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一儿一女的死去,他不得已的冷漠伤了她的心,所以她不爱他了,还是她从来就不曾爱过他?皇帝罕见的陷入了一种茫然的惶惑,他急需要一个什么东西来证明,她一直是爱慕着他的。“爱妃不必妄自菲薄,只要是你亲手做的,哪个敢笑话你?朕砍了他。下个月就是万寿节,朕等着皇贵妃的贺礼。”皇帝再如何都舍不下脸来问自己的嫔妃要个亲手做的荷包,但是她向来体察圣意、心思玲珑,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卫嬿婉低眉敛目,硬勾了勾嘴角,没正面回应,只柔声道:“臣妾病体未愈,就不留皇上在永寿宫用膳了,皇上日理万机,还请保重龙体。”她几乎是明着赶人了,皇帝面色又沉了沉,但终究没再说什么,起身憋着气出了永寿宫。 她那些个针脚,明眼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进忠日日带着她做的荷包香囊或护膝,皇帝不可能没看见过。万寿节的礼,她为了万无一失,只是照旧让春婵按照以往的惯例准备了,虽也加了一个荷包,但是连布料都没自己上手裁,仍旧是让春婵做的,连花样儿都不是她额外挑的,只是惯例中最不出错的传统花样款式。 【皇帝:你不是说爱慕朕吗?这么多年你都是骗人的?】 【嬿婉:哪个骗你了?臣妾可没有,臣妾身为嫔妃,当然爱慕皇上啊。】 【皇帝:......(气闷但无法反驳所以更气了)。】
第137章 断钗终章 过了万寿节,皇帝见她迟迟不肯为他亲手做一个简单的荷包,再来永寿宫的时候,眼里的寒芒掩都掩不住。“妻妾遵夫为顺,臣敬君为恭,奴才奉主为忠。朕自认对你不薄,你为何也要背叛朕?!”皇帝打破了自欺欺人的假象,紧紧的攥着她纤瘦的手腕,几乎要把她的腕骨捏碎,他愤怒的面容都扭曲了,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压下急欲喷薄而出的怒火,出声问道:“是谁?”她不爱他,那她爱的是谁? 见卫嬿婉在他的诘问中有些茫然失措的目光,还不等她开口,又接着质问道:“你不肯用心爱朕,那你爱谁?富察傅恒?或者,也是那个凌云彻?” 卫嬿婉抬着头迷茫疑惑的看着他,皇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茫然中似古井无波的眼底——不是,都不是?那是谁! 卫嬿婉用演练了无数遍的迷惘神情对着他,眼睛似是看向这个在盛怒中依旧想向她询问个根底的帝王,又似是谁都没看,她声音缥缈如在云端,带着自己也不确定的迷茫神色开口道:“臣妾不曾背叛您,臣妾一直谨守妾妃之德,不亲手制荷包也只是因不能将粗糙不雅之物进献给皇上。臣妾敬仰依赖的人一直都是您,可如果您问的是......嬿婉,嬿婉不知要如何爱人,她早就病死在启祥宫了。” 皇帝紧紧的盯着她,她眼底的神色不曾有一刻的改变或动摇,他该庆幸吗?她哪怕说真话都不肯骗他——皇贵妃仰慕皇帝,但卫嬿婉不爱他。 皇帝最终重重的出了口气,松开了她几乎要被他攥到变形的手臂。她的神情不似作伪,但他不能轻易相信这个女人,她太会在他面前演戏了,生生骗了他几十年,骗得坐拥大清江山的帝王都撤开了一丝心防,把她纳入进去。然后在里面,有意或无心,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不能冒险,即使他愿意相信她的说辞,作为皇帝也不被允许冒这个险——他已经认定了永琰做未来储君,连诏书他都早早写好了。无论皇贵妃有没有真心,无论她的爱给了谁,只要她的一颗心不完全落在他这个皇帝身上,那就绝不能拿未来新帝的声誉和大清江山的稳固冒险。 他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再容不下另一个不忠于先皇的太后了,哪怕永琰是她的亲生儿子。 可他看着眼前这个满眼茫然无措的女人,她似乎变回了那个养心殿里初次侍奉、迷惘不知前路在何方的小宫女。他一手调教娇养着她,一手以她为刃在后宫的战场上杀伐四方,她为他生育了六个儿女,在他身边的这些年,温柔和顺、恭谨勤勉,从没有背离忤逆过他,在他所有的后宫妃嫔里,她是最称职、最优秀的那个。他最终还是在她身上放下了一丝情意,所以他会暴怒于她的心原来不曾落在他身上,却也对她有了不甘不舍。连他曾经痴狂追逐的寒香见都不曾真正如此动摇他,这只泥水里飞起来的小燕雀,做的真是够好。 皇帝沉默了很久,久到卫嬿婉心里都开始打鼓他会不会胡乱猜忌、歪打正着的时候,皇帝疲惫苍茫的声音响起:“朕可以给你时间好好想想,到那时候,朕要听到答案。” 永琰走在朝阳初升的宫道上,他皱着眉头细细的回想刚刚额娘脸上的神情,这是个很平常的清晨,他照常在上书房的早课结束后,去给额娘请晨安,但却碰上了皇阿玛特意传旨,叫大嬷嬷带了十七弟挪去养心殿小住,说是一来皇贵妃体弱多病、不宜操劳,二来皇帝喜爱小儿子,要亲自带着他开蒙习字。 本来皇阿玛看重永寿宫,是件好事。但早早成熟的心智让永琰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方才额娘接到旨意愣了很久,才在看向他的时候微微牵出个笑来,温柔的给他整理了本就妥帖的衣裳、佩玉、荷包,而后轻轻的抱了抱他,贴在他耳边柔声叮嘱他,要保护好哥哥姐姐和弟弟。额娘在放开他、执了他的手送他出永寿宫之前,轻轻贴了贴他的脸,似是极为不舍的模样。 额娘从来都似水般温柔的眼眸中似乎遮了层怎么都脱不开的细碎倦意。他知道这么多年额娘都在费尽心力的为他们几个的未来谋划和铺路,一直都是温柔病弱的额娘在护着他们,永琰想,现在额娘累了,那他必须更加用心的读书习武,尽快更多的参与政事,成长成一个可以被人依靠的大人。以后就由他护着额娘,他还答应了额娘要保护好哥哥姐姐和弟弟,他必须、也一定会以最短的时间自立起来。 可是此时信心满满的永琰没有想到,那个于朝阳升起的晨辉里,倚在永寿宫门边朝着他轻轻挥手的温柔微笑的额娘,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能见过。 皇帝命人接走了养在她宫里的十七阿哥,卫嬿婉从浑身冰冷、仿佛被冻僵了的感官里回过神来。 如果她不再次按照皇帝的意思向他表明自己的忠心,为了永琰,皇帝不会再留着她了。 她意识到了。 她知道了自己临近的、必然的结局。 她在很久以前曾经幻想过如果有一天皇帝不再容她,以她现在在宫里的人脉势力,她或许可以假死逃出紫禁城,天高任鸟飞。但是当她知道皇帝最终打算立永琰为储君的时候,就知道这条路被永远的关上了。别说皇帝不会容许这世上存在一个流落在外的太后,哪怕就是她自己,也不愿意给自己儿子的政敌留下这么大一个可能的把柄和可供利用的污名。 而且说实话,如今她就算逃出去,也没几年可活了,离了每日珍稀补品和药膳的滋养,颠沛流离的东躲西藏,她也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很可能经过这么一遭,她后面的日子就只能躺在床上过活了。 况且进忠她是一定要留给永琰的,他只能继续留在皇帝身边,而如果卫嬿婉出了皇宫,与进忠生离,那她还不如抓紧最后的时间,好好的多见他几次、多对他笑一笑。 于是后事就必须提前安排好,她这段时间已经陆续给永寿宫里的奴才们在暗中安排好了去处。她重新与春婵密谈良久,之后给富察福康安写了一封密信,叫春婵收好了,在合适的时机亲手交给他。春婵问什么合适的时机,卫嬿婉笑着卖了个关子,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给红云在南三所那边疏通了关系,到时候重新分配永寿宫奴才的时候,她能被分到十七阿哥那里做姑姑。 安排来安排去,最后只剩了进忠,卫嬿婉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他最好安排,也最难。永琰刚刚大婚,年纪也小,还不曾接触多少前朝政务,进忠必须是他在皇帝跟前的一双眼睛、耳朵和嘴巴,也必须做他在朝堂之上自立之前的那副拐杖。 她之所以一直瞒着进忠,就是要扼杀进忠一切可能发疯不受控的自作主张,他如果早早知道了皇帝容不下她,恐怕会拼尽一切可能的把她抢出去,哪怕她严词拒绝,进忠都不一定会乖乖听话。她在意识到皇帝可能发觉她的心不在他身上时,就做了最坏了打算,本来她还想着,万一皇帝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了她呢?然而皇帝接走小十七的举动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皇帝就是在用接走十七做警示,让她做选择。如果她肯展示对皇帝独一无二的忠心,那么无论她缝的荷包或香囊有多丑都无所谓,那只是个表忠心的工具罢了。但是她不能,她不能给皇帝做这个亲手做的荷包,皇帝一看就会认出那和进忠身上佩戴的同出同源,进忠和她都必死无疑,连带她的儿女都会受影响。而且卫嬿婉也不想再受皇帝的胁迫去违心的逢迎献媚了,她累了,身心俱疲,璟妘的死成了压垮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宁肯以死去向天地证明自己真心所爱并非那个不堪托付的人间帝王,也不愿意再屈服于皇权的压迫之下,再次弯折原本应该昂扬不屈的精神了。 她最终决定,用胸中的最后一口气,做回那个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人。 当皇帝吩咐进忠去取一瓶鹤顶红的时候,进忠虽心下疑惑,却也以为只是皇帝又看谁不顺眼了。当今圣上日渐老迈,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古怪,经常坐在那里想半天,然后就要处死一批人,最近这段时间尤甚。 进忠领命取回来,就见皇帝在养心殿内殿里一个人坐着,身边也没旁人服侍,于是悄悄的上去回了差事,瓷瓶就被皇帝握在了手里。良久之后,正当进忠无声立在不远处,偷偷在心里想今晚能不能跟王福换个班,他好溜出去陪嬿婉的时候,他听见皇帝老迈又疲倦的声音说道:“去请皇贵妃过来。”进忠的心无端一空,忙轻声应了声是,就退下去了。 当他带着没来由的心慌走到永寿宫传旨的时候,想的仍旧是皇帝又要让嬿婉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差事。当他将皇帝的口谕对着一见他进门就展开了笑颜的皇贵妃娘娘传达之后,就见嬿婉在黄昏的一片光影里愣了愣,也没再说什么,只让春婵伺候着,穿戴好了一套略正式的衣裳,随着他去了养心殿。只在快进养心殿殿门的时候,她轻声对进忠说了句,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给本宫咬紧了牙关。 一切都太平常了,以至于皇帝对着恭敬跪在地上的皇贵妃开口之后,进忠还不能立时明白他在说什么。 皇帝说:“你还是不肯为朕奉上忠心,也不肯说是谁,是吗?” 卫嬿婉端端正正的又朝皇帝行了个叩拜大礼,然后抬起眼睛直直的、几乎是僭越的平视着皇帝,开口道:“臣妾不曾爱人,男人、女人、权贵、平民,臣妾都不曾爱过。我的确不爱您,但臣妾始终都是您的妃妾,除了您,臣妾不忠心于任何人。嬿婉辜负皇上厚爱,万死难赎,但凭皇上发落,此生所行所愿,皆出自本心,所失所得,都无怨无悔。”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8 首页 上一页 115 116 117 1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