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贝勒不得不提醒十四弟:“冤吗?如果没贪银子,那才是真的冤枉,而且这回也不只是银子的事儿。” 或许这几个包衣家族都是为了银子才弄出夹带之事来,但对宫中对皇阿玛来说不是这样,这里面安全隐患太大了。 好歹兄弟一场,他和十四弟上一世虽然利益交换居多,但十四弟支持过他,他也支持过十四弟。 所以还是好心劝了句:“此事最好不要掺和,也不要求情,这已经不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了,事关皇城的安危,不要站错了立场。” 十四阿哥被噎住了,他不是来求情的,他只是来讨个人情,有额娘和四哥在,也用不到他为乌雅家求情周旋。 更何况乌雅家前面还有马家顶着,三哥身边那么多王公大臣,总能在御前求求情吧。 “我肯定是站皇阿玛这边。”良久,十四阿哥才憋出一句,随即又道,“但我也担心八哥你如此得罪三哥,日后……你放心,弟弟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八贝勒拍了拍十四弟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十四如今做事还没有后来的火候,很容易让人猜到心思。 但十四和他一样,上辈子都是白忙活,皇阿玛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十四放到过预备储君的名单里,原因他不知,但肯定不是因为排行和年纪,毕竟十三和十四也只差了两岁而已。 十四阿哥轻轻抿了抿唇,身体有些僵硬。 自从八哥在御前为八嫂求了御医以遮掩自己身体有疾后,这半年来,他便开始有些怕八哥了。 就像此时此刻,八哥站在他身侧,手放在他肩膀上,他便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他疑心这是自己的直觉,直觉八哥这会儿正在琢磨一些对他不好的想法,他虽嘱咐了额娘出手时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切不可让人发觉是永和宫所做,但八哥能查到那么多隐秘之事,未必查不到永和宫的手段。 身体有些僵直的十四阿哥,连呼吸都放缓了,尽可能自然的说道:“说实在的,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我脑子也糊涂着呢,昨儿发生的事儿,我今儿才知道消息,脑子一热就跑过来了。” 十四阿哥转身正对着八哥,抱怨道:“我这儿的消息实在不灵通,偏额娘也不传我去永和宫,大概是觉得我年纪小,担不起事儿吧。” 八贝勒深知德妃娘娘的偏心,好事儿找十四,坏事儿那都是找四哥,当然如今皇阿玛还在,德妃娘娘还是有所收敛的,上辈子皇阿玛驾崩后,升做太后的德妃娘娘一度让他怀疑四哥是旁人生的。 所以这会儿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实际不需要安慰的人,只能跟着叹气。 十四阿哥心中越发忐忑,八哥到底知不知道永和宫所做的事儿,八哥有没有怀疑此事跟他有关,还是如他所愿怀疑四哥。
第29章 八贝勒谁都不怀疑,一个人在荒山待久了,便会懒得动脑子。 以至于他现在做事情简单粗暴,甚至有时候不顾及后果,跟皇阿玛撒的谎都漏洞百出,根本圆不了。 送走十四的八贝勒,趁着还没传膳的间隙,盘腿坐在炕上,屏气凝神,努力吸收周围微薄的灵气。 他现在头脑是简单了,可却算不上四肢发达,照他现在的修行速度,莫说再铸金丹了,恐怕此生都筑基无望。 八福晋领着两个孩子洗了手,进来就瞧见爷又在闭目养神了,恐怕还是在为宫廷之事烦心。 三贝勒欺人太甚,该不是真以为太子之位已定,地位稳固了吧,从前是让爷背锅,如今是踩着爷和婆婆立威,真真是小人得志。 八福晋不想跟爷提那些烦心事儿,提了也没用,如果皇上真的属意三贝勒,御膳房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从前废太子的错处不比这多多了,皇上不也一样护着。 日子还长的很,她如今没有机会报仇,不代表日后也没有机会,三贝勒府后院的侧福晋田氏就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我今日进宫去探望额娘时,惠额娘正好也在启祥宫,正下着五子棋呢,两位娘娘看起来都很好。” 惠妃娘娘脸上并无愁苦之色,婆婆脸上也没有愁容,慎刑司的动静这么大,马家的人抓进去许多,那个嚣张跋扈的厨子也已经被处死,却也并不见婆婆脸上有扬眉吐气之意。 若换做她是婆婆,恐怕要换身衣裳去钟粹宫里坐坐了,好好看看荣妃的脸色。 八贝勒睁开眼睛,穿鞋起身,说他简单粗暴也好,说他头脑简单也罢,他昨日之所以大费周章,就是为了震慑所有人,也包括太后,日后所有人都不要轻易去招惹额娘,拿额娘当软柿子捏。 不过他震慑得了其他人,却震慑不了皇阿玛。 但他无心皇位,不会再去招惹皇阿玛,皇阿玛应该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羞辱他与额娘了吧。 想到皇阿玛,八贝勒难免心情不渝,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止因为上辈子,还因为昨日在乾清宫被用戒尺责打之事。 “惠额娘对额娘多有关照,有惠额娘在,我倒是不必担心额娘了。” 不必再担心额娘会胡思乱想。 八福晋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婆婆这样多愁善感的性子,如果没有惠妃娘娘在一旁提点,的确挺让人担心的。 这回不光把荣妃娘娘得罪死了,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也受了连累,妃位上的人哪有好相与的,人家不动手,还不能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吗,毕竟妃位和嫔位之间隔了一级,而这一级便有如天堑。 惠妃娘娘在宫里帮着照应婆婆,自家则是照看直郡王的几个孩子,如此谁也不算吃亏。 膳食已经摆好,几个人陆续落座,八福晋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想问的是——直郡王的事儿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 太子都已经变成废太子了,十三阿哥奉旨督建的亲王府据说就是为废太子所建,那同样是在德州行宫家宴后被囚的直郡王呢,人还被关在内务府大牢里,到现在也没个说法。 不光直郡王府的几个格格和大阿哥着急上火,她看着这几个孩子都跟着有些急了。 哪怕是降爵,也早点儿降,总好过这样一直悬着,让人心生惶恐。 二格格的婚期是去年就定下的,定在今年九月份,等她们南下回来,估摸着也就一两个月,就得送二格格出阁了。 但愿南巡途中,直郡王的事情会有个结果,便是降爵也降成贝勒,千万不要是贝子,更不要被革了爵。 纵然后面这两者的可能性极小,毕竟皇上向来疼皇子,尤其是皇长子和嫡子,她在心中祈愿,是为了先大嫂留下的这几个孩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处久了,难免会生出感情。 八贝勒不知福晋心中所想,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法子,如果这辈子跟上辈子一样,那大哥面临的将是圈禁。 他被关在那么大的荒山里,都觉得日子难捱,郡王府才多大,大哥又是急脾气,被圈在里头的日子只会更难捱。 但他心里又明白,皇阿玛如果不属意大哥做继承人,那大哥的命运应该就是被圈起来。 他们这些皇子,唯有大哥在军中有根基,能和废太子相争这么多年,大哥手底下不是没有人,而大哥的脾气……从帝王的角度来看,把大哥杀了才是最安全的。 把大哥圈起来,或许已经是一个合格帝王做阿玛的仁慈了。 八贝勒近乎冷酷想道。 上辈子一废太子后,他便开始习惯把皇阿玛当做一个帝王看待,而并非父亲。 *** 乾清宫,西暖阁。 从御膳房开始的窝案还没有结案,但目前抖落出来的内容已经很多了,多到赵昌不得不在结案前来一次汇报。 康熙的怒火一开始并不在几个包衣家族贪污的那些银子上,而在那条路上的隐患,但翻开赵昌呈上来的案宗和奏本,他才发现这些人吞的银子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以为是一年几万两十几万两的贪法,可看着面前写着犯罪始末的招册,他方才知道这些包衣的胆子比他以为的大多了。 几个包衣家族每年能从内务府抠出几十万两银子,借损毁之名从库房中偷取都算是罪行轻的,这些人连宫中的主子都敢克扣,以次充好,以假换真,其中不乏器皿、首饰、食材甚至药材。 而被这些包衣克扣的主子里有太妃、公主、不受宠的庶妃答应贵、嫔,甚至有皇子和皇子之母…… 十七阿哥和庶妃陈氏皆在此列。 已经出宫的老八和十二,少时住在阿哥所的头几年里也被这起子奴才克扣过,老八被这样糊弄克扣了有五年之久,十二就更久了,一直被糊弄到娶了福晋。 难怪老八一直盯着内务府,难怪老八想要整改内务府,他都想把这些人抄家灭族了。 康熙铁青着脸,把赵昌送上来的案宗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遍。 “接着往下查。” 他倒要看看还能查出些什么来,够不够诛九族的。 赵昌退下,新任御前总管魏珠奉命去后宫宣旨——降端嫔董氏为宫女子。 ** 九阿哥先前一直避着翊坤宫的人,为此甚至直接搬到了八贝勒府去住,就是不想进宫,不想听额娘絮叨,更不想为郭络罗家的人求情。 但当得知端嫔直接被降为宫女子后,便坐不住了,直接从刑部衙门去了宫里。 案子还没了结,就先少了一个嫔位,他不知道皇阿玛这招杀鸡儆猴有没有儆到那起子罪魁祸首,反正是惊到他了。 这些年额娘和他们兄弟可没沾到郭络罗氏什么光,如今郭络罗氏出事了,打板子抄家流放他都无所谓,但别牵连额娘和他们兄弟俩。 端嫔宫中的老人了,还曾为皇阿玛生下过公主,虽然公主夭折,但也有生育之功。 皇阿玛对宫中生养过的女子向来不薄,资历深厚有生育之功的端嫔,却成了皇阿玛这些年来第一个下旨降为宫女子的妃嫔。 董家的错处得大到什么程度,连嫔位都没了。 他原以为是从御膳房里查出来的,罪行最重的肯定是马家和乌雅家,无论是郭络罗家,还是董家,都只是被牵连进去的。 可这才过了几天,宫里就少了一个端嫔,多了一个宫女子董氏。 “额娘对郭络罗家的事儿知道多少?他们到底犯了什么样的大罪?”九阿哥来不及行礼问安,一进门便急急忙忙问道。 宜妃略有几分欣慰,老九能在这个时候跑过来,可见对她这个额娘的关心,只是毛躁了些。 “慌什么,要慌也应该是你几个舅舅慌。” 是郭贵人慌。 包衣家族所图不是权就是钱,前者无非就是送女儿进宫,她是正经小选进宫,不是那等野路子,查也查不到他身上,如果是后者,郭络罗家每年送过来的孝敬不过两千两,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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