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可怕的潮,就在他眼前消失。那遮住他眼睛的也不是阴影,而是一座山的影子。 山的影子倒映在他眼睛里—— 他看向河的方向,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年幼的时候,宫人给他讲古,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祁连山,那是一座被鲸鱼驮在背上的山,鲸鱼是天地间最大的鱼,当它游过浅水时,背上的祁连山就升上水面,为人所看见。 可曾有人亲眼见过这传说中的神山冉冉升起? 此时此刻,刘彻看见了。 “你——”系统震惊到几乎失声,他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 “……你干了什么啊。”半晌之后,系统喃喃说。 “竟然真的——” “搬来了一座山。”
第29章 在汉武朝做神女 天地之间雷霆霹雳不绝, 闪电如暴烈的狂蛇纵横过苍穹,狂风暴雨无一刻止息,天地嘈杂, 可此刻天地之间却又像是不闻一丝声息。 刘彻立在原地。 风雨扑面,他立在原地。 天地风雨仿佛都离他远去, 此时他眼睛里只有那座山,那座在狂暴的潮头前,冉冉升起的山。 人在什么时候说起山? 说千秋万岁, 说起山。说巍峨接天, 说起山。 如日之恒,如月之升, 如南山之寿, 不骞不崩。 在这个时代,山是图腾,与日月相提并论,共同计量永恒。人匍匐在山的脚下,人供奉山如供奉神明, 人向高山顶礼膜拜,便如此代代相传。 山若有命, 则命在永恒。山若有生,则以七千万岁为春, 七千万岁为秋。 在这以千万岁计数的春秋中, 人算什么? 人怎么配见证山峦的升起? 不,不对, 这不是升起, 这也不是生长。这应当、应当叫做降临,神迹在人间降临, 神迹在凡人眼中降临! 刘彻在此时简直诧异于自己的冷静,他直面这样的神迹,思维竟然还是清晰的,甚至因过于清晰而显得冷酷。 他在想,他此时应当抬起手,整束衣冠。神迹当前,理应正襟危坐,尽管这里没有坐席,但至少应当整束衣冠吧? 他这样想。 可他抬不起手。 他是人皇,号称天子,可在神迹降临的时候,这种绝强的威慑之下,他连手都抬不起来。 一只手伸向刘彻的眼睛,苍白柔弱的指尖,在黑夜和雨水中,尖尖五指不停地滴着水,肤色白得简直有冻玉和花瓣的质感。 那是神女的手,越来越近,近得几乎要触摸到刘彻的睫毛。 然后这只手就真的触摸到了刘彻的睫毛,指尖拨动刘彻的睫毛。 大雨瓢泼,巨大的雨点打在刘彻身上脸上,压弯了他的睫毛也压乱了他的睫毛,神女的手就剥开这些弯和乱的睫毛,让刘彻的眼睛完完本本地显露出来。 然后神女踮起脚尖,凑近刘彻。她凑得那样近,睫毛几乎要和刘彻的眼睫毛叠在一起。 太近了,这是比同床共枕还要更近的距离,呼吸几乎都在此时交缠。 神女浑身都被打湿了,滴着水的长发,雪白的脸,她长得那样美,是刘彻平生仅见的美人,甚至用“美人”两个字来形容她,都像是对她的一种辱没。 可刘彻心里升不起一丝绮念。 人是不敢对神女生出绮念的。 刘彻甚至放下了方才那险些要伸出去的,将要拉住神女的手。 雨还是那样大,风却变得微弱了,潮在靠近,但山也在升起,越来越高,高可接天。 巨大的潮拍击在山上,发出喧天巨响,浊黄色的水在雨中四散飞溅,此刻那道潮中同时分出了河湖海川和瀑布,天地间一切水的表现形式都被收录在巨潮撞击高山的这一刻。 可就算这么多水加在一起,也分毫不能动摇巍峨的山势。 甚至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已经不再有那道潮的存在了,数息之前他们还在潮头之前恐惧乃至恐慌,准备着疏散灾民,放粮赈灾,甚至夜召群臣,以商对策。 但现在那道潮已经什么也不是了,在真正的神迹面前,凡人为之恐惧乃至恐慌的天灾,已经什么也不是了。 刘彻呆站在原地,他被那道潮震悚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而神女—— 神女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他,或者更确切地说,一直在看着他的眼睛。 她在看什么,她是不是在刘彻的眼睛里,看见了她自己的倒影? 轰隆隆的巨响中,闪电碾压过苍穹。 龙蛇影外,风雨声中。 刘彻和神女对视,就在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匪夷所思到他不能不怀疑自己是在发疯。 可他又做不到不去想:是不是,其实神女是在他的眼睛里,看她自己的倒影。 神女先前说,“雨。” 这样的一个字。 她是不是对人间的雨感到好奇,就像是降世的第一天,她对马车上的一个果盘感到好奇。 她是不是故意淋湿自己,想看一看自己被雨淋湿的样子? 她来的地方,是不是,既不是人间,也从没有过雨? 她根本就不是在看刘彻,她也不是在和刘彻对视,她拨开刘彻的睫毛,不是想看到刘彻的眼睛,而是想要从刘彻的眼睛里,看她自己的影子。 刘彻没办法否认的是,在神女被雨打湿的那一瞬间,他心里起了一点异样的心思。 神女向来不食人间烟火,她走路的时候不穿鞋,因为她的脚根本就不会踩在地面上,便如传说中的冯虚御风,分明行走在人间,却又离人间那样远。 神女不履足红尘。 可现在她被雨淋湿了,原来神女也会被雨淋湿。她站在雨中时,和人间任何一个站在雨中的女孩子都没有什么不同。 她淋了人间的雨,会不会变成人间的人? 这就是刘彻那时冒出来的念头。 就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他向神女伸出了手,他竟然敢向神女伸出手! 他当然没碰到神女,怎么可能碰到神女。 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神女和他对视,然后神女向他伸出手。 就像他没有碰到神女,神女同样也没有碰到他,神女的手悬停在他眼前,手上滴落着水珠。 是在过了一会儿之后,刘彻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神女不是在向他伸手,神女其实是在向他眼睛里的倒影伸手。 神女说“雨”,是在好奇人间的雨,也在好奇自己在雨中的模样。于是神女放任自己被雨水淋湿,又要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被淋湿之后的模样。 可那时他眼睛里倒映着将要到来的潮的阴影,混淆了神女在他眼睛里的影子。 于是神女向他眼中的倒影伸出手。 神迹就在这里发生。 高山于此冉冉升起,浩荡的奔潮一头撞在山上,撞得粉身碎骨。 一场天灾尤是消弭,不必再有杀人十万,生民涂炭,伤稼千里,饿殍遍野。 这么多么、多么宏伟的一场神迹,值得书生们泪流满面,写尽天下的竹简。 刘彻以余光看见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下跪,他带来的侍从跪下了,留下来的窦家人跪下了,就连窦婴,那个魏其侯,都已经在这神迹面前弯曲下了膝盖。 此时此刻,河道两岸,不知多少人在黑夜中向这座山顶礼膜拜。 可这场神迹的缔造者,让这座山升起来的神女,却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 她真正在意的只是—— 刘彻看见神女抬手抚摸她自己的头发,水淋淋的手感似乎使她陌生又疑惑。 她不在意潮,也不在意山,她不在意杀人,也不在意伤稼,她只看到刘彻的眼睛里不再有纷繁的倒影,她可以清楚地在刘彻眼睛里看自己被淋湿之后的模样。 仅此而已,如此而已。 这就是神女,真正的神女。刘彻在心里轻声说。 她伸手向天地下令,而天地就真的响应了她的号令。 这在她眼里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理所当然到她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此时她只是在用一个人的眼睛照镜子,看着那个人眼睛里的,自己淋湿之后的模样。 人间雨,雨时她。 她淋了人间的雨,会不会变成人间的人? 关于这个问题,刘彻已经得到了答案。 不会。 她淋了人间的雨,仍然是行走在人间的神。 这个神,现在就待在他身边。 一些情绪从刘彻心底浮上来,就像鱼浮上水面。 是在那座山升起之后,刘彻方才意识到,他自己真正的心意。 窦太皇太后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要输了,但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因为他很清醒,他知道他以后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 潮来的时候,他不甘心,觉得苍天不佑,但他依然不动声色。因为他很冷静,他知道一场水灾而已,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他很冷静,他很清醒,冷静清醒到,仿佛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只在此时,看到那座山的时候,刘彻才忽然意识到,其实除了失望和不甘心之外,在他心里最深处,是藏着那么一些期望的。 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期望什么,木已成舟,覆水难收,还要期望什么?还能期望什么? 莫非真的能期望一场神迹吗? 神迹啊,这两个字,甚至没办法说出口,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都已经是最大的荒诞不经。 可此时此刻,他却真的期望到了一场神迹,一场属于他的神迹! 他其实一直都忌惮神女,他没有一刻忘记过,神女觊觎他的血肉。 但那可是神女啊,随着神女带来一场又一场奇迹,就算是被神女觊觎着血肉,好像也并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甚至开始变成了一种殊荣。 而到此刻,亲眼目睹山峦遵从神女的号令在河上升起,刘彻心中对于“食人皇血肉”这件事情的芥蒂终于完全消散了。 号令神迹的神女就在他身边,且会一直在他身边,因为神女觊觎他的血肉。刘彻甚至开始感激,神女觊觎他的血肉。 苍天不佑又如何? 苍天不佑,我还有神女。 刘彻冷静地,几乎是冷漠地想。 ——神女在侧,天命在我。 “你。”系统吞吞吐吐。 如果让系统来形容【工程师套装】的模样,他会说,明蓝色国风牛仔筒裙,明黄色衬衫,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套衣服。 穿着这样的衣服出现在刘彻面前,似乎有些草率。 这是系统之前在纠结的点,但现在他完全没心思再关注这个了。 “你这,消波块,水泥袋?我真是……”系统欲言又止,系统疲惫憔悴,最后系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套装自带有技能和道具,我没想到背景也能玩出来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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