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只是想想,苗人凤便觉心痛如绞。 手里握着的冷月宝刀也越发沉重,但同样的苗人凤挥刀出招的气力也愈重了,砍向钟氏三雄的刀势愈发凌厉迅疾。 显然,南兰的存在给予了他莫大的鼓舞。 钟氏三兄弟知道苗人凤手里的是一柄绝世宝刀,怕他刀快刀利,不敢让手中的镔铁判官笔给他宝刀碰到了,围攻的圈子渐渐放远。 眼见越发难以取胜,钟兆英竟着地滚去,竟到苗人凤背后攻他下盘险毒地故意他身下的椅子,并且成功打断了一条椅子腿。 三条腿的椅子如何能坐的稳当?如今双腿不能行走只能靠着椅子支撑的苗人凤又如何能稳当?但钟兆英要的就是他不稳当的时机! 可苗人凤又岂会坐以待毙给他机会?绝不会! 在钟氏三兄弟乘着他稳住倾斜的身体默契地围攻上来时,苗人凤左手张开成爪倏地朝最近的钟兆英脸上抓去,右手同时挥刀。 最后钟兆英虽紧急避开了,但他与钟兆能手中的判官笔已各有一枝被宝刀削断,钟兆文肩头则被刀刃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一刀同时攻逼三敌,这一招叫做“云龙三现”,乃是胡家刀法中的招数,不可谓不精妙。 苗人凤虽自幼习剑,但于武道到了他这等境界已是一通百通,这本就精妙的招式如今由他使出就更是高深莫测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间,刀光笔影间可谓凶险异常。 钟氏三兄弟施展轻功拉开距离,大堂正中央苗人凤则已重新稳住身体坐在只剩三只腿的椅子上,双目如电,威势不减反增。 攻击距离有限,这就是如今的苗人凤身上最大的弊处了。 钟氏三雄看着他,各自皆是心有余悸,但过后又是大为庆幸,只因三人已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倘若苗人凤不是双腿有伤,他们今日万万不可能与他纠缠这么久。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面佛,果真名不虚传! 但越是知其能耐,就越觉如今良机难得,钟氏三雄不甘心放弃,又折了手中兵器,忌惮宝刀锋利和苗人凤精深刀法,便提出要领教他拳招掌法。 话虽说的冠冕堂皇,却实是不怀好意。 他们此番是仇杀拼命又非切磋武艺,钟氏兄弟本就是以多对少,在苗人凤伤未痊愈时上门是趁人之危,如今又要他舍弃宝刀之利。 苗人凤本来大可不必理会这番厚颜无耻的言论,但他艺高人胆大,冷笑一声将宝刀掷出,直直插进一旁的桌子上,入木三分,点头朗声道, “好!” 这般作为可见其对自身实力的傲气和自信,心性更是光明正大,堂堂亮亮,和钟氏兄弟所作所为高下立判。 南兰依然站在厅角里静静看着,并不出声阻拦。 即便她深知自己性命都系于他一身,也丝毫不为此惊慌失措,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比生死之事更重要的。 若因顾忌性命便畏首畏尾,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活,痛痛快快地死,如此一生方才不枉到这凡尘浊世一遭! 南兰不仅不害怕,双眸反而越发明亮灼灼。 她既已选择了跟随苗人凤踏入这样快意恩仇的江湖,便就不会缺少和他一样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胆气! 更何况南兰也不觉得苗人凤会输。 只因他无畏无惧,但他对面的钟氏三兄弟却已有了惧意,这样的生死之斗心态上的任何一点微妙变化都足以决定输赢。 苗人凤的确没有辜负南兰的看好。 他当然没有输,即便双腿有伤,即便不倚仗宝刀之利,只凭一双肉掌一经施展便是何等威猛的掌法,竟叫钟氏三兄弟欺不近八尺以内。 只因三人一见其挥掌间罡风阵阵,便知苗人凤只需一掌拍在身上,必是要大大重伤一回。 钟兆英见此,只得又故技重施攻向苗人凤身下的椅子腿。 他倒是成功了,但苗人凤如何会放过这距离拉近的机会,伸手在椅背一按,人就已飞跃至半空一掌向钟兆英拍去。 苗人凤恼恨钟兆英狡诈,因此这一掌并未留手,挟着怒气而来的掌风看起来格外声势浩大。 底下的钟兆英看这身材高瘦的汉子从半空中直如大鹰般向自己扑击下来,霎时骇地心惊胆战,口中惊叫两个兄弟求援。 钟兆文和钟兆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同时从左右夹击,却叫苗人凤左掌打在钟兆文肩头,右掌拍在钟兆能胸口。 两人经受不起,双双向外跌出,钟兆英也乘机几个翻身逃出厅门,到此为止原本胜负已分,苗人凤堪称大获全胜。 见他如此赫赫神勇,钟氏兄弟已不敢再进门与他打斗,却阴险地将门外堆放的草料点燃,竟是要将苗人凤生生烧死在里面。 冬日里虽然寒冷,却空气干燥,沧州的平原上风更是大,只这一会儿风助火势,浓烟火舌已卷进大堂内来了。 客店里原本躲在厨房、楼上的众人纷纷奔逃而出,唯有双腿不能行走的苗人凤只能被困在其中,死路一条。 他原本坐的椅子被钟兆英接连打断两条腿,已没法再坐,他从半空攻击后因没法站立,如今整个人趴伏在厅堂的地上。 但就是这样狼狈的时刻,却有人逆着向外奔逃的人流为他而来,名贵的雪色狐裘垂落在身旁的地面,沾染了灰尘也丝毫不被它的主人在意。 一双如玉笋、似春葱的素手伸出来把地上的苗人凤扶起。 客店的小楼完全由木头建造,燃烧地极其容易,墙上的木板和门窗还有房梁柱子都已经开始迅速地燃烧了起来。 再过不久,整座客店只怕都要坍塌,到时就再难逃出生天了。 此时客店里只剩下南兰和苗人凤两人了,南兰勉力也只能让苗人凤半撑着自己纤弱的身体坐起,要带他出去就是她做不到的了。 但即便如此,她仍旧坚守在熊熊烈火中未曾弃他独自逃命。 南兰说过要与苗人凤同生共死,那便是同生共死,这甚至无关男女情爱,只在恩义二字。 但她以性命践诺的言行一致仍不免让苗人凤震撼地堪称惊心骇神,宛如当头一棒,头脑阵阵嗡鸣,一时竟不知是该欣喜若狂还是该悔恨交加。 反而是南兰此时更为冷静,“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的确决定要和苗人凤共同进退,但也不打算束手待毙,她相信苗人凤也是同样的想法。 “谁敢救那坏了腿的客人,我就要了他的性命!” 外面传来钟氏兄弟里最阴险狡诈屡出毒计的钟兆英的声音,他正和他其他两个兄弟一起守在门口监视。 而其他人自顾逃命不暇,怎么会去救人? 唯有钟兆能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没见到想看到的身影,竟是脸现急色想要往已经烧地浓烟滚滚的火窟冲去。 又被一旁的钟兆文发现震惊地强行拉住。 两人的身影又和身后人群里正拽着小二的掌柜重合。 南兰不知外面的情形,但她清楚此时一般逃出去的方法是不管用的,只怕她用尽气力拖着苗人凤出去,下一瞬便要遭偷袭暗算。 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在逃出去的同时痛击钟氏兄弟,而这只有武功高强的苗人凤能做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柜台后竟放着一捆粗绳索。 “我去取来。” 当苗人凤目光落在这绳索上,不必他开口提醒,南兰便心领神会,立即起身在烟熏火燎中跑过去把这捆绳索抱了回来。 苗人凤右手接了那绳索套在臂上,目光看向门外的一颗大松树,然后便朝着南兰伸出了左手。 南兰已猜到了他的打算,支撑着苗人凤站起来后,便双手紧紧环抱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苗人凤收紧揽住南兰的左手,镇定地低头对她道, “别怕。” 门内烟火冲天,门外强敌等候,自己又双腿不便,这个时候尚且还在烈火中的苗人凤和南兰仿佛已经到了绝路。 但他沉着厚重的声音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即便此时双腿不便的他看起来才是处境更加危险的那个人,但当他说出这话时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信服。 只因他是苗人凤。 南兰仰头看他,眸中只有一片坚定,“我信你。” 两人已同床共枕数日,这般亲密无间本该早就习以为常。 但此时生死存亡之际的相依相偎、不离不弃的感觉自然又大为不同,其温暖人心的力量甚至都让人半点不觉死亡的恐怖和紧张。 唯有豪情万丈,柔肠百转。 苗人凤和南兰在一室火光中相视一笑。 门外钟氏兄弟和逃出的众人随着时间都认定留在里面的苗人凤必然葬身火海,前者正或得意或欣喜,后者或惊恐或唏嘘着。 但就在这时只听已烧的浓烟遮蔽看不清的堂内一声大喝,一条绳索突地从火焰中窜出然后卷住门外大松树的树干。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绳子猛的绷紧一荡。 苗人凤极高极瘦的身躯已经带着紧紧抱着他腰身依偎在他怀里的南兰从熊熊燃烧的火海中一手拽着绳索飞了出来。 宛如天神挟飞仙降临,令门外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钟氏兄弟更是骇地肝胆俱裂,而更令人惊惧的是苗人凤借着绳索之力已猝不及防地向他们的方向袭来。 面如金纸,威风凌凌。 空出揽着南兰的左手,宛如蒲扇般势不可挡,一抓一掷,一抓一掷,将呆立的钟兆英和保持着拖拽钟兆能姿势的钟兆文三兄弟全部丢到了火海里。 好在三人身怀武艺,在火海中滚了一圈便急忙逃出,只是等逃出来已经烧地须眉尽焦,狼狈不堪。 而那头苗人凤将他们丢入火中后就已经再次借力荡到了松树旁,如今正靠着树干站在树下好整以暇地笑看着他们。 似乎就等着他们再次攻过来,全然不惧。 但经过这一遭钟氏兄弟却已经吓地魂飞天外,再无斗志,连马都不要了一出来便慌不择路地急急向远处奔逃。 原本险些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敌人如今却不战而逃,苗人凤见此再忍不住一舒胸臆,畅快地大笑出声。 方才在火场中本就格外激昂只是因处境危险而不得不克制的情绪再加上此时绝处逢生的喜悦和对战强敌的胜利,已达到了顶峰。 苗人凤揽着南兰不足一握的腰身在怀中,只觉这一战的结束比十年前和胡一刀势均力敌的对决仿佛都要前所未有地痛快淋漓。 十年前他得到了一位知己,十年后他再次得到了一位知己和生死相许、两心相知的爱人。 又如何能不令人开怀? 这个生性沉默寡言,貌不惊人的男人此时此刻高大劲瘦的身躯在客店外惊惶不安的众人眼里格外气宇轩昂,豪气干云。 已经离开数里的钟兆能还是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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