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安,可在听见玄关处的门被打开的动静后,这抹不安就消失了。随即而来的就是心如鹿撞,七上八下地扑通跳个不停,我将礼花筒用两只手抱着。心想,一定不能有失误,这可是在这个家里过的第一个生日。 以及蛋糕,听夏油杰说,菜菜子和美美子在此之前从没吃过生日蛋糕。 我也没吃过。 但我吃过不少甜品,甜品应该跟蛋糕的口感差不多?但我感觉甜品应该没有生日蛋糕甜,因为甜品总是做一人份的,但蛋糕却是好多个人一起吃。 夏油杰还问了我的生日,我的生日在二月。 他说,明年会陪我过生日。我很久没过生日了,从小到大我只过过一次生日,是在六岁那年,喜江阿姨送了我一个粉色的小皮球当生日礼物。 在听到夏油杰说要陪我过生日,我总忍不住幻想我的生日蛋糕长什么样子。 脚步声在靠近。 三米、两米、一米……最后在卧室门外站定。 卧室的门把手被缓慢扭动,伴随着门吱呀打开的动静,我拉动礼花筒的绳子,按照夏油杰事先教我的台词,笑意盈盈地冲他们喊: “欢迎回家,生日快乐——!” 礼花就像被弹簧弹出去一样,“砰”地一声喷洒而出,细细柔软的彩带打着卷儿地飞出去,金色的、粉色的、紫色的、蓝色的细小碎花在卧室门口炸开,如夏日庙会的烟花,流光溢彩绚丽夺目,但剎那芳华到只有短短一秒,便飘散而下。 它们纷纷坠落。 黏在夏油杰笼罩在微微暗影中裹满血浆的手上,黏在菜菜子美美子被溅上鲜血的头发上。 礼花筒从我手里脱落,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黎明前刺破天际的那缕光虽不能照亮整片天空,但依旧能使我看清道路在我脚下自由延伸,我沿着这条路追着那缕光一刻不停地往前跑,以为我跑得越快,与升起的太阳碰面的时间就会缩短。 但在门开的那一刻,客厅的黑暗就侵蚀了我。 象征黎明到来的那缕光,也不过是烟花划破漆黑的夜,短暂易逝。 我们离开了家。 我也不知道是去的哪里,是哪个城市,只知晓我呆的这个很大很大、跟禅院家的府邸很接近的地方叫盘星教。 夏油杰换上了五条袈裟,他成为了盘星教的教主。 他开始跟很多人打交道,很多都是社会上的‘成功人士’,但也有些咒术师。那些咒术师与我之前见过的咒术师都不同,他们看人的眼神就像在看案板上的鱼肉。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没再去学校上课,而是由夏油杰亲自教导。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没再喊过他夏油爸爸,而是喊夏油大人,每次这么喊,我能听出来她们声音里的崇拜。 我向她们了解过那天发生了什么。 菜菜子被同学冤枉偷钢笔,那是很昂贵的一支钢笔。那个同学的父亲是镇子上警所的所长,老师得罪不起,所以不问清楚事情缘由,便强硬让菜菜子道歉,否则就请家长,她认为只是一年级的小孩子而已,都害怕家长和老师,只要强硬施压,就可以解决事情。 但菜菜子无论如何都不道歉。 老师打了夏油杰的电话,夏油杰说菜菜子不会偷东西。老师便反驳,说每个家长都觉得自己的孩子不会干坏事,并拿夏油杰的年龄说事,说他才这个年纪就有了两个这么大的孩子,自己私生活都如此混乱,教导出的孩子能上什么台面。 之后发生了什么,结合那天他们回来的状态,我也不难猜出后续。 住进盘星教后,除了菜菜子美美子一周来看我三次之外,夏油杰没怎么出现过,每次来,都是喝了很多酒的时候,他拍着额头、步伐不稳地拱进我怀里。 他会抱着我说:“奈穗子,我只有你。” 是指他此刻能真正敞开心扉的人只有我吗? 我摸着他的脑袋,想起上次我去找他,隔着拉门,我听见他正用和蔼可亲的语气问:“没有办法给两千万吗?” 另一道唯唯诺诺的声音:“教主大人,我手头最近有点紧。” 夏油杰继续问:“那一千万呢?” “最近公司出了点财政状况,所以……但是,但是五百万可以!” “你没钱了啊。”就像没听见般,夏油杰语气有些苦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对方诚惶诚恐中,他逐渐变得扭曲,“那你就完全没有用处了,猴子。” “啪叽。” 肉.体被碾压成泥的滑腻声音。 殷红腥臭的鲜血溅上拉门,我的呼吸停滞住。我听见门内夏油杰哼着歌走过来,拉开拉门,看到门外的我,他并不意外,双臂交叉在胸前,悠悠地问:“奈穗子?有什么事吗。” 那时候,我们已经两个月没见了。 我摸着夏油变得更长的头发,垂着眼睫,说:“夏油,我有点想家了。我们回家吧。” 他埋我怀里,醉醺醺说:“好。” 可第二天,就又当做无事发生。 我想家。 我想念那晚没吃上的蛋糕,想念独属于我一个人的粉色小床,想念只有四个人生活在一起的单调却又格外充实的日子。 所以,我又去找他了。 我问了一个教徒,她说教主大人正跟其他几位盘星教内很有声望的人在开会,我去到那里,想等他们开会结束。 我等了好久,他们才出来。 彼时,我正坐在长廊上,将发间的兔子发簪拿下来,低头玩上面的麦穗流苏,听见动静,我扭头去看。隔着假山,我看见他正跟那些术师们聊得很开心,他背对着我,抱着菜菜子和美美子,冲他们说:“你们是我的家人。” ……那我呢? 这一刻,我心底的妄想被彻底击碎。我无法再欺骗自己,事实被以一种恶劣到赤裸裸的方式横陈在我面前,告诉我: 回不去了。 我的家,已经没了。 麻雀在枝头上蹿下跳,叽叽喳喳,池塘里的小金鱼在扑腾跳跃,吐泡泡,都在嘲笑我。 我将兔子发簪丢进池塘。 目前的非术师在夏油杰眼里,都跟猴子差不多,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他会毫不犹豫地结束他们性命。他厌恶非术师已经到了不交谈、只是被靠近半米都要陷入十除以三永无止境的厌烦中,要用掉半瓶除臭剂才能稍微舒坦。 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被他杀死吧。 可他召集的这些术师里,却并不都拿非术师当猴子看,更多的还是一种无所谓的冷漠态度,无所谓杀不杀,无所谓接触或不接触。只是觉得呆在有很多术师的地方,更有归属感。 等假山后面的谈话结束。 我才从走廊上站起来,往回走。 远远的,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正蹲在地上,捣鼓着什么,我走近一些,才看到他是在杀昆虫。徒手杀,他苍白没多少肉的双手上,已经布满了昆虫各色粘稠的血液。——他是夏油杰家人中的一员。叫什么,我不清楚。 注意到我,他显然认识我是谁。 很社恐地一把将卫衣帽子戴上,压得很低,几乎只能看见他瘦尖苍白的下巴。 他垂着头,要走。 我喊他,“等一下。” 他假装没听见,将帽子拉得更低了,速度加快。 我拎起裙摆,小跑撵他。好不容易将他拦下来后,我气喘吁吁地将手帕递过去。 他有些呆呆的,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看着我,没接手帕。 见此,我便无视他手上脏兮兮的恶心黏液,主动抓住他的手,用手帕帮他擦拭。 他手指蜷缩了下,没躲。 他的手很冷,仿佛没有体温。等擦拭完,这张手帕已经脏到不能看了,但我没有嫌弃,而是迭好,收进自己的口袋。 抬头看他。 他被帽子遮住大半的脸,只露出微张呆滞的唇,他的唇倒是红的,当然,跟他苍白到不行的脸一样,红得不正常。 我朝他弯弯眼睛,笑一下:“你刚才跑得好快,我差点没追上。” 【砰、砰、砰、砰砰砰……】 我清楚。 他被我蛊惑住了。
第41章 温柔好骗的漂亮女人 我一回到房间。 就看到了菜菜子跟美美子。 她们正蹲在阳台,盯着那盆夏油杰送来的盆栽看,时不时好奇伸手戳一下。注意到开门动静,她们扭过头来,见到我,眼睛瞬间亮了:“奈穗子姐姐!” 她们朝我扑来。 我顺势搂住她们。 她们很亲昵地抱着我,仰头,用闪烁着星星般的眼睛望着我。美美子比较腼腆些,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菜菜子说:“奈穗子姐姐,我和美美子今天去外面,有碰到好有趣的事!” “嗯?是什么事。” 她们说了自己今早上被夏油杰带出门,同行的还有好几个术师成员。她们将咒术界派来的人欺负得落荒而逃,其中有个人还尿了裤子。 我带着淡淡的笑,听着。 她们说着说着,就有些犯困了。 我坐在床边,她们脱掉鞋子,一左一右都拱进我怀里,由我唱哄人入睡的小调、轻抚她们脑袋,哄她们睡觉。 不知过去多久,等她们呼吸平稳下来。 一抬头。 出乎意料的,竟见到了夏油杰。 他依旧是那身五条袈裟,双臂交叉在胸前,倚在门框上,笼罩在微微的暗影中的脸正面无表情着。可注意到我在看他,又很快露出了微笑,朝我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他悠悠地走过来,探身,见菜菜子和美美子在我怀里睡得很熟。毫不怜惜地将她们挨个拍醒。 菜菜子和美美子揉着眼睛,睡眼朦胧地睁开眼,见是夏油杰,顿时甜甜喊道:“夏油爸爸!” 夏油爸爸? 不应该是喊夏油大人的吗? 我静静注视着她们醒来后,飞扑进夏油杰怀里,左一句右一句地喋喋不休,喊的全是‘夏油爸爸’。 之前我一直以为,来到盘星教之后,菜菜子和美美子都改口喊夏油杰‘夏油大人’了。因为之前有那么几次我去找夏油杰,碰到菜菜子美美子都在,她们喊他喊的都是‘夏油大人’。 但现在仔细想想,那时候夏油杰身边可不止有菜菜子跟美美子,还有很多他的其他家人。 原来私底下,菜菜子和美美子依旧是喊他‘夏油爸爸’这个称呼啊。 我对此,全不清楚。 甚至四个人单独聚在一起,这也是自那夜过后的第一次。 我已经被这个‘家’远远抛下了。 说起来,之所以把菜菜子美美子叫醒,也是因为不想她们跟我这只‘猴子’过多接触吧? 夏油杰好脾气地陪菜菜子和美美子玩了一会后,就找了个理由将她们骗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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