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田蚡靠着太后亲姐姐而显贵,魏其侯窦婴,他是在景帝年间踏着血火摘取军功而封侯的大汉勋爵。 而现在是武帝年间,窦婴的时代过去了,他不再年轻也不再意气风发,昔日长安城中陈金廊庑的贵公子,如今鬓角两边都是白发,脸颊瘦得有凹陷的痕迹,整个人如同一捧燃烧殆尽的灰烬。 只有在他抬起眼睛时,方能看见他从前的一丝风采。 他的眼睛,亮得就像是灰烬中最后的炭火,因为转瞬之后就要熄灭,所以不顾惜性命地燃烧。 眼睛里有这样的神采,说话时语气怎么可能平淡如灰烬。 这不对劲。 林久轻声说,“荆轲刺秦王。” 系统忽然灵光一现,拍案大声道,“我明白了,刘彻是燕太子丹,窦婴是荆轲,而现在已经走到了易水之畔。可如果说王太后是秦王,那是不是还缺一个樊于期,缺个引动王太后的诱饵?” 就在系统说话的下一秒钟,田蚡走了进来。 “樊于期就位了。”系统喃喃说。 窦婴猛然抬眼。 先前他低着头,藏起眼睛的时候,模样就像是一段烧尽的灰烬,可就在看见田蚡的那一瞬间,灰烬重新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而且不止是眼睛,他全身上下都在发光,整个人像战神一样凛然不可直视。 系统一把捂住眼,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不忍心看这车祸现场。 但他还能听见声音,窦婴很快就响亮地念出了一段林久听不懂的文言文。 系统自觉翻译,顺便从手指缝里偷偷往外瞅,“窦婴说,你田蚡从前不过是个在酒席上谄笑献媚的侍从,那时我坐在主位上喝酒,杯子一放你就知道弯下腰来倒酒。” 田蚡鼻孔微微张开,整个人都绷紧了。 窦婴继续说,系统继续翻译,“从前我听人说,狗这种东西最会忘本,吃着肉的时候,从来不记得从前施舍给他骨头的人。原先我并不信这话,想畜生也该有廉耻之心。如今见到你在我面前不知道行礼的模样,总算是相信了世间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翻译完了系统都震撼了,“窦婴,是个猛人,当着刘彻的面他就敢这么骂田蚡。” 田蚡的脸完全涨红了,他出身微贱,如今坐上了丞相和君侯的高位,最不愿听人提起自己从前落魄时的样子。 可窦婴一张嘴就往他最痛的地方戳。 他也不是拙于口舌的人,当即反唇相讥。 系统一视同仁,也为他翻译,“田蚡说,从前我听人说,乌龟缩在壳子里的时候,就只会回忆从前的事情,因为心里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有那样风光的时刻。魏其侯曾经的大名,我是领略过的。如今我在宣室殿上倾听陛下的旨意时,心里也时常想,从前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魏其侯如今正赋闲在家,大把空闲的好时光,不知有多快活呢。” 与田蚡相反,窦婴是从顶峰滑落的人,堂堂魏其侯曾经也宰执天下,如今竟然只能赋闲在家,这简直像是个笑话。 田蚡这一张口,也正是捏死了窦婴的软肋。 窦婴愤怒得像是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说田蚡抓走他的门客,是恃强凌弱,是苍蝇才会做的事情。 田蚡愤怒得像是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说窦婴不顾门客犯错的事实,一味颠倒黑白,这是女人才有的胡搅蛮缠。 窦婴说我堂堂魏其侯,我当年在景帝座下效力时,你还只是个吃不饱饭的混混! 田蚡说,如今也只剩下这个侯位好拿来说嘴了吧,倘若再胡搅蛮缠,当心你连这个爵位也保不住! 窦婴说,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且非我,上安能称上?汝安能为汝? 我的侯爵是我自己得到的,如果要由我丢掉,那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而且没有我,刘彻怎能做皇帝,没有刘彻做皇帝,怎能有你田蚡现在的地位。 这句话的杀伤力,大概可以类比为“孙子,我是你爷爷。” 田蚡的脸色已经不是红了,而是紫黑一片,袍袖之下他的拳头紧紧捏了起来,看起来像是要给窦婴一拳。 而窦婴昂然不惧,以轻蔑的眼神打量他。 窦婴是上过战场的武将,如今他年纪很大了,人也瘦得可怕,可仍然高大。而田蚡虽然年轻却矮小,两人倘若打起来,胜负还真不好断言。 系统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政斗吗?窦婴好会骂,田蚡也好会骂,就是有一个问题,你就算了,他们这是当刘彻不存在吗?” 不存在的刘彻在这时出声,轻轻咳嗽了两声。 璀璨天光照入宫室,光线不断收束合拢,最后变成极细的一条线,横劈过窦婴的眉心,又贯通田蚡的眼睛。 就在这样堪称凌厉的光线下,他们对视着,然后又在刘彻的轻咳声中挪开看向彼此的视线。 午后的清凉殿上,一片寂静中,刘彻的声音响起。 他说,既然各执己见,那就以廷议相决吧。 说是窦婴和田蚡之间的廷议,但这背后全然是刘彻与窦太后的博弈。所以事情又回到了原点,系统问林久,“如今图穷匕见了,神女你站哪边?” 这时刘彻忽然转过头,看着林久说,“柏梁台将要竣工,神女可要前往一观?” 系统一愣,“什么柏梁台,刘彻给你修宫殿了?这么大动静竟然没有成就被打出来啊?” 不等林久回话,系统又是一愣,“我忘了,这是刘邦当年承诺给你修建的宫殿吧,修了这么多年啊。” 过了一会儿,系统又说,“这应当是长安城中,乃至整个大汉境内最高的建筑了吧。” 林久没说话,只是默默远眺。 柏梁台修建在未央宫外,但刘彻并没有要林久出宫的意思,而是叫人将林久带到了未央宫中最高的楼阁。 从这里往远处,能将整个柏梁台尽收眼底,或者说,柏梁台与未央宫遥遥相望。 系统难以理清楚这其中代表的各种含义,但他知道林久一定比他看到的更多更远。 “柏梁台中修建了水渠,等到了夏天,神女可以去赏荷花。”有人在林久身后说。 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林久身后的侍从分列两边默默下跪,有人从中走来,刺金的衣裾落在地上,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 是王娡,但好像又不是王娡,见惯了她粗服素容的模样,再看她如今盛装严容,会有种迷乱感。 听闻她以朴素的装束赢得先帝的宠爱,可见了她如今的模样,才能意识到她原来是个这么美丽的女人,眼睛明亮,嘴唇殷红,含笑而来,又美又威严,将大汉太后四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很难以形容她缓步走来的样子,系统在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林久,她身上某些气质和林久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她这样缓步走来,却像是要把这整座未央宫都踩在脚下。 “完了,完了。”系统轻声说,“活久见,你竟然还有被人在气势上压制住的一天。” 说着他看了林久一眼,正看见林久飞快地划拉了一大串【成就】,并一气呵成地点中了【一键换装】按钮。 系统瞬间瞪大眼。 王娡猛然停下那似乎要碾压一切的脚步。 林久歪着头看着她,方才那一瞬间她转过身,雪白衣裾飞扬到一半忽然变成水红色,那种飞扬的姿态,有种要蔓延无际,直到铺满整片天空的气度。 系统的提示音姗姗来迟,“确认兑换并更换SR级套装【西洲曲】,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王娡看着林久,她应该行礼,应该说话,但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是克制住后退的冲动。 林久张开手臂,【西洲曲】是一套绣满荷花的水红色襦裙,此前曾经被系统推荐给林久,那种水红色的裙摆就像是铺满夕阳的水面,万顷荷花就绽放在夕阳之中,看起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丽。 而在林久张开手臂的同时,衣袖展开,全身衣料也都随着衣袖展开,荷花和夕阳都震颤起来,显出一种铺天盖地的壮美。
第53章 在汉武朝做神女 在展开的衣袖和荷花中, 王娡有一瞬间觉得,神女应该说一句话。 她听过神女的声音,在窦太皇太后弥留之际, 此情此景就应该配上那样的声音。 但神女什么都没说,神女只是看了她一眼。 很难以形容那种感觉, 仿佛漫不经心,但其中又隐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就像是绣在衣服上的荷花,仿佛柔弱地颤抖, 但一千一万支荷花和在一起, 仿佛带动着整片天地都在震颤。 神女从她身边静静地走了过去。 跪在王娡身后的那些内侍匆匆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去。王娡带来的内侍上前一步, 叫道, “太后。” 王娡没有回应,于是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 描黑的眉毛慢慢皱起,过了一会儿,所有人都听见太后忽然开口,“方才神女就站在这里?” 但不等内侍回话, 她又忽然扬手示意内侍息声,缓步走过去, 凭栏远眺。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口中那条水渠看起来像一条细长的丝带。 内侍静静立在她身边, 以余光关注着太后的脸色, 不敢猜测太后都看见了什么,只看见太后的眉头越皱越紧。 过了一会儿, 王娡忽然说, “派人——不,你亲自出宫, 去看看那条水渠里都有什么。” 内侍诧异地看着王娡,看见王娡仍然在看着那条水渠,用一种近似于战栗的声音说,“去看看……那里面有没有荷花。” 秋风萧瑟,吹动檐角成串的雨铃。 内侍穿得很暖和,并不觉得这阵风有多么冷,却在读懂太后话中含义的同时,慢而沉地打了一个寒战。 秋天,哪里来的荷花。除非是神女看过去的那一眼,所有人都在此刻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神女衣裾上铺满的荷花。 莫非真能……逆转天时? —— “你这是选定了多少成就……”系统几乎在呻吟了。 他的心情很复杂,不用林久回答,他也知道,林久这次几乎把所有关于目标任务的妈妈的【成就】都勾选了下来。 林久这次兑换的【西洲曲】套装他并不陌生,他曾经向林久强烈推荐过这套衣服,因为上面带的技能【无尽夏】,一旦施放可以让一块水域恒定在夏天,并开满荷花。 那时候哪能想到这个技能没用在刘彻身上,用在了王娡身上。 —— 长乐宫中,悄无人声。太后已然独坐半晌,所有人连走路的声音都放轻了。 有人走进来,王娡霎时站起来,随侍在她身侧的侍女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王娡缓缓坐下,扶住袖子问道,“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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