,不过是趁人病重之危,又有帮手以多欺寡,就更别提能与赵半山相较了。 他如今在福康安手底下做事,这原本是个靠山。 但福康安在见到南兰后哪里还有心思管旁的闲事,就是没有她在,在他看到曾经掳走他给他带来深重阴影的赵半山后也会识趣的。 因此当下只在一旁冷着脸看着,半点没有插手的意思。他这个做主的人如此,与陈禹同行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江湖上不缺少重情义轻权势的人物,但能投靠在权贵之门下做事的江湖人里显然大概率不会是这一类人。 他倒是搬出了他之前做事的王府出来,想要让赵半山有所忌惮,但赵半山连乾隆帝的雍和宫都闹过,岂会惧怕王府威势? 眼看不敌赵半山这位太极门老前辈,陈禹竟还想挟持吕小妹做人质,赵半山没想到他这人如此诡计多端,厚颜无耻。 但心思细腻的南兰早防备着他,及时示意苗人凤出手。 苗人凤生平不爱事先筹划,因为预料的事多半做不了准,多是事到临头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南兰与他算是截然相反。 大抵是因为没有他这身能直面一切阴谋的强大武力,南兰向来是走一步看十步,多思多虑,事先想好接下来会出现的多种局面。 他们在外游历的这几年里,少不了遇上拔刀相助或是仇家寻仇的时候,南兰虽不会武功,但也不是全然只能依赖苗人凤保护的菟丝花。 许多次正是因为她的多思多虑,才避开了陷阱阴谋。 到如今苗人凤索性已养成了听从妻子指示的习惯,及时救下了吕小妹,而陈禹也被赵半山用一发独门暗器取了性命,清理门户。 陈禹身死,事情本该到此为止。 但这时南兰忽然直觉到不对,她四下里一环视,便发现厅内不知何时少了人,商老太、商宝震和商家堡的下人都不见了。 大厅的门不知何时被关上,这是一扇巨大的铁门,通向内堂的门也被关紧,那同样是一扇铁门。 除了两道铁门,没有一扇窗户。 相当于此时大厅几乎完全处于密闭的状态,而且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闷热。 南兰突然走到一旁没有被方才的打斗波及到的一桌席面上取了一杯酒水,泼在了紧闭的大门上。 其他人见她突然的行动本觉得莫名,直到看到酒水落在铁门上,就像落在烧热的铁锅上一般立即噗嗤嗤化为蒸汽才惊觉不对。 “火,有人在外面烧火。” 南兰看向苗人凤,冷静地断言道,“她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想借用这个铁厅,把我们都烧死在这里面。” 苗人凤立即领会到她的意思,是商老太。 上次他们路过这里避雨时南兰就察觉到了商老太的恨意。 苗家和商家的恩怨本就是由商剑鸣而起,他违背江湖规矩,找苗人凤比武不成却趁他不在家杀了他一双不会武功的弟妹。 后来胡一刀因为认可苗人凤这个朋友,知晓了这件事有意在最后的决斗前了结他这桩遗憾,便连夜奔袭到商家堡杀了商剑鸣。 苗人凤原本是想着两家恩怨就此结束。 他自小就担负着苗家和胡家世代的血仇,家族中人多因此死于非命,最是清楚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的沉重。 他没打算再来找商剑鸣留下的孤儿寡母报仇。 但显然,商老太恐怕没有放弃为丈夫报仇,上次见到他们夫妻邀请住下时就存着算计了。 这回到商家堡来,因着大家的注意力先后被南兰和福康安之间的纠葛,和吕小妹与陈禹之间的仇恨两件事吸引,未曾多加留心。 倒是终于给了商老太动手脚的机会。 南兰与苗人凤已将来龙去脉想的明白,其他人听着南兰的话尤且不敢置信,或者是怕了相信。 王剑英兄弟冲着门外大喊商老太弟妹,他们原以为依着和商剑鸣的同门关系就算有什么矛盾和误会也能有转圜的余地。 谁知商老太在仇恨中煎熬多年,早已偏执疯癫。 连带着王剑英兄弟也恨上了,只因他们身为同门却没为商剑鸣报仇,即便他们也是第一天才知商剑鸣的死讯。 商老太如今已是冥顽不灵,哪里讲得通道理。 她不光恨胡一刀和苗人凤,恨王剑英兄弟,她还恨马行空,只因当年商剑鸣想要劫马行空的镖,打斗中受了伤。 商老太认定正是因此,商剑鸣才不敌胡一刀,落败身死。 她此前特意邀请马行空在商家堡住下,知道他最疼爱自己的独生女儿,便想让儿子商宝震娶了马春花。 因为她要折磨马春花,因为她要报复马行空。 这个女人已经在仇恨中心理变态,她好不容易才撞上苗人凤和胡一刀之子都在场的机会,又怎会惮于带上几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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