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细瓷清脆的碰撞声神似酿在银釜中的冰块叮咚作响,只用听的就能感受到一股沁凉之意。微醺的暖风从海上来,闯过花园与馆阁灌入室内,转了一圈又打着旋儿滑出去。 手边被人放了只小盅,粉粉嫩嫩的底色上细细描绘着卷草纹,茶盅里用清水化开花露——其实就是白开水,飘着点花香味。 它甚至还是温的,至少温度比人体要高。 苏:“……” 身为医生她确实不建议小朋友们在夏天大吃特吃冰块冷饮,但也不至于就那一口塞不满的“冰淇淋”还要配杯热水送服吧? 端起“茶杯”喝掉香香的温开水,她摸着中空防烫的茶盅爱不释手。这东西是双层的,瓷胎又薄又细,颈口微微向内收拢,向上又敞开像个喇叭口。 如果要修复这样的瓷器会是怎样呢?中空一侧的两面无釉,外层外侧光滑圆润,内侧内层平直细腻,杯底还镂刻着花朵,荷花莲蓬? “前些日子总务司收到一批修复后的文物,我有幸跟随堂主一睹,果真精湛。”钟离注意到苏里里外外摩挲茶盅,话题一转就拐到这件事上:“往生堂倒是收藏有不少古旧式样的器物,不知能不能帮上你些许。” 苏这是“欠债”还清一身轻松,也不纠结于要不要接受他的好意,立刻点头:“好,最近正头疼一些没见过的文玩器具。我是不是该请你捎份儿点心带去给胡堂主道谢?” “有心了,琉璃亭的点心,想来堂主会喜欢。”钟离起身从装饰用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只圆肚子细长颈的花瓶贴在苏手侧,“柳叶瓶,多用于女子闺房中供养新鲜花卉,或成对出现装饰桌案。瓷瓶是璃月瓷器中非常广泛的一类具有实际用途的陈设器,沉玉谷地区的居民们更是自古就有‘东瓶西镜’的摆设习惯,以此讨个吉祥的好彩头。” 在客卿先生沉稳舒缓的描述中,苏轻轻抚摸着曲线圆润质感微凉的优美艺术品,细心感受它传递出的每一处细节。 “璃月盛产瓷器,年代不同,窑口不同,匠人不同,带来千变万化的美。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没有完全一致的两件瓷器。” 她侧首轻扣,睫毛低低垂压在暗淡的绿眼睛上,神情专注,全身心都投入到感知与理解当中。秀丽剪影映衬着窗外浓绿,仿佛一副隽永的绘卷。 钟离坐回原位安静旁观,须弥姑娘抚摸瓷瓶全神贯注的钻研,完全没有注意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美好风景。褪去装傻时的呆气,作为一名很有个人特色的学者,她表现出了不会让人怀疑草之神眼光的厚重与锐利。 过了许久,茶叶换了两道,她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人在等待。 嗯,钟离先生是在等她结账吧!还好今天随身带着支票,足足一百二十五万摩拉呢,应该不至于露怯。 她松开柳叶瓶摇响铃铛,侍应笑眯眯的出现在房间门口:“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 “结账,顺便多打包两道你们这里的招牌点心,一甜一咸。” 苏很是豪爽的将支票递出去,侍应笑着拒绝了:“管事提前留了话,这顿算是琉璃亭谢您之前对那些意外中毒的员工出手相救。对于一家饭店来说没有什么比后厨的师父学徒们更宝贵,您及时阻止事态进一步向严重的方向发展,一桌子菜又算得了什么?真要让您破费我们才是丢人了呢。” 琉璃亭家大业大,绝不会吝啬于感谢,谢意挥洒出去老板才能安心。 没有给客人留下拒绝的余地,侍应又飞速取出一张红底金字的卡片。 “这是我们老板交代送您的小礼物,今后您在我们这儿常年享有优先订座权,打折更不必说,欢迎您有事没事就和朋友们过来坐坐。” 被人塞了张微凉的卡片在手里,苏好半晌没能发出声音。她茫然寻找钟离所在的方向,后者轻轻笑出声:“既然是好意,愉快收下才是最好的答谢。” “哦,哦,好的,谢谢哈。”见她听话的把卡片装进衣袋,客卿先生的嘴角不自觉向上翘起。 被人恭送出门苏还有点懵懵的,钟离带着她走到一处不晒但是而且能吹到清凉海风的平台上,两人刚刚站定就听须弥姑娘柔和缓慢的倾诉。 “我从来没指望过被人感谢,额……该怎么说呢?在建康之家实习也好,去阿如村实践也好,想以众人称赞感激为动力去做医生,这事儿趁早别做打算。” “总有我们做不到的事,总有我们救不了的人,怨恨与误解才是始终伴随在身边的声音。其实在须弥也有很多人对我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璃月子民的惦念更让我触动颇深……好奇怪啊。” 她抿起嘴角,脸颊上透出健康的肉粉色,还有些被人夸奖感激后泛起的薄红。 “也许你本就是个璃月人也不一定呢?”钟离抬手想顺顺她的长发,突然意识到此时自己的身份对一位妙龄姑娘这般做多有不妥。于是他把手搭在栏杆上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孤云阁矗立的巨大岩枪遗迹很有几分古怪。 ——有人说那种造型源自于岩神摩拉克斯的恶趣味……青年低头失笑,他难道就不能有点属于自己的小情绪了? “璃月人啊……”苏张开双手迎向前方,海风将她亚麻色的长发吹得仿佛灰蛇狂舞,“我不知道。” 她并不避讳自己的出身,回忆起家人时声音不自觉变得轻柔婉转:“我不记得那么早的事,记忆的起点源于法拉娜女士一家。那时她的丈夫还没有去世,卡维还是个天真单纯无忧无虑的蠢蛋……他们救助并收养了在须弥街头四处逃窜躲避追捕的我。” “我相信璃月也很愿意接纳你,成为你的家。”钟离温和的看着她,得到须弥姑娘眉眼弯弯的一个大大笑脸,“诶嘿!” 这个就不用跟巴巴托斯学了啊!
第76章 “我恍惚记得这是你第一次来璃月。” 天色有些暗了,风的方向开始发生变化,温度逐渐降低。眼看苏站在栏杆旁贪凉,钟离浅声问她要不要去别处逛逛:“港内还是有很多去处的,托福见识了一番琉璃亭的美食,不如由我做个东道带你听听璃月如今的盛景。” 他转身走下观景台,苏下意识跟着就走,重新步入街市,道路两侧繁华喧闹的烟火声却也没有隔开客卿先生极具特色的嗓音。 市集中的商家似乎都与他相熟,有的见面便笑大声招呼,有的掩面转身避之唯恐不及。走到一处书肆,钟离用手背衬了苏一下提醒她进门当心,一阵墨香扑鼻而来原是店内别有洞天。 “劳驾,我带这位姑娘过来认识认识书房文玩,整个璃月港也不会有哪家店比您这里样式更齐全了。”他小小捧了一句,店主急急忙忙从柜台后挪出来一路弯腰鞠躬走到贵客面前:“有段日子没见着客卿先生,小店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生意人多讲究个和气生财,他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且将客人请到铺子茶室的小叶檀圆桌旁安坐。 “不知姑娘打算品鉴哪种,先将市面上最热销的几款取来?”书肆老板搓着手上下观察苏,看她穿着并非璃月本地人,浑身透着股书卷气,倒是和斯文的往生堂客卿相映成趣。 苏可不知道这一路别人看着她与钟离同行都在发散些什么思维,只觉得有人引荐着认识瓷器种类当然很好,当场微笑着点头谢过:“最近两百年内的热销款式有过变化吗?不好意思,我接了冒险家协会修复璃月古文物的委托,生怕自己见识浅薄懂得又少糟蹋了老物件,因此劳烦钟离先生带我在港内四处学习一二。先容我讨个巧用哪儿先学哪儿吧,不然璃月文化源远流长,恐怕我一辈子也学不完呀。” 外国人由衷的称赞总能让人心情愉快,老板脸上的笑意越发真诚深刻。 “好说,好说,我叫伙计取样品来,姑娘慢慢看,刚巧客卿先生也在,咱们璃月港里啊,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品鉴这些。” 说完他先是抬头看看钟离脸上的表情,打了个哆嗦转身朝外面使眼色。伙计跟在门外早就听到吩咐了,和老板对上眼神的那一刻他差点发出嫌弃的声音。 噫!您怎么笑得跟个快要胀裂露馅的十八褶包子似的? “看什么呢?赶紧的动作麻溜点儿!”书肆老板瞪了眼满脸菜色的伙计,“从我盒子里取好茶叶沏上送来。” 等伙计把装瓷器的箱子和茶壶送来,他又一迭声拽着他迅速撤离。 别看往生堂做得都是葬仪买卖,大家怕归怕心里还是很感激他们能让家人长辈体面上路。眼瞅着或许会有好事发生,纵使不能帮什么大忙至少绝不给拖后腿添乱——老板不是不想大着胆子顺手把门给反锁上,考虑到总务司有一整套严谨完备的律法,这个念头仅限于想想也就罢了。 “发生了什么?好像气氛有点怪!” 苏在一片细细碎碎的声音中突然警醒,正打算迈出门槛的书肆老板差点一脚绊上去滚着走,“哇!啊没事,没事没事,难得有人乐意潜心研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好东西,我这是激动!太激动啦!” 说完他乱七八糟推着伙计两人叮叮咣咣跑去前面做生意,茶室里变得非常安静。 “本想着借上一两件让你带回不卜庐慢慢研究,没想到老板这么热情大方。”哪怕明知苏看不见,钟离还是借着喝茶的动作遮住几乎抽搐的嘴角。不管璃月子民怎样他都觉得他们非常可爱,但是像今天这种…… 很好,下次别了。 “白术大夫说我恢复得很快。药剂生效了,魔神残渣药剂留下的毒素身体正自行慢慢向外排,再吃上几日就不必留在不卜庐。” 这种生生不息自成循环的毒剂只要不是一上来就致死,中正平和慢慢排掉就是最好的治疗方案。苏这几年身体本就健康,略微调整后更是看着柔柔弱弱实际上比绝大多数三餐不规律熬夜掉头发的年轻人好上太多。 ——她可是个能单手挂在遗迹残壁上重新爬回去的资深冒险家! “这样啊,恭喜。在那之后……你可有什么计划?”只要不是危重病患,不卜庐通常不会留外人住宿。苏留在那儿相当于变相占用了急救空间,钟离知道她必然一拿到医嘱就会先行想到要把地方腾出去。 苏抱着面前的竹节笔筒来来回回摸,侧着头看上去呆萌呆萌的。 不卜庐不是久居之处她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先不说占不占用医疗资源的问题,待在医馆却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施展医术,个中遗憾除她自己以外没人能懂。 “请冒险家协会帮忙看看吧,租个房子,月租金控制在两万摩拉内,通风采光条件良好,整洁干净即可。” 她聪明的意识到必须提前将底线拿出来才能让钟离先生听明白,不然他推荐的东西一定都是璃月最顶尖最精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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