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是普通的农户,靠种地为生,除了种自家的地外,农闲时还会出去打零工,家里养着十几只鸡,却很少吃鸡蛋。 刚刚喋喋不休念叨她的人就是沈奶奶,她磕破脑袋,流了那么多的血,结果也只是往伤口上撒点草木灰,再用布条绑起来而已,别说请郎中,一丁点的药都没用。 沈家说富不富,但说穷也不是真穷,毕竟还供养了个读书人——沈八郎,也就是她八叔。 在没觉醒前世的记忆之前,她和家里人一样,对八叔又敬又畏又亲,但现在,呸,那就是个长了张巧嘴的小白脸,什么文曲星下凡,也就是糊弄糊弄没见识的乡下老太太。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八叔可都快二十了,到现在也只是个小小的童生,每次去参加院试都信誓旦旦说肯定能成,结果一次不如一次,第一次据说是分到了臭号附近,影响发挥,以至于名落孙山,第二次和第三次连个名次都没有,据说是,第二次考前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没能考成,第三次直接晕在了考场里,让人给抬出来的。 她怎么就不信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呢。 不过是欺负家里人老实,不过是不想回来种地罢了,家里头连鸡蛋都舍不得吃,却供出了一个细皮嫩肉穿长衫的读书人。 沈刘氏嘴上不停,手上也没停过,给鸡剁完了草,紧跟着又去厨房,从锅里捞了水煮蛋出来,过了凉水,塞到夏夏手里。 “快吃个鸡蛋补补,脸上血色儿都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苛待孙女,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天地良心,别说是沈家村了,十里八乡找找去,就没有比她更疼孙女的老太太了。 八郎说了,日后考了秀才中了举人,这些小子丫头们个个都有用,小子能用来跑腿,旁人肯定不如自家人可靠,丫头们用来嫁人,这叫联姻。 所以这家里头三个丫头,沈春、沈夏和沈秋连名字都跟村里的丫头不一样,人家都叫什么大丫小花小草的,她们家丫头的名字好记又好听。 还不用干农活,春丫头跟里正娘子学绣活,夏丫头年纪小了点儿,也就割草捉虫喂喂鸡,秋丫头还是个奶娃娃,就更干不了什么了。 沈夏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鸡蛋,轻轻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敲开鸡蛋壳,一点一点往下扒,虔诚又用心,生怕鸡蛋壳上带下一丁点儿的蛋白来,吃的时候也是小口小口,慢慢咀嚼。 她上辈子品尝那道斥巨资开水白菜时,都没有吃这颗鸡蛋虔诚。 香香香,实在是香! 沈夏从来都没想过,一颗鸡蛋能把她香哭馋哭。 上回吃鸡蛋还是一个月前,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还没尝出味道就吃没了。 而导致她吃不上鸡蛋的罪魁祸首就是——八叔! 古代不是现代,没有义务教育,书本纸张和笔墨也都不是便宜货,供养一个读书人,还供养十几年,这哪是一个普通农家能承受得起的。 沈夏把鸡蛋壳收集起来,扔到鸡圈里喂鸡,之后双手叉腰,环顾这个简陋残破的家。 大房一家六口,大伯、大娘、大哥、二哥、四弟和三妹,却只能挤在一间屋子里。 她们二房一家五口,爹、娘、大姐、三弟和她,也是挤在一间小屋子里。 四叔更惨,二十三岁还未定亲成婚,古代大龄未婚男青年。 只有八叔,农家子出身,却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从不干农活,从县城书院回到家里,也整天拿着书本装模作样,可如果真的这么勤学刻苦,还会快二十岁了只是个童生吗,还会接连三次院试都出状况吗。 在沈夏看来,八叔就是趴在整个沈家吸血的吸血虫。 “夏夏,赶紧回屋躺着去,你这伤最好不要见风。”沈二娘子挎着篮子从外边回来,忙拉着闺女回屋。 “屋里太闷了。”沈夏忍不住抱怨道。 没觉醒前世的记忆前不觉得,可这会儿她是真觉得那屋子又闷又脏,小就不说了,也就二十平左右的样子,住一家五口人,关键哪儿都脏兮兮的。 她娘和大姐都算是勤快人,可再勤快也不可能把黄墙擦白,不可能让泥地干干净净,更不可能在只有一床褥子替换的情况下让屋里一点尿骚味都没有。 三弟年纪还小,尿床不说是常有的事儿,但十天半月总要来一次,褥子根本没法换,被换的只有垫在褥子下面的稻草,而褥子连拆洗都做不到,尿了晒晒了尿,这能没味儿吗。 对比前世,她见都没见过这样的屋子,这样的床铺,绝大多数地方的公共卫生间都打扫得纤尘不染。 “屋里闷就敞开门,反正这两天不许出门。” 沈夏被拽回屋里,床上的小娃娃听见动静,仰着脸冲他笑。 沈夏叹气,就算是有血缘关系,这小娃娃也是埋汰的,小脸儿不知道有几天没洗了。 大哥不笑话二哥,她现在这副尊容也没好到哪里去,衣服是打了补丁的,头上绑着灰布条子,灰布条子下面有几处血迹未擦。 刚刚在院子里,她已经对着水面照过了,打扮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好在这张脸的底子还不错。 “娘,能不能烧锅热水,我想擦洗一下身子。” 她反正是哪哪都不自在,除了伤口处是疼的,全身上下哪都痒,她最想干的就是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沈二娘子却是皱了皱眉头,道:“不是上个月刚洗了吗,再说你八叔还得五天才能回来呢。” 沈夏无语,这是什么金贵人物,八叔哪天回来,全家提前一天大扫除,提前一天洗澡洗头。 知道的是学生放假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领导下乡视察。 “娘,我身上痒,可能是出去玩惹上了跳蚤,娘你就让我洗吧,八叔一个读书人,肯定怕那玩意儿,这要是把全家染上了,回头再让八叔把跳蚤带到书院去,八叔还不得在同窗面前丢死人。” 沈二娘子:“……” 现在天儿越来越凉,夏夏又磕破了头,洗什么洗,万一着了凉怎么办。 可这跳蚤…… 她是不在意什么跳蚤不跳蚤的,但八叔是读书人,又爱干净。 “行吧,等吃完了饭,我去烧一锅热水,给你擦洗擦洗身子和头发。”沈二娘子无奈道。 “还有三弟,顺便也给三弟洗洗脸、洗洗屁.股。” 沈夏也知道小娃娃在古代的夭折率有多高,不敢多要求别的,洗洗脸洗洗屁.股就行了。沈家的饭菜一如既往的寒酸,窝头是掺了杂粮的窝头,菜是没什么油水调味只有盐的水煮菜,汤是没有米全是瓜熬出的汤。 优点是管饱,缺点是没什么油水。 沈夏怀念着大块的红烧肉吃完晚饭,让娘帮着洗了澡洗了头,换上勉强还算干净的衣裳,越发的不想上床。 地毯效应放到如今也是适用的,身上干净了,自然也就不想躺在不知道被小孩尿过多少次的床上。 而全家最干净的地方无疑是——八叔的房间,空着的,目前无人在住。 这事儿求爹娘没用,还得是从爷奶那儿使劲儿。 但八叔是爷奶的宝贝幺儿,那房间就算是空着,也不会让别人去住。 她想住,只能打着为八叔好的旗号。 “爷爷奶奶,八叔再有五日就该回家了吧,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也不知道八叔那屋漏不漏风,我来替八叔试试吧,要是漏风,也好早点修补。” 沈老爷子看着这个还算机灵的孙女,三个丫头里,就属这个最机灵,也数这个最好看,将来八郎当了秀才,最有可能嫁到好人家的就是夏丫头了。 夏丫头和八郎亲是好事,这样日后才能帮到八郎。 前些天一直下雨,八郎的屋子说不定真有漏风的地方。 “你就不用去了,让你四叔去,有漏风的地方,明儿他顺手就修补了。” 沈夏就知道会这样,忙为自己争取道:“八叔爱干净,我今天洗了澡洗了头的,可四叔干了一天活儿。而且,四叔身子骨多硬实,如果有一些小的漏风的地方,四叔可能察觉不到,但八叔一介读书人,身娇体弱,四叔察觉不到的风对八叔来说就是大风,万一把八叔吹病了……” 沈老爷子想说八郎没那么娇弱,可是想想八郎几次考试的经历,分在厕所旁边会把人熏着,喝碗凉水会吃坏的肠肚,连考上三日人直接撑不住晕了。 “行,那你——” “等等。”沈刘氏打断老爷子的话,“夏丫头你这脑袋上的伤万一流血弄脏八郎的枕头怎么办,去厨房拿把草木灰,我再给你往伤口上撒点。” 沈夏心里一万句吐槽声,但为了能睡上干净的床,这会儿还是不得不去厨房拿草木灰,任由便宜奶奶解开布条,又往他伤口上撒了把草木灰再用布条绑起来,这还不算完,沈奶奶又往八叔枕头上放了一块棉布。 “这还是你八叔过年孝敬我的,先用来垫着吧。” 沈夏:“……” 羊毛出在羊身上,八叔不事生产,孝敬沈奶奶的布还不是花家里钱买的。 “在这屋里小心点,你八叔的东西别乱碰,尤其是他那些书,都宝贝着呢……” 沈奶奶絮叨了许久才离开,连沈爷爷和她爹娘都忍不住嘱咐了几句。 总算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沈夏这才有心思打量八叔的这间屋子。 一半的书房,一半的卧室。 书房这一半,书案椅子和书柜的材质明显不怎么样,普普通通的木头,表面连层漆都没有,但胜在干净,不像她们二房的家具那样跟包了浆似的。 和家具明显不相称的是书,满满两排书,目测得有几十本。 沈夏不知道一本书在这个时代价值几何,但她知道书是奢侈品,肯定便宜不了。 在她们连鸡蛋都舍不得吃的时候,沈八郎坐拥几十本书,这还只是放在家里的,书院那边恐怕也有一部分吧。 卧室这一半,倒是干净,虽然也是泥地,可是地面平整,连块小石子都没有,被子柔软,褥子厚实,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味。 沈夏第一天借着给房间找漏风处搬进来,第二天借口感受修补到不到位继续赖着,第四天第四天借着八叔回家的由头搞大扫除。 “不能光洗澡、洗头、打扫院子,这不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吗,万一八叔这次回家带上同窗,往咱们屋里一瞧,啧啧啧,这不是给八叔丢脸吗。” 沈夏站在爷爷奶奶面前,言辞恳切的道:“咱们不能给八叔丢人,八叔在外面读书多不容易,要是让人知道未来秀才公家里脏兮兮的,这怎么能成。” 沈老爷子眉头紧锁,赞同道:“你八叔是不容易,同窗们各个家底厚实,就咱们家啥也没有。” “可不嘛,爷爷奶奶,咱别的没有,可咱有人,至少给八叔打扫一个干干净净的家,您二老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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