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这可真是热闹。 热闹一直延续倒鹿鸣宴上,主考官询问解元是否打算参加明年的会试,沈八郎直言不讳道出自己的打算:“学生平生只愿做一教书先生,无心仕途,此次回乡后,便安心教书。” 看崔氏热闹的其他举子:“……” 无心仕途考什么科举,硬生生压了他们一头。 远到而来做主考官的礼部侍郎也无语,他头一回做主考官,沈凌云的卷子,尤其是最后的策论,他是反反复复看过了,才下定决心将一庶族定为解元。 而放榜第一日,便有不下十人找到他要求观看沈凌云的试卷,这些人有的跟他沾亲带故,有的虽无功名在身,可名声极盛,他能怎么办。 所以放榜的当天晚上,他就让人把沈凌云的试卷贴了出去,好在这份试卷的质量够高,足以压下所有的争议。 没有根基的庶民,对儒家经典理解如此透彻,许多观点甚至让他耳目一新,会读书,最后那一篇策论也写得极好,看得出是个能办事的。 大魏开了十多年的科举,陛下要等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他敢肯定,沈凌云只要肯入仕途,出现在陛下面前,就一定会得到重用,平步青云也不在话下。 可这位现在又信誓旦旦说自个儿L不入仕途,只愿做一教书先生。 庶族入了朝堂,还有陛下能提拔,在民间做教书先生有什么用,便是教出花来,也无权无势任人宰割。 不过,想想家中考秀才落榜的长子,沈凌云如果真的回乡教书,他倒也不是不能把长子送过去做学生。 不只主考官大人隐隐有些心动,在场举子亦有心动之人。 沈凌云的试卷就贴在榜单下面,他们都去瞧过,便是位居第二的崔家子,面对这份试卷都说不出什么话来,明显沈凌云跟他们就不是一个水平的,莫说乡试,便是会试也不在话下,不知为何会蹉跎到现在才来参加乡试。都是举人,哪怕水平有明显的差异,也很难有人拉下脸来去做同年举人的,但谁家中没有正在举业的弟弟堂弟表弟甚至儿L子侄子们。 陛下和朝廷近年来越发看重进士出身的官员,便是世家,也不得不把恩荫入仕放在第二位,凡有才学者,都要试着先考一考。 “不知沈兄打算何日开始教书,收徒有何要求?”面上留须的一举人忍不住问道,“不瞒沈兄,我有一子,甚是聪慧,今年刚考中的童生,只有十二岁,如若沈兄不嫌,我明日便带他上门拜访,您给瞧瞧。” 良师难得,快四十岁的人不惜起身对着比自己小差不多二十岁的庶族作揖。 “我明日便打算启程回乡,回乡后在老师的青云书院授课,有意进学者正常入书院读书即可。” 青云书院名声不显,在座之人听都没有听过,但能教出沈解元,又有沈解元回去做先生,在座之人岂有不动心的。 众人在鹿鸣宴上都没再说什么,不过鹿鸣宴结束后,主考官却是把沈解元留了下来,其余的考官和举人也没觉得奇怪,以为主考官是看重沈解元的才学。 事实上,主考官把人留下来,的确是为了沈解元这一身的才学,不过却不是跟沈解元探讨学问,也不是劝沈解元不要辜负一身所学继续科考,而是作为一个家长提前跟老师打声招呼。 “凌云,本官把你留下是有个不情之请,你的才学我是知道的,虽然你是考生我是考官,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才学在本官之上。你要回乡教书,我便想让我那长子随你读书,把他托付给你。” “我那长子虽说天赋差了些,但为人谦恭仁厚,日后定把你当做长辈来尊敬,他若有不敬之处,你尽管罚……你在家乡若有为难的地方,也尽管写信给我。” 他是四品京官,家族虽然不是五姓七族十家之一,但也不是没有根基和传承的小家族,更何况他还有一位简在帝心做宰相的叔父,要护佑一个人再简单不过了。 沈凌云抿了抿唇,主考官的背景在这营州城不是秘密,这位考官大人喜欢的文风和过往写过的一些文章在考试之前便都已经传遍。 冯宰相的亲侄子,正四品的礼部侍郎。 想想自家的生意,想想二侄女的扩张计划,他应该应下这位冯大人,只是他现在感知不到灵气,拿什么来哄小孩,小孩哭了闹了生病了怎么办。 “令公子今年多大了?不瞒大人,学生最怕小孩子哭闹,因此不打算教蒙童。” “凌云放心,我那长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小孩了,家中连亲事都给他定下了。” 那就好。 若不是长子远在京城,冯大人恨不得现在就领着长子把束脩奉上,定下这师徒之名。 冯大人不方便,不代表旁人不方便。 翌日,一大清早,沈八郎和沈四郎行李都已经搬到马车上去了,预备出发时,被人叫住。 “听闻沈解元您预备回乡教书,您看我们兄弟俩能不能跟着您读书?” 说话之人是这次乡试落第的秀才,寒门出身,一同求学的还有他弟弟,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少年人。 沈四郎抬眼望去,好家伙,兄弟俩求学至于带这么多人吗。 “这些人都跟着去?还是来送你们的?” “都跟着去,这是我娘子,这是我一双儿L女,这是我的书童,我娘子的陪嫁丫头,家中仆妇……” 沈四郎抽了抽嘴角:“书院怕是住不了这么多人。” 除非何先生把自个儿L的院子腾出来,但哪有书院山长给学生把院子腾出来的,何先生也愿意,何夫人也不能愿意啊。 “这位兄台说笑了,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会住书院,自然是在书院附近买处院子,如果沈解元肯收我们的话。” 教谁不是教,又不是收为关门弟子,沈八郎没有拒绝冯大人的长子,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携儿L带女的兄弟俩,也没有拒绝快到城门口时又加塞进来的两位世家少爷。 沈四郎瞠目结舌的看着越来越长的队伍,他哥俩就一辆马车,那求学的那兄弟俩瞧着就不是普通人家,足足五辆马车,不过那好歹是一大家子,城门口加塞进来的那两位小少爷更不得了,每人也足有五辆马车。 “啧啧啧,幺弟啊,你回去跟何先生商量商量,这束脩可不能少收了。这段时间我在营州听人家说,世家大族打赏下人都用金子,吃鱼人家只吃鱼须,吃鸡只吃鸡舌,你想想那得多少条鱼、多少只鸡才能凑一盘菜,这些人可太有钱了,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腿粗。” 就不提种地了,他们辛辛苦苦卖卤肉,一天赚上十几两银子就高兴的像做梦一样了,可这些钱都不够人家打赏下人的。 “是得商量商量。” 但不能提高束脩,否则便违背了先生当初建立青云书院的本心。
第66章 衙役们敲锣打鼓到家中报喜时,沈夏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租书生意干不成了。 半年前,八叔考中秀才,租书生意便跟着火热起来,八叔的那些书几乎每天都在借阅状态中,很少会在书摊上闲置,只会被借出去或者……还不回来。 租书摊子上已经半旧的书,按照规定,不还是要照价赔偿的,花一样的钱,买一本半旧的书,可以说是很不划算了。 但每逢数月月考,租书摊都会迎来一波买书潮,八叔的那些书,已经有四分之一被卖出去了。 ‘秀才’的影响便如此之大了,更何况举人,还是解元。 沈夏半是高兴半是惊讶的‘苦恼’着,这租书生意是做不成了,只能老老实实发展家里的卤肉生意了。 报喜的衙役一来,整个沈家村都跟着热闹起来了,张罗着要开祠堂祭祖的族老,跟沈老爷子商量办流水席庆祝的里正,哭得泣不成声的沈刘氏被一群老姐妹围着劝…… 沈家新建成的院子里围满了人,日入十多两的卤肉生意都不得不停了几日,来招呼到家中贺喜的族人和亲友。 沈家村人不多,早些年战乱的时候抱团取暖,好些虽然早就出了五服,但交情并不浅,八郎中举,可不只是一家的喜事,而是阖族阖村的喜事。 沈夏觉得,家里这几日都快成茶楼了,从早到晚,屋里院里就没少过人,不是亲戚来了,就是族里人来了。 她仗着年纪小,屋里屋外听了不少,有单纯来贺喜的,有来打听四叔婚事的,更多是来投献土地的。 所谓投献,就是把田地产放到八叔名下,地还是原来的主人种着,只是每年要给八叔交租子,当然要交的租子肯定得比朝廷的税收低。 如此,种田的人每年能留下更多的粮食,八叔拿出免税的名额,每年都能赚一笔租子,双赢,唯一亏的就是朝廷。 不过,八叔名下只有五百亩的免税额,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些了解的沈夏明白,五百亩是她们现在掏空家底也买不起的田产,但对最寻常的世家而言,有能耐的世仆也不止五百亩的田产,还是不用交税的那种。 所以她压根就犯不上心疼朝廷吃这五百亩的亏,还不如屋里屋外多听听,这可是她难得能了解亲戚和族人的机会。 自家的猪虽然还没养起来,但村头的百十只鸡已经养成了,要打的样打好了,八叔又高中举人,都有人愿意把土地投献到八叔名下了,愿意跟着她们家养鸡养猪赚钱的还会少吗。 在沈八郎回到家之前,沈夏已经在暗戳戳考察她的未来合伙人们了。 等到沈八郎回来,沈夏计划书都写好了,计划书里列了她看好的合伙人们,她希望八叔如果接受土地投献的话,可以优先考虑这一部分人,这都是她觉得老实踏实有上进心的亲戚和族人,至于被筛掉的那些,各有各的毛病。 太懒的不行,瞧不起女人的大男子主义不行,偷鸡摸狗的混混不行,严重重男轻女的也不行…… “八叔,除了咱家的五十亩田,你剩下那四百五十亩的免税田打算怎么分?我是这么想的——” “不是四百五十亩,是九百五十亩。”沈八郎打断侄女的话,解释道,“举人名下有五百亩的免税额,但是作为解元,额外还有五百亩。” 这是本朝的规矩,现在还说不上好与不好,一方面是世族占有的田产太多,另一方面是人少地多,这么多年的战乱,世家大族没遭受什么灭顶之灾,可百姓不一样,老百姓死了一批又一批,外面闲置的荒田可太多了。 “剩下九百五十亩的免税额,你看着分就行。” 沈八郎没多嘱咐什么,一方面是相信夏丫头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相信他这个侄女的人品,跟他比起来,不管是这辈子的二侄女,还是上辈子的四嫂,都比他心慈,比他更能体恤人心。 他嘛,只想过些松快日子,所以哪怕是做先生,也不准备教蒙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2 首页 上一页 93 94 95 96 97 9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