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旺见到屏风后婷婷袅袅走出来一位宫装美妇人,端的是千般典雅、万般华贵,刚有些后悔自己话说的过于轻浮了,就见那炩贵妃娘娘扶着旁边二品督察使抬起的袖子开了口:“女子又如何?若论官职,本宫官从一品,若论身份,本宫代皇上太后安抚江南官士。不过你既出身本地望族、又捐了这官身,本宫倒不好说什么了,只不过......陈大人觐见帝妃、举止失仪,不仅言语轻悖,不敬皇家名誉,还弄坏了皇上御赐的诗集,看来是对皇上查江南文人与反诗反文关联一案十分的不满啊?那个作乱的白莲教有个教义是怎么传的来着?反复啊什么的,本宫一介后宫妇人可记不清,不如督察使帮皇上问问这位陈大人吧。” 早有门外侍卫进来死死摁住了还想要拉住贵妃争辩的陈旺,进忠一个眼神就让人把这头蠢猪堵了嘴,省得污言秽语污了炩主儿的耳朵。 陈旺急的呜呜叫,死命的盯着进忠想求他救命。这个御前太监不是说跟炩贵妃极不对付吗?他还打点了这个黑心太监好几千两白银,想偷偷舍了太后的路子,靠上皇帝的大船。因此才在督察使面前去驳炩贵妃这个代太后行事的人的脸面,以表忠心。 卫嬿婉见他死盯着进忠,不由轻声笑了笑,语气随意的说:“你是觉得他会救你?督察使与本宫再不对付,也是一起为皇上办差。”说着偏头去看进忠,轻松惬意的笑着说:“进忠,人给你了,留个全尸罢。” “奴才得令,这等逆贼交给奴才料理就成,炩主儿您快回后殿歇歇吧,免得听见这些个脏心烂肚的浑话生气。这大日头晒的殿前头滚烫,可别再把您给燎着,奴才今儿一早就差人寻了新鲜荔枝来冰着了,您赏脸用两颗?”进忠自从接到皇帝密旨说半月之后会发旨让傅恒回京,由他全盘接手继续查案的消息之后,近些日子愈发的狗腿了。 卫嬿婉没理他一副小人得志的雀跃神情,扶着春婵的手悠然踱步回了后面寝殿。傅恒在江南待着有好有坏,有他在,她和进忠总归还有些束手束脚,但她也不希望他很快就走,她还没得着机会好好接触一下这位朝廷重臣。但是他不常出现在湖州别苑,卫嬿婉想要与他深交也是有心无力,按照皇帝给进忠的密旨里的时间推算,他应该会在江南待到她去完杭州灵隐寺,不知道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引起这位忠勇公的兴趣,他之后会不会乐意陪她一起去上这个香呢?为此她都不惜冒着被皇帝疑心、被太后记恨的风险早早暴露自己的手段了,这位傅恒大人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呢?卫嬿婉有些苦恼。 当傅恒听说湖州地方官陈旺去觐见了一次炩贵妃之后就被投入了大狱,又看了看手里的卷宗,很是惊讶的挑了挑眉。他知道这个人,一个混不吝的硬茬子又滑不溜手的老泥鳅,原跟太后一派也是十分奉承交好的,没想到竟被炩贵妃直接摁了个大不敬的罪名、当做白莲教的逆贼扔进了大狱。他又想起前几日在别苑花园里碰到她时,偶然偷听到的那几句话,那声轻柔婉转的哼笑——“错处嘛......”之后的话随着发现了他而截断了。之后这才过了几天?陈旺就被她举重若轻、又正义凛然地“数罪并罚、按罪论处”了。 她当时没说完的话恐怕就是:“错处嘛~那还不好编?”的轻松嘲讽,傅恒想到此处眼里的光闪了闪,这位炩贵妃娘娘,还真是......扮猪吃虎的高手。 他倒真是小瞧了她。 【嬿婉:猴子不往外跳怎么办?杀只鸡好了~正好给进忠这条蛇喂食儿。】 【傅恒:......臣有眼不识泰山】
第77章 再见故人 卫嬿婉最近很有些焦虑,富察傅恒一直都没有动静,她在湖州一顿折腾,发谕令也好、杀地方官也罢,她让进忠私下里撒开手脚去收拢太后的势力,并没有刻意的全都瞒过傅恒,甚至她后来耐不住性子,还特意交代进忠偶尔透一点儿消息给傅恒,但这位明显跟各方都联络有亲的忠勇公却一直都表现得八方不动如山,既不出手阻挠、也不见他派人与京城的太后联系,除了偶尔待在湖州时每日来别苑问个安、找进忠商讨案情,仿佛对她的一切作为都无察无觉。 眼见着她移动鸾驾去杭州的日子近了,她和傅恒还没有真正的搭上一点儿线,卫嬿婉很是心急,但又苦于不能直接主动去问到人家脸上,说傅恒大人我都这么霍霍太后娘娘留在江南的心腹人手了,你怎么还不动呢?你富察家不是跟太后一派挺好的吗?太后没提前偷偷给你交代吗?或者我设计冤枉朝廷外官的时候,你作为巡南御史按情论理也该站出来质疑一下啊?你身为朝廷命官、国之栋梁的职业操守和道德准则呢?卫嬿婉翻来覆去都想不通,憋得在别苑里直转圈儿。 进忠都快被她搞得一起焦虑了,不过进忠更多的是在忧心她如此费心费力恐怕身体吃不消,还有就是吃醋她对富察傅恒这么上心,卫嬿婉眼皮都懒得翻他,这个醋缸越来越像坛老陈醋了。她谋事向来都能得到反馈,好的坏的她都能因势利导再将计就计地进行下一步,但是富察家的这个狐狸看着她闹腾却什么反馈也不给她,她等得心烦气躁,又见进忠这段时日搞事搞得风生水起,很是春风得意,她看见他那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就烦,问他傅恒的动向还要听他发酸,气得一脚蹬在他脸上,被他攥住早上起来仍旧冰凉的脚丫套上丝绵袜子,揣在怀里还要蹬他两下。 在湖州别苑的这段时间,进忠和春婵绿枝分派了给她守夜的差事,每三日轮上一轮,一是他本身就领了皇帝口谕要“贴身”随侍(监察)炩贵妃,二是这里不是永寿宫、没有暗门留给他,他们总要想法子能光明正大的有机会凑在一起密谋。进忠借汪太医的口嘱咐了春婵绿枝晚上得给她暖手脚,但是她嫌热,大夏天的谁用暖手炉暖婆子?更不喜欢有人在她睡觉的时候束住她的手脚,那样她更睡不安稳,春婵绿枝又不敢忤逆她,所以也只有进忠守夜的时候能偷偷爬上床来,趁她熟睡悄悄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的腿贴住她的双脚给她捂暖些。卫嬿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有过许多次肌肤之亲的缘故,她的身体大概习惯了他的碰触,晚上睡着之后还真没被他吵醒过,她也就懒得管他。 结果就在她等得几乎要放弃在江南这趟省亲中勾搭那位身正影直的一等忠勇公的时候,富察傅恒以接风宴之名正式下了帖子,请炩贵妃娘娘下榻他的府邸,为她湖州省亲之行接风洗尘。卫嬿婉看着拜帖脸色十分古怪难言,接风?她都快走了!而且为什么只邀请了她一个人?皇旨亲封的二品督察使不配拥有姓名吗?进忠立在一旁,脸都快绿了,他可没收到接风宴的请帖。 卫嬿婉皱着眉头把请帖递给进忠瞧,她脑子里在想的是别的方向。富察傅恒这是什么意思?鸿门宴?有备而来?他是要把她和进忠隔离开、然后逐个击破吗?可是他们一直很小心,除了那次在别苑花园,被突然赶回湖州直奔别苑找进忠的傅恒撞到一次一起赏园之外,虽然不再能演针锋相对,但在外人看来也绝对称得上礼貌疏离、相敬如宾。傅恒是个磊落的性子,又是个当世家贵族家主培养出来的大少爷脾气,按理说不该会疑心他们俩之间有什么瓜葛勾连之类的啊......她在心底里转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最后决定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嘱咐了进忠到宴会结束之后去接她,然后正式梳洗打扮了,去了傅恒在湖州的府邸里赴宴。 然后她就在傅恒的亲自接引下,进入公府后园的待客正厅,在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下人之后,见到了一位她完全意想不到、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的故人。 “永璜!”她震惊的从正厅上首的椅子上“蹭”地站起来,往前疾走了两步才敢确认这个从旁边侧门里蹦进来、笑容疏阔俊朗的青年人,就是若干年前她从皇权夹缝里求出一条命来的大阿哥。卫嬿婉睁大的眼睛里几乎是瞬间就涌上了泪,掉出来砸在衣襟上都没意识到,青年人本来笑意盎然的看着她正打算请安,见她紧攥着帕子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只掉泪,淡色的唇紧紧的抿着都还有些抖,倒是收了笑、眼眶也发了红,紧赶上两步近前来,也没再管什么身份规矩、男女之防,握上她犹自冰凉颤抖的手就赶紧轻声的开口劝慰她:“娘娘可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听人说您得了省亲的恩典到了湖州,我和内人从云南跑了半月的快马才赶得及在您动身去杭州行宫前到了这儿,求了舅舅安排我能偷偷跟您见一面。怎么说话就要哭,这还是咱们湖州百姓嘴里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炩贵妃娘娘嘛......” 卫嬿婉看着眼前如今风华康健、精神昂扬如同鹰击长空一般利落英武的永璜,她上一次见他时那个病入膏肓、几乎气绝的样子还仿佛就在眼前。她紧抓着他的胳膊忍了又忍,才没失态地哭出声来,好不容易能说话,顾不得声音又抖又哑,连声的问:“身子都大好了吗?你怎么逃出去的?这些年可都安好?我后来再没得着你的消息,我那时候没法子......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她几乎是语无伦次的在一片泪眼朦胧中上下左右的查看他,他如今长得壮实又鲜活,在她的印象里他似乎从来不曾如此活泼康健过,他总是忧郁瘦弱的,她作为大宫女刚照顾他的时候,他身上还带着伤,他没有亲娘照拂,即使成年开府出宫后也一直因着皇权倾轧而抑郁成疾、痛苦难捱。 她那时候只是一个倚仗着薄情帝王的一点利用之心艰难求生的小妃嫔,只能口头去求皇帝看在最后一点慈父之心上,暗地里允诺给这个苦命的孩子留一条命下来,他之后是否安然的离了京城、是否病愈、依靠什么生存......她统统不知,似乎永璜这个人随着大阿哥的死讯一同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她之后忙于在后宫夹缝中苦苦求生,再没时间精力去探寻过他的消息。这个承载了她飞出紫禁城、飞往自由生活的愿望的孩子,他终于还是活下来了,摆脱了束缚和枷锁之后,在江湖之远的世界里活得这样昂扬灿烂,这样开心舒朗,还能在她也暂离囚笼之时,奔袭千里来见她一面,只为让她安心,怎么能不叫她喜极而泣,怎么能不叫她想要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 永璜本来还想着说些轻松的俏皮话,能劝着自己这位恩人娘娘别哭了,也实在没料到她如今身居高位多年,再次乍见到他却似乎还是当年那个自身犹难自保、却坚持着握着他的手、挡在他身前护着他的嬿婉姐姐。他看着她似哭似笑的泪眼,里面是真切的为他能活下来的欢喜和庆幸,她紧紧握着他的那双手一直在微微的发抖,她的身体似乎太瘦弱了。永璜心底为这个救了他半条性命的、可怜又可敬的女子叹息了一声,她这样的心性,在那样的深宫里,可怎么活得长久啊,她还有四个子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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